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冷笑着看着方公公的动作,也不喊停,直到见他打够了数,才懒洋洋道:“好了,起吧。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你和周家之事,朕不插手,可是你也别以为可以糊弄了朕!滚吧!”
万历踹了方公公一脚,方公公还得谢恩滚出去,然后唤其他人来伺候。
等走了出去后,方公公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暗自责怪自己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伴君如伴虎,怎么能就因为平时皇上好说话,自己就没了分寸了,以为自己这样下绊子,皇上能听一听呢。
其实方公公不知道,就是因为卫辉府的财政状况如今太好了,好到万历都有些心疼要把这块地方分给自己的弟弟潞王了,可是这话又不可对人言,所以此时能把有这才干的周邦言捞回中枢才是正经。否则,若是周邦言在别处做官,其实方公公刚才那话,也不算有大错。
至于奏折上说的秦通判,只不过是顺带的事情,万历甚至已经忘了这个人是谁了。
第72章
当朝廷的调令再次传入卫辉府的时候,虽然很多人都知道秦修文会在任满三年后调离卫辉府,但是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早,根据朝廷的公文,秦修文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交接,等到今年年底前到京城户部衙门入职。
这样一来,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在卫辉府做了两年多的通判,连三年都没做满,居然又要高升了?
而且又是连级跳,从正六品变成了正五品,还是个京官,这可是大大的升迁啊!
一般来说,地方官平级调动入京城,也算是升官了,毕竟这可是天子脚下,人常说“京官大三级”可绝不是空穴来风的。
并且好些人心里还想着,原来这位秦大人不仅仅能够带着下属升官,还能带着自己的上峰升官!这不,周大人不也高升了三品刑部侍郎吗?
远在京城的那帮大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在卫辉府做官的人能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吗?至此,秦修文彻底成了卫辉府官场上的一个传奇,不管真不真心与他交好,那都必须得客客气气的,毕竟这是一个可以带着下属飞带着上峰飞的猛人啊!
因为刑部右侍郎不日就要告老还乡,周邦彦需要继任的时间比较赶,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就要上京,还没等继任者就位,就匆匆收拾包袱走了。不过周邦彦走与不走,大家其实心里没有太多触动,和普通上峰离开一样,离别酒、送别宴那是一场不少,最后走的时候还要来一场十里相送,以表挽留之意。
周邦彦自己也当然是志得意满,虽然去的地方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好,可是架不住是实打实的三品官职啊!有些人可能当一辈子官都没法从四品坐到三品,三品官员,那可就是迈入高官之列了,他又有着卫辉府的功劳在身,到了朝廷里自然会受到皇帝重用,前途那是一片大好!
周邦彦走的爽快,留下的事情可都交给了秦修文和林同知,这两人是做惯了卫辉府大大小小的事情的,竟是周邦彦在与不在,也没什么两样。
甚至于,没有了周邦彦,卫辉府上下官员更是不用顾忌其他人了,堂而皇之地设宴要款待秦修文,就连林同知,都几次表达了惺惺相惜之意。
秦修文自然是来者不拒,几乎每隔三天就会赴宴一次,将卫辉府大大小小的官员都长谈了一遍,甚至他还主动设宴,邀请了“卫辉时报”的那一群读书人,还有一些重要的商贾豪绅之流,秦修文要确定这里处处都打上了他的烙印,就是在他走后,也能继续指挥地动卫辉府的一切,让这片土地依旧按照他的意志运转。
其实更加好的方式,当然是派遣一个秦修文信赖的过,和他同一思想抱负的官员接任卫辉府知府这一职位,可是他自己现在也才刚刚够上五品官职,在朝中又毫无靠山根基,根本做不到这一点。所以他只能以下层包围上层,若是新来的知府能够知情识趣,不乱动乱弄,那么你好我好大家好;若是个头脑糊涂的,秦修文也能确保自己留下来的这些人能帮他制衡于他,不让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
秦修文在忙着做自己的收尾工作,而确定自己要跟着秦修文再次进京的季方和却是闷闷不乐了好几天,因为他听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崔丽娘这次不会跟随大人入京。
京城在季方和脑海中并没有太多美好的回忆,但是他作为秦修文的私人幕僚和师爷,自然是秦修文上哪里他就去哪里。况且,从私心来讲,他也想回到京城,跟着秦修文一展胸中抱负,好好地扬眉吐气一回!
好男儿志在四方,再加上他和秦修文的情谊,并且秦修文也和他说过等到了京城要给他安排的事情,他实在说不出口自己想要留下来的想法。
季方和思来想去,还是跑到了秦修文的府邸,在后院堵住了正要去安排事物的崔丽娘。
崔丽娘一看到季方和,未语先笑,只是这种笑是一种公式化、职业化的笑,不带任何个人感情色彩,同时她对底下的两个小丫鬟道:“你们两个先去吧。”
崔丽娘对着身后两个举着托盘的小丫鬟摆了摆手,两个小丫鬟连头都不抬,直接应了一声“是”,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行止有礼,一看就是规矩极大、调教地极好的。
“季先生,有礼了。您若是找大人,大人今日得晚些才回来,您可以到书房或者小厅去等。”
说完之后,崔丽娘就想离开,没想到却被着急之下的季方和一把拉住了胳膊:“丽娘,你就真的如此绝情吗?我,我这两年来,就没有一丝一毫打动你的地方?”
崔丽娘轻轻用手指抚掉了季方和抓着她的胳膊,季方和一惊之下,知道自己失礼了,连忙放手,又怕自己弄疼了她,连忙道:“没,没弄疼吧?”
崔丽娘如今早已不是初见时候的那种柔弱无依的形象,也并不追求衣着打扮来彰显自己的美貌,今日她一身素色纱衫,头上就一根“一点油”金簪固定墨发,袖口束紧成了窄袖,方便她写字做事,整个人显得十分利索,但是又难掩其风姿,尤其是那一双眼眸,顾盼神飞,坚定又果敢,让人知道这女子,轻易不能招惹。
可是季方和不仅仅招惹了,等他明白过来自己的心意后,几次三番示好被拒,只能不远不近地看着她,她有任何需要帮助的时候,季方和总是第一个伸出援手:她要练字,季方和搜集各种名家字帖任她挑选;她要在“卫辉时报”编辑处有话语权,季方和想方设法敲打那些书生;她一有任何身体不适,季方和总是第一个紧张兮兮地站出来为她延医请药。
可是,即便如此,崔丽娘却仿佛没有感动分毫,还叫他不要再插手自己的事情,她可以自己做好这些,不需要季方和横插一脚,若是他觉得太闲,可以让秦大人再多分派点事情给他。
当时季方和听的是又气又恼,又被她的拒绝伤透了心,可是后来看着崔丽娘自己一个人虽然艰难迂折,但是也完成好了大人交代给她的事情,并且在一次次历练中,她整个人变得更加的璀璨夺目,季方和便有些明白过了,崔丽娘要的是尊重,而不是所谓的怜惜。
自此之后,季方和一直不远不近地和崔丽娘相处,和她分享自己在官场上的所见所闻,和她讲自己对卫辉府发展的看法,和她说印刷坊的种种事情,果然这些都很让崔丽娘感兴趣,两人渐渐的关系又和缓了下来,成了能说一些知心话的朋友。
若是季方和是现代人,他肯定会感叹一句: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啊!
原本季方和以为自己还有时间赢得佳人芳心,就连上次回乡探望父母家人,季母兴冲冲地要为他相看女子,他也都拒绝了,惹得季母不开心了许久,逼问季方和是不是外面看上哪家的姑娘了,自己去提亲,但是季方和也不肯说,毕竟人家姑娘还没点头呢,自己现在说出来不是毁了崔丽娘的名声么!
可是如今,再过几个月自己就要离开卫辉府了,京城和卫辉府离的那么远,此一别,山高水长,再见遥遥无期,况且卫辉府对崔丽娘虎视眈眈的好男儿也不是没有,这已经是季方和最后一次机会了,再不说,他可能这辈子都会错过崔丽娘,一想到这种可能,他便心如刀绞,难受地不能呼吸。
崔丽娘低低浅笑了一下,然后仰起头看向季方和:“季先生,你有你的雄心壮志,要奔赴京城和大人一起在官场上开疆扩土,而我一介女流之辈,就不配有自己的想法了吗?留在卫辉府,守好大人的基业,不让人轻易动摇了去,这是丽娘的追求!”
崔丽娘一字一顿道,每一个字都说的格外认真,秀丽的脸庞上写着坚毅,只有秋季的风卷起她的鬓发时,泄露了一丝踌躇。
崔丽娘想的很清楚,自己如今能在卫辉府有这般局面,是天时地利人和,换一片土壤,是更加难上万倍,京城中贵女众多,到时候大人定能择一真正的女主人为大人打理后宅,而她管好“卫辉时报”这摊子事情,她要学习的还有很多,若能管出名堂来,坐上大人许诺她的主编之位,那已经算是不错了。
至于季方和,这是一个在男女感情上彻彻底底的蠢蛋,傻乎乎地只会一头往里撞,对她百般好又如何,难道一点都看不出来自己曾经的利用吗?自己这样的人,是不配和这么好的郎君在一起的,还是放他离开之里,远走高飞吧!
但是崔丽娘不知道为何,想到“远走高飞”四个字,自己内心却被刺痛了一下,这感觉不知从何而起,却转瞬即逝,快得她都抓不住。
季方和是知道崔丽娘的志向的,听到这里,自己竟然也不觉得奇怪,只是他犹是不死心,还是问了一句:“那,那你,你喜欢过吗?哪怕一点点?”
季方和用手指比了比指甲盖那么大,他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哪怕丽娘就说只有一点点,他就不管了,就当他背弃了兄弟一回,他要留在卫辉府不走了!
结果崔丽娘连犹豫都没犹豫,直接摇了摇头,然后又轻声道了一句:“对不起。”
崔丽娘错身离开,空气中仿佛还弥散着她身上惯常擦的香粉味道,清清浅浅、浮浮沉沉,但是不一会儿又消失不见,仿佛那样一种味道的存在,也只是自己的错觉。
季方和心痛到不能自已,但是长久以来学过的礼义廉耻不允许他崩溃,他一个人就如同一根木桩一样在后花园站了许久,久到腿脚麻木了,他才踉踉跄跄走到了小厅里,此时秦修文正好从外面回来,一看季方和一副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稍微脑子一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看来没有抱得美人归啊!
秦修文对这事是真没经验,只能象征性地拍了拍季方和的肩膀道:“明朗,天涯何处无芳草,等到了京城我再帮你找个好的?”季方和去岁弱冠,回乡的时候问季先生要了一个字,为明朗。
季方和的终身大事已经被季母托付到了秦修文身上,屡次写信提到叫秦修文帮忙看看有没有好的姑娘帮忙说和说和。
秦修文之前见季方和还对着崔丽娘不死心,就也没法提,现在知道两人应该是彻底没戏了,这才开了口。
他在现代听过不少情感大师说,治疗情伤最好的办法,就是下一个更好。
现代人对爱情看的开,可是季方和却完全不这么想,他这方面开窍晚,人生第一次真心实意喜欢一个姑娘,从一开始对她的鄙视看轻到后来的怜惜,再到后来的钦佩,投注在崔丽娘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爱也越来越浓烈,所以绝对不是秦修文说的“再找个好的”那么简单。
“不会有好的了!丽娘就是最好的!”季方和按了按自己的眼眶,心里的难过如潮水一般涌来,死命忍住,才维持着“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体面。
秦修文见季方和还是悲痛万分的样子,亲手给他到了一杯茶,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还能如何。这感情之事不是其他,虽然他可以像这个世界里的很多上位者一样,轻飘飘的几句话给人乱点鸳鸯谱,但是这样强扭下来的瓜,谁知道最后会不会成为怨偶?更何况,以他对季方和的了解,对方也不想他做这种事,否则早就求到他面前了。
只是到底,情之一字伤人,旁人无法感同身受,想了半晌,秦修文也是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果你最开始的时候对人家脸色好点,说不定现在孩子都能走路了!”
秦修文这个直男说话也是直戳人心,当时刚认识的时候季方和确实对崔丽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还老觉得崔丽娘会勾引秦修文,跟防贼似的,结果倒好,自己一头栽了进去。
季方和简直就是欲哭无泪,他双手掩面,沉沉吸了一口气,这才悔恨道:“是我当时自己见识浅薄,只以外表看人,其实丽娘心里高傲极了,当时若不是她被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不会做那些事。韩信受得了胯下之辱,就是能屈能缩,女子无奈之举就成了不知检点!若说不对,那只能是世人不对,就像我这种庸庸碌碌之辈,只会以自己内心的龌蹉衡量他人,其实女子的贞洁永远不在罗裙之下,而是在其心、在其骨!在我眼中,丽娘是再冰清玉洁不过的一人。”
季方和越说越想哭,见桌上有酒,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了,直接就往自己嘴里倒,不一会儿,一壶酒就倒了个精光。
今日厨房里算着秦修文要回来的时间,将饭菜酒水都准备好了,秦修文不是每晚都有心思喝酒,但是身边人仔细,从来都会准备好一壶。
结果却都便宜了季方和。
季方和可没有秦修文的酒量,一壶酒下肚,喝的又快又猛,又是上好的梨花白,喝完直接就倒了下来,一边抓着酒壶一边口中还喃喃着崔丽娘的名字。
秦修文可见不得这种痴男怨女的场面,正准备出去把季方和身边的一个小厮叫过来,扶着他回去,结果刚一推开门,就看到崔丽娘手里捧着一叠账册站在门外。
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就见她木木地将账册递给了秦修文,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道:“大人,这是“卫辉时报”这个月的账册明细,我已经核对过了一遍,没有什么纰漏,还请大人审阅。”
秦修文接过账册,崔丽娘就草草行了一礼,然后僵硬转身离开了。
脑子里却还飘荡着刚刚听到的那两句“女子的贞洁永远不在罗裙之下,而是在其心、在其骨!”,“在我眼中,丽娘是再冰清玉洁不过的一人。”
眼泪一滴又一滴迅速地划过了崔丽娘的眼角,模糊了她眼前的视线,崔丽娘没有掌灯,泪水在夜色的掩盖下,无人知晓。
等到快要走出了秦府,她突然抬起头,看着天上那一轮皎皎明月,用手背一点点将自己脸上的泪擦干,然后挺直了背脊,快步登上了马车,再没有回头往秦府的方向看一眼。
第73章
无论卫辉府的百姓再怎么不舍,但是时间飞逝,终于还是到了要说离别的那一天。
十一月的卫辉府,寒风凛冽,天空中飘扬起了小雪,落在路上行人的头上、肩上、身上,但是因为温度还不够低,转瞬间就化为水珠子钻进了人们的脖颈里,冻得人一个哆嗦。这样下着雪的冬日,照理应该睡个懒觉,躺在暖乎乎的被窝里不想爬起来,可是今日天才蒙蒙亮,就有许多人爬了起来,收拾好东西默默地往卫辉府码头走去。
无他,只是因为今日是他们最敬重的秦大人要到京城赴任的日子。
有在“卫辉时报”做事的书生告诉他们,大人说不想劳动大家相送,他轻舟简行即可,该交代的大人都已经在“卫辉时报”上和大家说过了,实在没必要还特意去送他。
当时秦修文亲自撰写了一篇文章,名字叫做《致卫辉百姓的一封家书》,此期报刊是额外加印,整张报纸上只此一篇文章,并且不收分文,只在卫辉府发行,只要是卫辉府的人,任何人都可以申领一份。
当卫辉府的老百姓听识字的书生们读完这篇文章,简直都哭得不能自已,仿佛秦大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对着自己殷殷叮嘱,希望自己过的好一点、幸福一点;似乎秦大人也是如此不舍,与大家依依惜别;也仿佛,秦大人不是要远去京城赴任,而是家中最有出息的子侄学成本事后要出远门,但是不管他走的多么远,他的心永远留在卫辉府,他永远庇佑着卫辉府!
而且,这是一封家书啊!秦大人根本不是什么官员,而是自己最亲近不过的家人啊!
既然是家人要出远门,那又怎么可以不去相送?别说只是下着小雪,就是下刀子也得去!
卫辉府的百姓冒着风雪一路往卫辉府码头走去,很多人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伞,结果走到半路了发现开始下雪了,又怕折回去拿伞误了时辰,只能一路低着头,护着手里的包袱不让它湿了,那里面有送给秦大人的东西。
更有从其他县赶过来的人,那更是头一天晚上就到了卫辉府,或者离的近一些的,比如新乡县的老百姓们,半夜就爬起来往卫辉府赶,有坐马车的,有坐牛车的,也有走路的,扶老携幼、挤挤挨挨,不知道的外地人以为是去赶什么大集,后来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原来是卫辉府的一位官员要离开卫辉了,卫辉府的老百姓舍不得,都要去送。
外乡人咋舌,以往他们当地的官员要离任了,也有这种让老百姓去送的,但是那种都是好大喜功之人,底下的人为了投其所好,硬是召集了一些百姓过来搞个“万民伞”相送的,但是哪里见到过这么多人真心实意、不辞辛苦地跑过去送别的?
想来这位秦大人是真的很不错吧!
也是,看看如今的卫辉府,再想想自己三年前来这里时候的模样,简直就不像是同一个地方,若是他老家也有这样的当官的,可能他都比这些人都跑的积极,恨不得跪下来求着对方别走。
老百姓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等到秦修文的马车到了卫辉府码头,他从里面钻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乌压压的一群人挤在卫辉府码头处,把他都吓了一跳。
他知道今天会来送他的人不少,但是真的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秦修文自从经历了上一次的刺杀事件后,对待自己的人身安全也是谨慎了许多,这次他离任卫辉府,底下的人为了讨好他,说到时候将卫辉府码头一处停泊口清场,专门停靠秦修文即将要坐的船只。
秦修文允了,不过为了不影响码头的正常运作,秦修文还是尽量早一点动身,免得耽误别人的事情。
可是即便这么早了,结果四周还围满了人,打前头站着的是卫辉府的官员,后面是有功名在身的书生,再后面是卫辉府的富商豪绅,最外面一圈包围着的是几千上万名的老百姓。
林同知带着卫辉府的一众官员当先一步,走向了秦修文,对他拱手道:“元瑾,我林某人有幸认识你,也有幸和你共同治理了卫辉府!纵然心里再不舍,但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虽然山高水长,但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还望元瑾不要忘了我们卫辉府的这些老朋友,咱们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永远是朋友!”
林同知这番话说的很重,几乎就是明着像秦修文承诺,他们卫辉一系的官员,无论以后散落到了哪里,只要你秦修文一声令下,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林同知是经过了异常激烈的思想斗争的,秦修文几次与他促膝长谈、和他讲述心中抱负,嘱托他在自己走后好好地将卫辉府治理好。林同知对秦修文一向是非常欣赏且钦佩的,只是碍于自己曾经受过周家的恩惠,不能在周邦彦面前明确地表达自己。
其实比起周邦彦,秦修文的各种思想理念更加深得他的心,但是对方的官阶却比他还低两个级别,这样的身份着实尴尬。而如今秦修文高升入京,看着和他平级,其实比他权利大多了,他非但没有秦修文和周邦彦都高升了,独独他没有升迁的嫉妒,反而心里实实在在地为秦修文感到高兴!
甚至他相信,秦修文此一去,那便如雄鹰展翅、必当翱翔万里!卫辉府的池子太小,只有到了京城,像秦修文这样的人,才能尽情地搅风弄雨。
他也终于下定了决心,愿意去追随秦修文,听从他的号令!
这是对一个人无比的相信、无比的信任。林同知相信秦修文的才华、笃定秦修文的手段,也信任秦修文的人品,如果有这样的人能让自己追随,为自己的官场之路指明方向,而不是永远做周家人的附庸,这才是自己当时为官之初的想法啊!
背叛总是艰难的,尤其是在对方还给过自己恩惠的情况下,周大人从来没有点过头真正扶持过秦修文,官场上亦是刀剑无眼,两人的眼界、心胸、见识并不在同一个层面,到时候政见不合对上了,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别说秦修文和周邦彦只是普通的上下级的关系,就是父子、兄弟、好友,在官场上因为立场不同,反目成仇的也多了去了。
所以一旦选择了秦修文,林同知就要做好以后和周家对上的心理准备。
秦修文欣慰地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林同知的肩膀:“善长,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定不负诸位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