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菜籽磨成了一层粉末,再加一点水上锅蒸熟,便成了黄芥末酱。
再将藠头捣碎成泥,叶盏将黄芥末酱、藠头酱、蒜姜酱一起匀称铺在了酸菜叶子上。
这三种调料能勾兑出辣味,虽然还不能比拟辣椒,但总算能多一种风味。
玉姐儿迫不及待将腌制好的酸菜送进嘴里:
除了适才让人舒适的酸味,这酸菜多了一丝辣。
黄芥末的冲劲让人眼眶发酸,可是口里却觉十分过瘾。
藠头辛辣、姜蒜调味,几种滋味齐齐涌入口腔,交织着让舌尖感受诸多繁复滋味,简直如过年一般。
玉姐儿吃下去一个,忍不住又用手拿了一块。
被宓凤娘看见吼了一声:“这是你妹妹拿来赚钱的,不许吃。”
“无妨,我给客人吃的都是缸里未捞出来的。”作为曾经的行政总厨,叶盏在食品卫生这块始终很严格。
再将吊在房梁上的算条巴子摘下来,细细洗去上面的油烟。
“当时熏这条腊肉,我和你爹可费了好大力气呢。”宓凤娘看腊肉的眼神充满深情,“这条腊肉要一直吃到腊月,等腊月各处杀了年猪才能做下一条。”
“我家真是好生节俭。”玉姐儿随口感慨。
“这算什么节俭。”叶大富摇摇头,“听你太爷说,从前在乡下住的时候有人家里一条裤子都要穿几十年流传好几辈人呢,遇上客人来,兄弟几个轮流穿裤子出来见客人。”
“那在地里做活呢?”叶盏不信。
叶大富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做活多粗糙啊,谁舍得磨破衣服?都是打赤膊。”
他回忆起来,在乡下切腊肉也有讲究,能干的主妇会切成很薄很薄的薄片,为的就是多吃些时日。
宓凤娘在家业破落前是富裕地主婆,因此并不会这项技艺,只能看着叶盏切。
叶盏手艺不错,一家人看得啧啧称奇。
叶璃拿起一张对着太阳光照:“能看见人哩!”
切好腊肉,叶盏在家里试菜。
她做了炒腊肉和蒸腊肉两种。
脆爽的包菜和柔软的苋菜吃起来咸中带微酸,一下就刺激得人食欲大开。
蒸腊肉送进了蒸笼,风干猪肉特有的风味随着蒸汽四下飘动,
等炒腊肉时更加不得了,热油倒下,腊肉下锅,香喷喷的滋味让人一下就沉迷进去。
一家人吃得心满意足,就连一向克勤克俭的宓凤娘都没说炒菜费油的话。
第二天叶盏开始准备,到了饭点来了好多客人,居然还有好几个昨天的客人。
叶盏早有准备,她的炒面也能做汤面,提前做好三种浇头,这样也能缓解排队情况。
还不忘热心招呼客人:“今日我们店里多了一种腌酸菜为小菜,还多了一种腊肉酸菜炒面。不知诸位可想尝尝?”
那位客人很好奇:“那便来尝尝。”
叶盏自己也有点期待,家人吃着好,可客人会喜欢这种新口味吗?
第11章
汤参军打量着盘里的炒面。
原本紧实的肉质红中带金黄,琥珀般透明的腊肉,色泽红中带着微黄油亮,筷子夹起来有肥有瘦,或许因为切得薄的缘故,整个腊肉都微微发卷,如美人的腰窝,看着更诱人了。
汤参军狠狠闻了一鼻子腊肉,想象出从前家乡腌制这腊肉的时候:
娘将肥肉剁得细碎,将瘦肉慢慢剁开,再将红的瘦肉,白的肥肉一起灌进了肠衣里,
大人们燃起篝火,在里面添加橘子皮和松柏枝,小孩儿拖着自己捡来的柏实松果扔进火堆凑热闹。
大火缭绕,浓重的芳香烟雾直熏火腿,直接锁住了扑鼻香气,腊肉的肥油渐渐一滴滴从肠衣里渗透出来,“滴答”一声落入火堆,立刻就让火堆刺啦一声。
火星子冒起火苗,窜得老高。孩子们低低惊呼一声,娘亲捂着他的耳朵叫他不要怕。
等熏制好几天腊肉便熏制完成了,厨娘们踩着竹梯子珍而重之将腊肉挂在厨房的房梁上,确保老鼠和家里的小孩都够不着。
随后就满心欢喜等着吃一吃腊肉了。
这等待的光阴中厨房里的油烟又再次熏染,给腊肉再多一层风味。
吃腊肉的回忆最为珍贵:
娘会亲自下厨,将腊肉切成薄皮,混合着一大盘春笋炒制,油脂渐渐消融在铁锅里,沾染到春笋上。
而吃起来口感就如今天吃到的腊肉一般:
吃一口嚼劲十足,油香四溢,经过岁月熏染的肉香立刻弥散出来,格外厚重。
而且烟火熏过后特殊的香气又给原本的肉香增添了不少风味,让整个腊肉滋味更加浑厚。
瘦肉丝毫不塞牙,肥肉丝毫不油腻,既有嚼劲又温润柔软,让人吃了一口又一口。
汤参军这才意识到盘子里的配菜有点意思。要是按照他来评价,配腊肉最好的当然是春笋。
可这家店配的腌酸菜居然也很奇特,别有一番风味。
酸菜是常见的包菜芥菜,说常见也很常见,是汴京市民们惯常食用的蔬菜,要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老板将酸菜进行了处理,包菜切块芥菜剖成了长条,显得更细致些。
不过腌制手法似乎有所不同,让原本瓷白泛绿的包菜变得透明,颜色更加温润,而芥菜则褪去了翠绿变得微微灰绿。
吃进嘴里,包菜在腌制下变得微微发甜,芥菜则褪去了新鲜时候的辣味变得只有满满酸香,刺激得人嘴巴里狠狠一酸,而后口水不受控制开始分泌。
腌酸菜满口脆爽,搭配着色泽红白相间的腊肉正好,让醇厚滋味从舌尖顺利抵达喉咙。两种经过光阴炮制成的食材意外得水乳交融,似乎是天作之二。
黄芥末酱、藠头酱、蒜姜酱更是提起了酸菜腊肉炒面的滋味,让人辣得涕泪横流,但却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吃:
酸菜刺激食欲,那就多来一口腊肉;
腊肉醇厚肥香满口,就来一口面中和中和;
炒面筋道,正好来口酸菜下下饭。
一来二去这份酸菜腊肉炒面被吃得底朝天。
要不是太过饱腹会导致发困影响判案,汤参军真想再点一份。
想了想,他决定以后要吩咐家里后厨尝试用腌酸菜搭配下腊肉,不输春笋。
只不过他虽然不通厨艺,但也听说过腌制之术虽然大同小异,但成品却天差地别。要想做出店家这样好滋味的酸菜炒面,最好是采用店家的原品。
想到这里,汤参军问店家:“不知这腌酸菜可能单卖一份?”
“可以单卖。荷叶包好给您。一包是三文钱。”叶盏笑吟吟回复他,还不忘贴心提示,“您也可以在店里吃,店里的腌酸菜是免费的,不够还可以加。”
做了免费的小菜分赠是叶盏的营销策略之一。
昨天说出这个决定时宓凤娘嫌弃女儿“大手大脚”,可叶盏很快就说服了她:“做生意当然要让利顾客,不然算那么精,客人凭什么当回头客?”
宓凤娘想起自己素日里只去能够免费赠送一小把布头的绣坊买布,便不再吭声。
汤参军听完后便买了两份酸菜,叫小厮先搭车送回家免得坏,自己则又要了一份免费的酸菜,安静坐在矮桌前一牙接着一牙“咔嚓咔嚓”嚼起了酸菜。
他回衙门时正要跟小裴大人分享今天的美食,就见小裴大人一脸激动:“汤大人!我发现一则案子与这批案子似有关联!”
一贯冷静自持的裴昭此时难得面露激动,似乎难以抑制自己澎湃的心情:
“五年前一桩案子,也是人死后被割了一绺头发,留下一个犀牛角吊坠。
因着此物不是中原物品,来自番邦,因此让我印象深刻。
这回发生的这几桩命案都是同样的做法,可见定有关联。”
其余同僚凑过来,看了一遍后席参军先开口:“怎么会一样?十年前这桩案子死者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壮劳力。
今年的三起,一个死者是卖茶女,一名死者是穷巷老头,一个是外地来经商的中年商人。
哪里有什么共同之处?”
另外一位同僚也摇摇头:“偌大的汴京城共有几百万口人,哪日不是要死人?死的人都多了,这便会有些巧合。”
他们经历的多了,自然是不将这些放在眼里。很快就一哄而散讨论起今天中午的膳食了:
“吃食倒不错,炒面别有风味。”
“我也去了那家,还打包了一份豌豆徘徊酥。”
“我怎么没有?”
“老板说我第一天照顾了她生意,今天又第二天来,所以特意送了两块酥给我。”那位小吏得意洋洋,从油纸包里捏出了一份酥就跟大家炫耀,“豌豆碾碎成泥,徘徊①花香十足,这不得做首诗?”
他们凑在一起又作诗又吃东西,裴昭瞥了一眼众人,随后把自己的案卷拿开,以免脏污。
*
又是送点心又是送回赠小菜,叶盏眼见着自己摊位上的回头客多了起来。她松口气,这种小食摊靠得最多就是街坊邻居回头客,有了他们光顾才能长长久久在激烈的摊贩竞争中站稳脚跟。
她收摊后,除了豌豆徘徊酥还做了顶皮酥果馅儿,为的就是能够招揽顾客。
豌豆天然清甜不用加糖,自家巷里半墙徘徊花免费摘取,这份豌豆徘徊酥最贵的就是面粉和猪油。
顶皮酥果馅儿也是差不多工序,只不过加了点核桃之类干果,因此宓凤娘就不再说什么。
还在叶盏做好后嘱咐她多做一份装碟子回礼:“昨天赵夫人送了笋肉馒头,今天给她回礼。”
赵家收了笋肉馒头还遣了赵小七来回礼,他仍旧文质彬彬:“家母命我前来致谢。”
叶盏和姐妹们对视一眼,躲在厨房捂着嘴偷笑,这位赵小七说话文绉绉,活脱脱就是个夫子。
叶盏穿越以来发现大家对话口语居多,赵小七这样语文课本里文言文一般遣词造句的人太少,这让叶盏似乎又回到在语文老师兼班主任课堂上受罪的时光,因此难免亲切。
当然金哥儿还是一如既往冲他臀部使眼色,眼珠子转得飞起,不仔细看还当他在给赵小七臀部暗送秋波。
唯有宓凤娘接过盘子,把赵小七夸得天上地上都无,又问候他娘可好,亲亲热热仿若这才是她亲儿。
一番寒暄后,就听赵小七开口:“对了,不知婶子可曾见过有顽童偷花?”
“偷花?”
“嗯,家母不喜出门,家父就特意在门前遍植花木,为的是让爱花如命的她看花时能顺带出门走走,可是春日至今最大最艳的花总是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