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忙道:“姑姑请进,我给您倒水。”
又看谢君峣一眼,说:“叔叔也请进。”
周太太无奈地侧身让开。
保镖们没有跟进来,在外面站着,一边等,一边拍蚊子。
周文拿几根点燃的艾条出来给他们。
“艾草可以熏蚊子。”她道。
陆明珠见她出去,坐下后对周太太说:“干妈,我无意间在旧货市场买到您的翡翠十八子,就是我五岁时,您一串我一串的那个,循着蛛丝马迹找到典当行,又查到周文远,才知道你们没和他住在一起。幸亏我和周文曾有数面之缘,经人提醒,找了过来。”
周太太苦笑:“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但不是嫂嫂的错,她也是受害者。”陆明珠神色认真,再次握着周太太的双手,“干妈,我真心实意来接你们的。”
周太太一怔,“接我们?去香江吗?那是文文妈的伤心地,我们不想去。”
陆明珠反应迅速,“那我送你们出国生活,国外风气开放,没人会在意过去,正好让文文好好读书。”
“我们这样,怎么出国呀?”周太太不是没想过带儿媳和孙女出国,然而她们运气不好,带回来的财物尽数失窃,只能栖身于这小小的平房中,每天为生计奔波。
陆明珠就道:“我送您和嫂嫂侄女出国定居,您觉得哪个国家适合?”
周太太摇头,“怎么能让你费心,你还是个孩子。附近没人知道我们的过去,解放后生活得更安稳了,我们过得也不错。”
最苦最黑暗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卖花为生,是您说的不错么?”陆明珠露出心疼的表情,“干妈,文文不小了,总得为她以后打算呀!我看嫂嫂的年纪也不大,底子好,好好地养一养,再找个伴,免得此后半生孤独。”
凭什么周文远娶娇妻生爱子,而周文妈妈就得孤孤单单凄凄惨惨?
周太太眼里现出一丝光亮,随即叹道:“她不愿意。刚来的时候,我们对外宣称是母女,都是寡妇,有人在给她说媒,对方条件也不错,她自个儿不想嫁人,拒绝了。”
她原本是十分保守的好女郎,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内心痛苦,如果再嫁就不能隐瞒过去,说出来却揭开疮疤,弄得鲜血淋漓。
周太太也不忍心看着她再次因此而吃不好睡不安,把自己折腾得骨瘦如柴。
陆明珠理解。
也是,谁说离了男人就不能活?
独美也很好。
嫁了人,遇到对的能收获幸福,若遇见比周文远还不如的人,说不定人生更痛苦。
她想了想,又道:“我们家可能会在澳城筹建药厂,时间不会太久,干妈,要不您带嫂嫂和周文去澳城生活。离得近,我可以经常去看望你们。”
周太太意动,“澳城?”
“嗯。我爸和我契爷去美国收购药企,算算时间,该办得差不多了,下一步应该就是带机器、人才、原
材料回来,然后在澳城建药厂。”陆明珠虽不大会经商,但大概流程她是懂的。
想卖给国家,就不能不走澳城这条路。
方便,快捷。
“那就等药厂建起来再说吧!”周太太没有直接拒绝,“到时候可以让文文妈在澳城找份工作,她上过大学,很有知识,以前也有一份不错的工作,足够生活,可惜解放后公司迁出国,她就失业了,后来又发生一些别的事情,导致我们最近颇为落魄。”
陆明珠不相信,“您看看您,再看看文文,一个个骨瘦如柴,衣衫褴褛,谁相信你们以前生活得很好?”
看着进来的孙女,周太太不说话了。
周文过来给陆明珠倒水,笑容腼腆,“姑姑,请喝水。”
“乖孩子。”陆明珠接了水放在桌上,伸手从手袋中拿出买回来的翡翠十八子套在她手腕上,往胳膊上撸了撸,“这是你奶奶的旧物,我把它找回来了,送给你。”
周太太神情恍惚,感慨万千,“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这串十八子。”
真是做梦一样。
“您的东西为什么不带着?”陆明珠想知道是不是周文远让她们娘仨净身出户,只是当着周文的面不好开口问。
周太太摇摇头,“当初我做主,家产一分为二,他留一份,我们带一份,也没注意十八子在谁手里。在香江那几年日子不好过,不敢戴首饰出去叫人看见,就收起来了。只是我们的行李在路上被偷,也可能是船工所为,我们老的老小的小,不敢闹,吃了哑巴亏,幸好贴身还有几根金条,来到花城不为家族接受,我们便远离家族所在,在这里买下这间平房,隐匿于市井中,反倒安静些。”
无论是周家族人还是文文妈的娘家,经过口耳相传,都知道香江发生的事情,不愿意让文文妈回家影响家族名声。
人言可畏,周太太很怕儿媳再受伤害。
其实她打算先回花城,然后再去别的地方生活,避开风言风语,可是没有财物支撑,又逢两军对垒,不敢随意离开家乡。
一蹉跎,就是七年。
陆明珠愈加心疼,“花城还是太小了,未必避得开,若是碰见后他们在文文面前说闲话怎么办?所以您还是和嫂嫂带文文离开为妙。我可以先安排你们去澳城,送文文上学,等药厂开了,叫嫂嫂去药厂工作。”
文文妈在周文进屋后回来的,站在门口听了一会,突然开口道:“我们去澳城。”
为了女儿,她愿意欠陆明珠。
无他,因为有人作祟,她再次失业了。
再这么继续下去,她们娘仨在花城根本活不下去。
女儿卖花补贴家用,她真的很心疼。
第098章
既然文文妈同意离开花城,前往澳城生活,那就太好啦!
不用再浪费口水。
陆明珠果断抓住机会,让她们现在跟自己去酒店住宿,“没什么好东西就别收拾了,赶明儿全部买新的。”
她是富婆,她有钱。
周太太闻言一笑,“破家值万贯。”
“就这点东西,哪儿值万贯了?”陆明珠就着微弱的煤油灯风光,环视片刻,没看到一件值钱的东西,“太黑了,不好整理东西,您若是舍不得,白天再来收拾。”
她一手拉着周太太,一手拉着周文,对文文妈说:“嫂嫂,你来锁门。”
文文妈道:“我跟妈的姓,我姓何,以后就叫何月生,你叫我一声姐姐吧,我已经和周文远离婚了,不是你的嫂嫂。”
陆明珠立马改口:“月生姐姐。”
月生,胜也。
有好胜心,不错不错。
走在去酒店的路上,周太太问何月生:“纺织厂的工作是不是要辞掉?”
“不用辞了。”何月生道。
周太太一愣,“又是谁见不得我们好?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吧?”
何月生脸色平静,“还能是谁?不就是我那认为我伤风败俗的亲爹亲娘亲哥哥,想逼我们离开花城,他们好粉饰太平。”
就着保镖打开后照路的手电筒,周太太露出心疼的表情。
她这个女儿啊!
遇人不淑,父母兄弟也不愿意替她撑腰,反而成为她们生活的绊脚石。
陆明珠松开手,转而搂住何月生的肩膀,“好姐姐,你记住,你是最最无辜的,是我们的国家没有保护好你,是你的前夫没有保护好你,唯独不是你的错,你不要为别人的错误买单,我们过得好,过得比他们好一百倍一千倍,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报复。”
何月生深受震动,“除了妈以外,你是第一个这么跟我说的人。”
她父母只想让她死。
甚至怨她为什么不当场自尽,非要活下来非要回老家影响家族名声。
何月生当时很痛苦。
死很容易。
可是,她死了,她嗷嗷待哺的女儿怎么办?她正生重病的婆婆怎么办?还有原本恩爱的丈夫,敌人的刺刀已经戳破他的皮肤。
她自己也想活着。
拼了命地想活着,有错吗?
陆明珠见她神情恍惚,便知她想起不好的回忆,连忙岔开话题,“我还没去过澳城,等到那里,我们先住酒店,等确认药厂建造地址,我们在附近买房子,方便上下班。”
澳城的房子应该也有投资前景吧?
香江房价太贵,八卦太多,总让人忽略澳城的发展。
对于那里,陆明珠真的不太了解。
谢君峣默默地陪伴在她身边,此时插嘴道:“不用住别人的酒店,住自家的,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陆明珠咦了一声,“你们还开酒店?”
谢君峣笑笑,“澳城赌业发展兴旺,我们不沾这一行,便只投资酒店、码头,目前发展得不错。如果我没记错,贺先生与旁人合作的公司拥有赌业专营权。”
陆明珠皱眉,“赌博容易害得人倾家荡产,不好,不好。”
怪不得亲爹第一时间找贺云合作。
他有赌业专营权,就是澳城的地头蛇。
陆父遵从陆家祖训,有三样坚决不沾手,那便是娼、赌、大烟,无论这三个行业赚多少钱,他都不眼红。
谢君峣笑道:“没有他,也有别人。”
“契爷是赌王吗?”陆明珠问道。
赌王哎,巨富的代言人,据说赚钱的速度比印钞机还快。
谢君峣摇头,“不是,现任赌王另有其人,是贺先生的合伙人之一,姓聂,叫聂从云,也是他们他们那间娱乐公司的最大股东,贺先生拥有的股份排第三,没露过面。”
不出风头就安全。
聂从云被绑架不止一两次,现在雇佣很多保镖来保护他自己。
陆明珠哦了一声,扭头对周太太和何月生说:“听到了吧?在澳城,咱们有人庇护,不会再吃花城这边吃过的亏。”
周太太纳闷道:“你什么时候又认了一位干爹?还是那么大的来头?我听过这位南洋首富的名气。我离开上海的时候,算上我,你已经有三个干爹和七个干妈了。”
陆明珠嘻嘻一笑:“不久前才上契,干爹干妈多多益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