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就存放起来,枪支也是要定期保养上油,还要派人巡视监管,不可能随意让枪支外流,否则对所有人都是一个重大危险。
这样一来,每年的固定开销也是不菲。
现在万历不仅仅有一颗贪财之心,在秦修文有意无意的影响之下,他还有了一颗商人的精明头脑,这样一算账,确实不划算。
“爱卿,但若是卖给东瀛人,朕这心里,始终不安啊!”万历如今没有什么不可对秦修文言的,直接就说出来自己的顾虑。
万历的账算得并不准确,秦修文重新给他算了算:“陛下,你刚刚说第一代燧发枪的成本是在五十万两,若是单独存放,还要额外的人力养护监管成本,这个不算错,但是您还漏了一点,那就是当初我们研制这个第一代燧发枪的时候,就已经投入了一百多万两银子进行研发以及生产线的建造,若是您准备让咱大明的军队改款用第二代的燧发枪,那么产线要再次升级改造,原来的产线就废了。”
万历一听,对啊!这里面还有成本呢!除非他们不装配更好的第二代燧发枪,否则之前的许多东西都要废弃了。
“与其将第一代燧发枪就此堆灰,不如废物利用一下,卖给东瀛人,让他们帮我们承担第二代燧发枪的制造成本,东瀛如今四处打听大明的燧发枪,就算不从大明买,他们也会从别的地方购买,微臣听说目前大不列颠也有类似的燧发枪问世,与其让他们占了这个便宜,不如我们自己亲自下场。不仅从中获利,还能将倭国以后的武器装配情况摸的一清二楚。”
这个主意换个角度一想,竟然确实如此!
万历忍不住问秦修文,这个枪支的定价准备是多少。
秦修文轻松道:“最低不少于六十两一把。更具体的,还得看谈判的结果,毕竟要把国之重器偷卖出去,这可是通敌的行为,不要高价,都对不起冒着杀头的风险做这个事情。”
万历呼吸都放轻了一些。
五万支燧发枪卖出去,按照最低六十两一把,至少揽收三百万两银子!
有了这三百万两银子,大明可以不费一分钱,就能制造出五万支新的第二代燧发枪,同时还能有富裕的钱,再对军队进行全面武装一下。
这哪里是资敌,这明明就是从敌人那边搜刮好处,来滋养自身啊!
这个计策说起来十分无耻,但是面对倭国,万历觉得越无耻越好,他们都有胆子对着朝鲜叫嚣让他们背弃自己这个宗主国,投靠他们了,大明还以颜色又如何?
而最后,在沈维敬三寸不烂之舌的游说下,最终成交价格是七十两白银一把燧发枪,同时,东瀛订购的数目是十万支!
当万历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看着密奏上的数字有些发呆。
果然秦修文说的一点都没错,放眼整个东亚,也只有倭国这么丧心病狂的国家,才能有这么大的需求量,甚至可以说,倭国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大主顾。
甚至通过沈维敬这个中间人,秦修文同时了解到了许多倭国目前的真实情报,对于倭国膨胀到要攻打朝鲜的事情,也提早了一个月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并且边关那边的军队早就开始已经进入了战备状态,只等到事情一经发酵,朝堂之上掀起腥风血雨后,就投入到战斗中去。
因为这里面有许多事情都是秦修文和李如松在秘密沟通处理的,所以这次的朝鲜之战的总督,只能由秦修文来担任,毕竟他和万历做下的许多事情,目前还并不适合公诸于众。
一切局势目前都在秦修文的掌控之中,蒙古人在老老实实地修剪羊毛,跟在大明屁股后面捞点钱,秦修文是可以允许的;辽东那边目前努尔哈赤还在四处征战,收拢女真各部,而秦修文这两年也没闲着,悄悄给海西女真和东海女真部族提升了一些实力,努尔哈赤想要将他们打下来,可不会再像原来那么轻松了;唯有倭国,是目前东亚局势中的一根刺,这根刺卡了大明多年咽喉,这次秦修文就是要去拔刺的。
此战,要一举打服倭国,才能震慑所有宵小之辈,确认大明在东亚地区老大哥的位置和威信,不容人挑衅!
秦修文安排好京中的一应事情后就要奔赴战场,走之前季方和几次表明自己要和秦修文一道前行,但是却被秦修文拒绝了。
季方和与崔丽娘去年刚刚诞下一女,如今一岁多一点,已经会走路了,还能简单地喊“爹爹、娘亲”,见到了秦修文会叫“叔父”,很是愿意亲近秦修文。
季方和知道秦修文的想法,但是他依旧不放心,出行前一天直接堵了秦修文。
“元瑾,我这次来,不是以下属的身份请求你,而是作为与你出生入死十几年的好兄弟的身份来和你说,这次,我必须和你一同前去!”
哪怕秦修文的布局再精妙,那又如何?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又是在朝鲜国作战,那里可谓是人生地不熟,东瀛人派遣了二十万军队大肆前来,如今已经完全打下了朝鲜国,是他们的主战场了,朝鲜国全局被他们所掌控,不说这二十万人都是精兵强将,哪怕就是普通二十万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人淹死,季方和如何都放心不下秦修文撇下他,一人前去。
见秦修文要拒绝,季方和再次坚定道:“这不仅仅是我的意思,也是丽娘的意思!是,我才智不如你,心性不如你,但是你我相识这么多年,配合最为默契,若是有任何机密之事需要派人去做的,我永远是最佳人选,因为你知道,这世上,我季方和,永不背叛你秦元瑾!”
季方和站在秦府庭院中,如今正是春意盎然的时节,庭院中草木勃发,两棵巨大的银杏树低垂下来枝桠,上面的银杏叶嫩绿青翠,在一片郁郁葱葱之中,季方和扬起头,憨实但是如今也精明的脸上,除了郑重外,还露出了一丝着急的祈求神色,就怕秦修文再次拒绝。
秦修文今日身穿一件青绿色常服,腰间用同色青玉革带束紧,更显得整个人宽肩窄腰、身量颀长,同时眉眼中褪去了曾经还残留的一丝对这个世界的局促不安,只剩下了一片坦然的成熟和睿智,甚至于过去如同锐器出鞘一般的气质,如今也平和内敛了许多。
秦修文摘了一枝条的银杏叶,给季方和递了过去,季方和木然接过,便听秦修文道:“小珍儿每次来我这里,都要摘走一条,今日她没来,你就给她带回去吧。”
季方和女儿名叫季珍,确实季方和夫妇爱她若珍宝。
说到女儿,季方和眉眼一软。
“明朗,我不让你去是因为,”
秦修文刚起一个话头,季方和就想打断,却被秦修文用手压下,便听秦修文继续道:“是因为你我二人之中,必须有一个人好好地留在安全之地,而你比我,更需要也更应该留下,你还记得当初在新乡县,李明义之死时,我对你说的话么?”
季方和记忆力不错,并且这件事他也给他留下过深刻的印象,他当然记得当日秦修文的话。
当时,秦修文曾说”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间,争的是权,斗的是利,赢了我们光宗耀祖,输了那也不枉来世间一趟。只是那些后院女眷,又何其无辜?”
他还说:“别人尚且不论,只是方和你,若真的到了那么一天,我也定会给你谋一条生路。”
他一向知道,秦修文一诺千金,从不会轻易许诺,却将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心里。
季方和的眼眶忍不住有些红了。
“况且,你看我至今孤身一人,无妻无儿,小珍儿叫我一声“叔父”,叔父也是父,若是以后我有任何不测,小珍儿就是我的后人,给我捧牌位也是应当,你说是不是?”
秦修文重重地拍了一下季方和的肩膀:“明朗,我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能理解么?我做这一切,是希望大明百姓能更好地活着,但是我更希望我所关心的人,能更好地活着。况且,你对我还没有信心吗?我定会凯旋而归!”
季方和喉结滚动了几下,却是哽咽到说不出话来,给了秦修文一个大大的拥抱,嘴唇嗫嚅两下,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秦元瑾,不管用什么手段你一定要给我平安归来!”
凯旋归来是最好,若不是凯旋,苟且偷生也好、用其他人的命去抵也罢,他只要他秦元瑾活着。
他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第182章
身处京城的百姓们,只是听闻了朝鲜国与东瀛的战事,愤慨于倭国的狼子野心,尤其是“京报”上一篇接一篇的大幅面报导,许多有才干见识之辈也纷纷投稿,从各个方面由浅入深地讲解倭国这次的战争的真正野心是什么,同时又有“战争派”与“求和派”之间你来我往的骂战,各种想法纷至沓来,越是如此,民众之间的讨论度就越高,民众之间求战的心理也越加旺盛。
但是这些说到底,也不过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朝鲜国在京城老百姓心里,还距离他们很遥远,他们的日常生活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绝对不会因为这场战事就不吃不喝了。
但是身处在辽东都司的申兰若一行人,他们的感受却与京城百姓们截然不同。
辽东都司局势紧绷,所有人都能清楚的感受到,战火一触即发,同时,大批量的朝鲜难民奔逃过来,辽东都司那边都快接收不过来了,场面一度大乱!
申兰若和施勤等人,根本没有想到在辽东都司这边会碰到这样的事情。
他们从湖广黄州一路北上,可以说是道路畅通、平安无事,比起以往外出可能还需要风餐露宿,现在新修的道路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处休息站,换洗补给都非常方便,根本不用自己操心太多。
或许是一路顺风顺水惯了,所以等他们到了辽东,采完药材后,才发现事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原本,他们这次到辽东来,一个是为了李时珍编纂的《本草纲目》已经到了尾声,大部分的药材都已经校对完毕,有了申兰若当他的助手,不管是手绘草药的各种细节,还是对各种方剂的论证、药效的校对,对李时珍来说都比之前快速准确了不是一星半点。
再加上申兰若十分聪慧,学什么都一点就通,虽然入门时间短,但是之前就已经接触过许多的名家经典论著,欠缺的只是实践,而他“东壁堂”这边,最不缺的就是给她锻炼的机会,所以申兰若的医术是一日千里,同时在帮助李时珍编纂书籍的时候,也能更加的得心应手,有时候甚至能提出一些新的意见。
李时珍甚至有些暗暗叹息,自己不能早一点遇到申兰若这样的弟子,因为年纪越来越大,不可避免的,李时珍的身体陷入了衰弱之中。
这次的辽东之行本来应该是李时珍带队的,但是他的身体实在是难以承受这样的长途跋涉,哪怕他一向懂得保养自身,但是对于今年七十四岁的李时珍而言,就是平时走路多一点现在都感觉到十分劳累了,又怎么可能再去辽东论证药材?
所以这次是让施勤带队前去,原本李时珍是对申兰若一同出行是有顾虑的,但是申兰若主动请缨,言明这次既然是论证《本草纲目》中的药材,自己理应前去。
李时珍思前想后了许久,这才答应了下来。
这些年的接触,李时珍已经非常明白申兰若的志向了,虽然在一开始的时候知道申兰若的真实身份是首辅千金的时候,李时珍都有些惊讶,甚至后悔过自己收徒的决定,但是了解到真正的申兰若后,首辅千金只是她的一个身份而已,真正的申兰若,想要做的是参天大树,而不是一株菟丝花。
对于申兰若和施勤来说,论证《本草纲目》里的药材自然非常重要,这是他们师父李时珍一生的心血之作,可以说一旦发行,可以拯救无数的人,矫正了前人许多的错漏之处,同时将草药以图文的形式展现出来,对于一些不识字的农人,但凡多认识几种常见的草药,也是可以治病救人的,光这一点,申兰若就相信,这套书,足以流芳百世,李时珍的名字也会名垂千古!而她作为参与编纂的一员,与有荣焉。
除此之外,她和施勤都帮李时珍把过脉,根据脉象来看,李时珍已是强弩之末,寿元将尽的预兆清清楚楚,估计李时珍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所以才越发地着急要将这套书在生前完善好。
申兰若和施勤表面上不说什么,但是心里还是打定主意,这次来辽东,还要帮李时珍寻找一株千年人参,若是有了千年人参,再辅以其他药材,应该可以帮李时珍延续几年寿命,激发他的元气。
但是千年人参,谈何容易?“东壁堂”自己就是有做药材生意的,手底下认识的药材贩子这么多,没有一家可以拿的出来千年人参的。
只能自己亲自来辽东找。
他们师兄妹一行五人,来到辽东后,还没开始他们的工作,却被面前的局势给镇住了。
数不清的朝鲜难民涌入他们所在的辽东都司,这些难民中又有很多人都身上多多少少带着一些伤,有些是刀伤箭矢伤,这些一看就是被兵器所伤,还有一些人则是在慌不择路的逃难途中撞伤、摔伤,有些人拖家带口一路逃难过来,干粮和水都带的不充足,为了不被渴死,一些脏污的水直接匆匆进肚,身体素质好一点的青壮还能挺一挺,身体差的老弱妇孺,直接就病倒了。
朝廷那边接到消息,为了宣扬大明的仁德和对朝鲜之战的势在必得,要求辽东都司这边妥善安置这些难民,可是辽东都司的百姓根本不同意这些难民入城,唯恐这些人进来后给他们带来想象不到的麻烦。
朝鲜难民太多,一起涌入,恐怕确实不妙!
而朝鲜难民这边,见城门久久不开,许多人已经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了,他们迫切的需要粮食、需要大夫看病,否则恐怕根本熬不过明天了!
双方焦灼之间,时任辽东都司指挥使刘平召集城内所有大夫,想派他们前去救治,同时设下粥铺,给这些难民一碗薄粥吊着命,以防闹事,同时将目前的情况送往京城,再次请求朝廷裁夺。
这些人并非大明子民,救与不救、如何救,刘平害怕担责任,所以只能采取这种中庸之道先糊弄着,再者说,就算他真的全力以赴去做,也根本无法处理好这么多的难民,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
在辽东都司有点名号的大夫,可能还有后台和关系选择去与不去,像申兰若他们一行人,只能是被押着送到了城外,对朝鲜人进行救治。
好在医者父母心,申兰若等人也没有什么反抗的,看到这么多的伤者,马上就投入到了救援医治之中。
这是一场艰苦的救援行动,许多朝鲜人撑到今日,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加上申兰若师兄妹一行人,拢共才只有十三名大夫过来,而受伤者几乎有上千人,更可怕的是,许多原本健康的人,也开始出现了发烧、咳嗽的症状。
申兰若没有去救治这些轻症病人,事急从权,救治患者也是如此,肯定是先给那些十分紧急的病患去看病。
这里逃难过来的朝鲜人并非都是百姓,也有一些是从战场上逃过来的,重伤者已经被他们丢弃在战场上自生自灭了,轻伤者一路奔逃过来,身上的刀伤剑伤已经开始发脓水,再加上根本没有进行过清洁,伤患处甚至散发出阵阵异味,让人只要靠近就觉得窒息。
金源城觉得自己应该是快要死了,臂膀处当时被砍了一刀,没有药没有大夫,当时汉城一夜之间易主,他们作为守卫一开始还在誓死保卫汉城,但是东瀛人的火器很强,他们大部分人都有火器,对着他们就是远程射击,等子弹打完后,又开始近身搏杀,他们且战且退,原本还抱着必死的决心与敌人进行战斗,但是很快就传来消息,他们的陛下已经逃走了,舍弃下汉城军队和数十万百姓,他们已经成了弃子!
可笑,太可笑了!
前一刻还在心里发狠,就算是豁出了这条性命,也要保卫国家、守卫都城、守护陛下,结果下一刻,他们的陛下就已经将他们给舍弃了。
军心一下子就散了,所有人都开始丢盔弃甲,要么被俘虏,要么直接逃了,金源城跟着大部队一起逃到了大明边境辽东都司,在这里祈求大明人快点打开城门,接受他们,结果等了三天也没有等到开城门的消息。
他的伤势一天比一天严重,干粮昨天已经吃完了,喝了同行人给他的最后一口水后,金源城躺了下来。
不是自己想要躺下,而是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地倒下了。
身体底下是柔软的青草,上方是蓝天白天。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好像除了自己伤口处的恶臭,他还能闻到身边淡淡的青草味,很让人觉得安心。
如果就这样死掉了,好像也不错,只要身体不要那么疼那么难受就好了。
金源城的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没一会儿就开始迷蒙起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道清脆的女声:“喂,能看到我吗?听得清我讲话吗?”
申兰若放下药箱,开始检查起病人来,这个人伤的很重,申兰若先是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开始发高烧了,然后又开始探手给他把脉,凝眉看向他的伤处——左边袖子断成了两截,左上臂处被简单的用布条包扎过,但是此刻布条已经全部被血液浸染,干涸在布条上,再也看不出布条本来的颜色。
申兰若收回把脉的手,低低说了一声“得罪了”,就从医药箱中取出一把小剪子,直接剪开了那块干结在一起的布条。
剪开之后,布条并未松动脱落,已经和伤口黏连在一起了。
之前处理外伤的时候,大部分是由施勤等人去处理,她来开方子养护,如何处理她是知道的,但是碍于男女有别,再加上她年纪又轻,很多男患者是不愿意让她来治疗的。
这是申兰若第一次独自一个人去处理外伤伤患,而且还是这么严重的伤处,目测一下,这处刀伤要有六寸长,直接从从肩头贯穿到手肘。
伤口已经和缠绕着的布条几乎成为一体了,这个时候再慢吞吞地去解开布条,反而对对方是一种折磨,况且,申兰若几乎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还有这么多□□着快要倒下的病患。
申兰若闭了闭眼,心下发着狠,手上也很利落,用自己最大的力气,直接迅速将布条撕下!
“啊——!”金源城疼得整个人弓了起来,布条上黏连着血肉一块撕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