不远处,窸窸窣窣,有人在不怀好意地疯笑。
齐澍来抓她了,跑不掉了!
大喜还想跑得再快一点!她必须,再快一点!
呼吸频率巨幅增快,鼻腔呼吸不到空气。
汗如雨下,她费劲地用力地呼吸,进入胸腔的只有太少太少的一丝丝空气。
每况愈下,大喜剧烈地咳嗽,通气的口子被扼紧,上气不接下气地喘。
胸口仿佛压着大石头,压得她毫无喘息的空间。
大喜拚命地呼吸,直至完全窒息。
濒死的极端痛苦,无处可逃的绝望……
面色青白、口唇发紫,脸部失控地抽搐。姜喜的意识和大喜一起被困在这具久病的躯壳里,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背过气的最后一刻。
林间,有阵微风拂过。
树叶发出唰唰的响声,一片叶子落向她的脸颊。
睫毛轻颤。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随即,如雨后春笋般疯长。
——我不是姜大喜,我是姜小婵。
——齐澍、哮喘,都不是姜小婵所惧怕的东西。
倒在泥地里的脑袋顺应姜小婵的意识,歪向她的身后。
——森林里,空空如也。
原来,她倒下的地方,离那栋别墅很远,离地下室很远。
那里的灯光只剩一个小小的点,微弱得好像一只挂在树上的不足为惧的萤火虫。
真厉害,不知不觉,她竟然跑出这么远。
——姜大喜,真厉害!
姜小婵对她说:你看啊,齐澍根本没追上来。他已经被你药倒,那一番惺惺作态的威胁,更证明他不过是强弩之末。所以,你不用再害怕他了。
——我们不要停留在这里,这儿不是你的结局。
奇迹般,充沛的氧气再一次涌入胸腔,心脏恢复规律的跳动。
身体感到充盈,力量回四肢。
姜小婵带动姐姐的身体,站了起来。
从小,姜小婵身体健康,有使不完的力气。
铆足了劲,她朝着光来的方向,全力奔跑。
姜小婵不会死掉,姜大喜也不会死掉。
她笃定地向前,呼吸平稳。
曾经绊住她们人生的这场死亡,被她脚步轻快地跨了过去。
她看见了……
公路。
橙黄的路灯。
不被束缚的夜空。
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
张开手臂,凉风在姜小婵的指间穿过。
这场旅途还没到尽头。
把包往上提了提,她走向麦当劳。
时间正好是11:00。
麦当劳里,坐在窗边的少女与她四目相对。
少女一袭白裙,表情酷酷拽拽的,唇上方有颗小痣,青春可爱。
那是18岁的姜小婵;亦是在她床尾站了多年,阴魂不散的鬼影。
时至今日,她终于看清了那只鬼的真面目……不过是个刚刚成年的少女。
隔着一扇玻璃,她们注视着对方的眼睛。
下一瞬。
姜小婵坐在了麦当劳里面。
她的眼里装着的人,成了站在玻璃外的姜大喜。
姜小婵的意识回归了这个世界自己的身体。
按时赴约的姐姐在外面,冲她招招手。
“姜小婵。”
姜大喜浸在光中,笑得温柔。
跳下椅子,姜小婵穿过一扇门,飞奔向她。
如雏鸟归巢,她凶猛地扑进姜大喜的怀里。
“姐姐!”
——真好,能见到你真好,你没事真好,我们又聚在了一起。
这些年,憋了千言万语,满腹的酸楚、懊悔,委屈。
——是太想念你,还有很遗憾,没能再见到你。
跨越了十余年,跨越了生与死的距离,她们紧紧地相拥。
“我来了,妹妹。”
短短五个字,惹得姜小婵失声痛哭。
“哎,你哭什么呀?”
姜大喜好笑地看着她,从包里翻出纸巾,帮她擦眼泪。
“我,我……”
姜小婵吸吸鼻子,抽噎道:“等你的时候,我在麦当劳睡着,做了噩梦。我梦见,我在大城市上班,你和妈妈都不在我身边。我每天都在画画,在别人的脸上画画。你们都不在,我一个人,很孤独很害怕。”
“怪不得你要哭。”
有些理解妹妹的哭点了,姜大喜一边领着她去马路上打车,一边说。
“在大城市上班,画画,那都是我的愿望。你的愿望呢,是经过万物,感受万物,去环游世界,看最漂亮的风景。我想,你未来大概会成为一个旅居的作家,或者战地记者,能买个房车环游世界也说不定。”
摇摇头,姜小婵说:“我做不到。你和妈妈不在,我不敢走得太远,哪儿也不想去。”
“我们在的。”姜大喜牵起妹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哪怕不在你身旁,我们的心,一直站在你这边。”
话锋一转,她莞尔道:“还有林嘉,做你想做的事吧,他也会支持你的。”
姜小婵擦干泪水:“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
有一辆出租车成功被姜大喜拦下,缓缓靠向路边。
“因为,我后来仔细想过了……”
姜大喜的脸上带着暖融融的浅笑:“我觉得,你们的性格其实很互补,在一起挺般配的。我决定,不反对你们谈恋爱了。但林嘉要是欺负你,可就另说,我还是会站出来替你主持公道。”
心头热热的,姜小婵晃着她的手,傻气地问:“姐,你为什么那么好?你是我的幻想吗?”
“噗。”她转身,弹了妹妹一个脑瓜崩:“受不了你啊,真肉麻。”
拉开出租车的车门,姜大喜催促姜小婵。
“走,上车吧。”
到了要松开对方手的时刻。
感知到离别,感知到自己的意识在逐渐地从这个世界的躯体剥离,姜小婵很不舍得姐姐。
注定,在接下来的这段旅途,她们不是坐在一辆车的同路人。
捏紧她的手心,姜小婵依依不舍地盯住她的脸,想要记住她,记得更久一些。
“姜大喜,如果有下辈子,我还想跟你做姐妹。”
姜大喜目光深深。
她的美丽,比今夜的月色更加皎洁。
“如果有下辈子,姜小婵,我们还做姐妹。”
……
随着话的尾音,夜的阴沉坍塌殆尽。
世界铺满光明。光线点亮她的发丝,环绕着她,亮晶晶地跳跃。
手里的车票掉落地板。
医院的冷气恢复运作,走廊的嘈杂声灌进耳朵。
“姜婵。”
护士出来喊:“患者姜婵,在吗?”
林嘉正打算叫她起来,他的肩膀忽然一轻。
“我是姜婵,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