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时,卫明诚从巷子口走来,陈婶子一下子瞧愣了,等卫明诚走近,谢茉跟三人介绍,陈婶子这才长舒一口气,直夸卫明诚好相貌,好人才。
可不好样貌,身板修长挺拔,肩宽腰挺,一身合体的军装被他穿出山岳不易的赳赳感。
那张脸更是出彩,眉形浓长,双眼炯炯有神,脸膛有棱有角,锐一分或钝一分都没如今的惊艳。
举手投足间,显出良好教养,又因战场和常年领导岗位赋予的压迫疏离,令人亲近之余,又不会肆意失礼。
林春芳形容不出,但下意识拘谨,好不容易降温的脸颊,又绷通红。
卫明诚倒不端着,态度温和,从容客气地跟母女俩打招呼。
寒暄两句,陈婶子拉着林春芳再次告辞。
谢茉、卫明诚站在门口目送。
林春芳骑车载陈婶子到巷口,陈婶子没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站在一起极其般配的夫妻俩,咂摸一下嘴,啧了一声表示赞叹,回头问林春芳:“李驾驶员相貌跟小谢男人比,能有几分?”
林春芳磕巴两下,才说:“四……五分吧。个头稍矮半指。”
闻言,陈婶子松口气:“那就成。小谢男人好看得跟电影里头的人似的,李驾驶员有他个三四分就是咱十里八村的俊后生了。”
林春芳声音里都透着恍惚:“我头一回见茉茉姐对象,之前还想着她长得这么好看,对象该长啥样才配得上,今天可算见着了,真的没想到是这样出众的人物,和茉茉姐可真般配。”
陈婶子想想那个比自家老陈小了几十岁,气势却强出老陈一头的青年军官,暗自咋舌,小谢男人以后的前程错不了,她见过县委书记,说话带笑,从不大小声,可就是不敢在他跟前造次,小谢男人就有这味儿了。
而小谢呢,她活了几十年,就没见过比小谢更水灵的姑娘,关键人有见识,性子还好,爽朗又大方。
作为过来人,陈婶子一打眼就瞧出,小谢跟她男人不是那为着搭伙过日子凑伙一起的夫妻,俩人好得蜜里调油,说着话都要碰碰眼神。
这小夫妻俩实在般配。
她不求别的,就想芳芳跟人小谢学学夫妻相处的道道,把日子过顺当,别跟大丫头似的,唉。
“你先头自个说的话可别忘了,日子都是自己过得,好赖不怪人。”陈婶子说。
林春芳定了定神,认真保证:“我感激茉茉姐还来不及呢。”
“那就好。”陈婶子说,“那你记住人家的好,好好处朋友。”
“人从大城市来的,男人又有本事,日子还过得顺遂,跟她做朋友你不亏。”
“多学着点。”
***
谢茉见陈婶子母女俩身影消失在拐角,便转身勾住卫明诚的手,一起进了家门。
卫明诚从压水井里取了一盆冰凉井水,洗手洗脸,去尘去乏。
他一双漆黑的眼眸,在瞧见谢茉递到跟前的干燥毛巾时,不自觉浮上一层层笑意。
擦干头脸,卫明诚说:“今天接到妈从青市打来的电话……”
不等卫明诚把话说完,谢茉已雀跃出声:“真的?爸妈到青市了?什么时候到的?一切都顺利吗?他们在青市安顿好了吗?还喜欢那边的气候和饮食习惯吗?”
谢茉眼睛里一下涌入万千星辰,闪烁着亮度惊人的光芒。
一叠声的问话,又快又脆,跟一只翩跹起舞的百灵一般。
卫明诚安抚般搂了搂谢茉肩头,耐心十足,一一回答她的问题:“爸妈昨天到青市,一路顺利,今天住处已大致安顿好,至于气候和饮食习惯问题,你可以亲自打电话问问,我记下了那边的电话和地址。”
说罢,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谢茉抽走打开,默念一遍上头的数字和地址,心头荡起愉悦的波浪。
卫明诚略一扬眉,唇角跟着微微勾起,见谢茉心绪略定,又说:“妈还说那边的案子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谢茉猛地抬头,问:“结果怎么样?白国栋怎么处理?还有袁向红?”
卫明诚歉然一笑:“没等妈具体展开说,那边便来人找她。”
谢茉愣怔片刻,继而释然一笑,叹息道:“都是过去的人和事,早一点知道,晚一点知道,都没关系。反正不会影响咱们如今的生活。”
卫明诚“嗯”了一声表示赞同,顿了顿,又说:“明天你可以跟我去营部,用我办公室电话。”
谢茉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非紧急情况,别搞特殊。我去邮电所就成。”
说罢,她指指卫明诚揶揄:“你这觉悟契待提高,咋能想着占公家便宜。”
卫明诚明白谢茉意思,便一本正经凑趣:“接受批评,请茉茉同志继续监督。”
相视一眼,俩人皆笑出声。
谢茉敛了敛笑,说:“说真的,我文章差不多要定稿了,明天去邮电所,正好跟沈老师傅约个时间上门请教。”
谢茉先头边与卫明诚讲过沈老师傅,因此卫明诚并未多问,而是意味不明地问:“定稿了?”
说到定稿,谢茉兴头上来:“终于定稿了,我修改了五六七八遍,人都快麻了……我还剩一点没誊抄,等抄完第一个拿给你看。”
卫明诚温和低笑:“嗯。”
“到时候你可不要……”
话声戛然而止,因为谢茉心头蓦然划过一个念头,卫明诚莫不是就在等做这个“第一”?
这算是另一类的“吃醋争宠”吧?
谢茉瞧向卫明诚的目光别有他意的戏谑。
卫明诚面不改色,钻进厨房做饭去了。
可那背影,怎么看都有那么点僵硬。
谢茉乐不可支。
吃过饭,谢茉伏案誊抄,画上最后一个句号,抬眼便看见卫明诚倚靠在门框上望向她。
虽他眼睫回敛迅速,但谢茉还是捕捉到他眼神中一掠而过,属于恶狼的贪婪光芒。
谢茉拉了拉衣领,她忽然记起不知从哪里听人说,观看爱国教育片有助于驱除不健康思想,于是便把手里的纸递给他:“你读读看,给我提提修改意见。”
说完,便躲去厨房把最后一个羊角蜜切块装盘。
书房里。
卫明诚接过纸张细读。
他姿势本来很放松,越读,脊背绷得越紧。
在这篇文章里,谢茉回望了几千年历史,虽短短几行文字,但她却用凝练的语句和排比句式,写出了恢弘气势;她回顾了近几十年的艰辛,一字一句无不在肯定勇敢坚韧的国人,用血水和汗水在这片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的大地上蕴养出希望的花,结出甘美的果实;最后,她用大篇章展望未来,在她的笔下,未来国家会腾起而飞,跻身世界大国、强国,那时国富民强,那时物质丰裕,那时……
她描述了一个让人热血沸腾的未来。
且她字里行间的坚定,令人不得不信服。
她对国家的热爱,对人民的信任,浸透在每一个笔画里。
待谢茉端着果盘悠悠踱步进书房,抬眸对上的便是卫明诚漆黑幽亮的眼眸,像两簇熊熊燃烧的烈火,足以烤透躯干,触及灵魂。
谢茉心尖一晃,脚步倏地顿住。
这到底是扑火啊,还是火上浇油?
第078章
就在谢茉进退维谷之际, 卫明诚一抖手里的纸页,低声道:“你描述的未来令人不敢想象,但……着实让人向往。”
因心绪波动, 嗓音略沉哑。
谢茉怔忪片刻,意识到将将自己会错意, 轻咳一声, 努力撇掉细微的尴尬之情, 谢茉语气坚定:“会实现的。”
卫明诚惊讶于谢茉的笃定,斟酌了一下,他问:“以当今的情况论,要实现你文章里的愿景, 要近百年吧?”
谢茉却回答道:“用不了那么久。这场纷乱结束,调动全国人民的力量,齐心建设, 三五十年便可实现。”
顿了顿, 谢茉说:“而你知道这场纷乱持续不了太久……”
卫明诚低语:“不会超过十年。”
谢茉惊愕:“嗯?”
她是后世过来的人, 知道历史走向, 的确如卫明诚所说,五六年后, 纷乱源头被粉碎, 许多人陆陆续续平反, 社会各方面逐渐恢复秩序, 包括引动千万人的高考。
可卫明诚不知道啊, 他是怎么判断的?
卫明诚说:“只拿咱们现在大学的选才机制来说,自愿报名、群众举荐、领导批复, 最后学校再复审,这等同于科举制度出现之前的察举制, 这是一种历史倒退。”
“可能会迂回波折,但历史始终奔涌向前,这一点有几千年历史为证,毋庸置疑。”
见谢茉点头,卫明诚又说:“先前报纸上提到,如今大学要开补习班。”
谢茉当即了然,一脸复杂地说:“因为推荐入学的学员底子太差,跟不上大学课程。”
谢茉不记得在哪里看到的,有一个工农兵学员被举荐到全国顶尖大学学习,却连最基本的物理、化学公式都看不懂,教授哪怕从中学知识讲起,他也听得一头雾水,教授气得要把人退回去,却被拦住了,因为这个学员他有个当革委会主任的舅舅,自己还在洪水中驮回两人,是抗洪救灾模范人物。
教授悻悻而归。可这学员只有小学文化,上到四年级还早早辍学了,让他接触高校知识,为难他,也为难教授。
可教室里的席位,他是实实在在占了一个,哪怕他啥都听不懂。
这便是教育资源的大大浪费。
而全国这样的人不知繁几。
“长此以往,人才出现断层,发展受限,且举荐人为操纵空间大,容易造成不公,引发民愤。”
“而这仅是教育一项,其他领域定也积攒不少不忿,汇总起来……民情汹汹,一不留心便可成滔天之势。”卫明诚说,“从报纸、广播和京里听到的消息推演判断,没几年了。”
类比封建王朝,还有一点卫明诚没严明……
谢茉不禁佩服起卫明诚,这份敏锐的政治眼光和对时局精准判断的能力,怪不得日后会成为大佬,让重生女急不可耐来刷好感度。
一时间,谢茉笑弯了眼,只内里精光却耐人寻味。
卫明诚察觉了,略一挑眉没去深究,而是蹙眉问:“即便如此,但而今咱们国家各方面都落后,我从不怀疑咱们会站到世界前列,但三五十年够吗?”
谢茉微笑:“我们如今之所以没办法跟西方发达国家比,一方面是因为我们经历了长达百年的动乱,消耗国力,而西方国家通过各种手段掠夺其他地方人民包括咱们,也上百年了,此消彼长,我们的确贫困。”
“但咱们人民的服从性和集体性当世第一,这无与伦比的凝聚力所能发挥的能量,单从‘除四害’的运动成果上便可推算。要相信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他们勤劳智慧,只要有施展空间,展现出的力量可以震撼全世界。”
“到时候,咱们城市里高楼林立,汽车满地跑,出行有飞机,有最快的火车……”谢茉笑眯眯看向卫明诚,“咱们共和国的军人们装备最先进的武器,驾驶自主研发的战斗机,开自己的航母。”
卫明诚被谢茉眼中的坚定感染,刹那间莫名确信,她所说的,都会成为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