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还有花样:“客人,这种盆菜可以打包买走,连砂锅一切送。”
人之心理本就很喜欢这种小优惠,再加上这盆菜的确吃起来丰盛过瘾,因此许多食客都买了盆菜,想要带回家给家人吃。
叶家酒楼光是靠着卖盆菜就大大赚了一笔。
旁家酒楼也想跟风,奈何自己操作一回发现不划算:里头各种食材都要各自处理,耗费大量时间精力,不像叶家有一个三十人的作坊专攻,卤鸡爪的、烧南乳主题的、做油焖鹅掌的、煮豉油大虾的、炆莲藕的、做蛋饺的……每人只做一样既熟练又麻利,最后组装成一道大菜,时间耗费少又高效。
玉姐儿本来还担心过年期间没人去养象所导致收入降低,没想到盆菜一出,店里的营业额非但没降还有上升,不由得高兴不已:“这下我们酒楼又多了个进项。”
“也仅限于过年会生意好,这是年节菜,寻常百姓平日里不舍得买这么昂贵的菜肴。”叶盏还算清醒,“再者天气热起来后百姓就不想吃这样热乎乎胶质感强的菜肴了。”
“到时候再说。先赚一天是一天!”玉姐儿很是乐观,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她拿了分红还喜滋滋在闲暇时候逛街,预备给闵穆也准备个回礼。
闵穆收到了桌屏后极为高兴,回赠了玉姐儿一个硕大的三开门粉色芙蓉玉屏风,放在地上能挡住一整面墙那么多。
这么大块的芙蓉玉本就稀奇,更别提屏风上面还雕刻了百花盛开的图案,叶璃捂嘴取笑姐姐:“这礼物不亏,反正最后也要陪嫁进他家。”
惹得玉姐儿大为脸红,追着妹妹要捏她脸蛋。
第134章
玉姐儿想买一份回礼给闵穆,姐妹几人陪她去了东角楼街巷,这里金银、珍珠、彩帛铺子林立,是全城贵重之物交易的集散地。
过年大家手里都有钱,这个挑选一件衣裳,那个买一匹尺头,还有买金簪的,着实热闹。
大店铺太贵,叶盏在路标小摊挑了挑选了一个假头面,这种唤作“何娄”头面,意思是假货,用镀金镀银或干脆就用铜仿制成金银首饰。
她作为一个粗心的人不敢戴真金白银,总担心自己不留意给弄丢了,倒是假首饰带着毫无心理负担。
同行的小娘子们也甚为喜欢,跟着挑了几样。
轮到玉姐儿时,玉姐儿看了一圈却摇摇头:“我看中了一套白玉发梳,回头戴。”
几人便打趣玉姐儿:“要做官家娘子的人,到底不一样。”
玉姐儿红了脸,佯装生气瞪了姐妹们一眼,自己先笑了。
几人笑哈哈进了一家店铺,玉姐儿先挑选了一块温润的白玉佩,想想又觉不满意:“似乎太过粗鄙?”
叶盏和蓬蕊几个小姐妹面面相觑,茫然摇摇头。
她们整日里埋首案板,哪里懂得粗鄙高雅?
倒是掌柜的笑:“小娘子果然是识货之人,如今城里士族据说已经流传起更雅致的纹路。”
说罢便请几人往楼上去做上宾。叶盏暗暗咋舌,这掌柜果然会筛选客人,若是识破不了那玉佩只怕她们就在楼下就结账了。只有内行才能被请到二楼,这又何尝不是店家的一种消费筛选呢?变相也维护了店内商品的格调,免得被高层级的客人埋怨。
几人上了二楼,掌柜便从暗室取出一块玉佩:“这纹路承袭自周,极为古朴雅致。”
叶盏瞥了一眼,看不出所以然,觉得整个叶家唯有叶大富应当会这种仿文物感兴趣。
玉姐儿却看得认真,又是对着太阳光看,又是在暗处看,又是手背挡住两侧光源看,看得叶盏连连打哈欠才开口:“可还有旁的东西?”
她不好意思放回玉佩:“要古朴些,真正古朴的东西。”
店家思索了一会:“我们店里倒是有几份碑拓,是汉时的,从漠北之地拓印来,堪称绝版,我这就去拿。”
叶盏倒来了几分兴致:莫非是封燕然山铭?传说中的封碑居胥碑文。
玉姐儿点点头:“劳烦店家了。”
等店家、伙计出去,几个小娘子们就叽叽喳喳开口了,这个问:“当真要买?”那个说“不应当对男子太好。”,还有的劝“那可一定不便宜。”
她们上二楼后店家提供了醇厚茶水、精致点心、熏香,样样都价值不菲,根据羊毛出在羊身上的消费第一原则,叶盏断定这些都会包含在一会的碑拓价钱里。
玉姐儿看着这么多姐妹劝告,只说:“可,我想送一样好的。”
一句话就让姐妹们沉默了,倒是沈娥半天才说一句:“也罢,少年人就该干少年事。”炙热生活本就是青春年少的一部分,再说年轻就算吃了教训也有机会回头,不然旁人说破天也不会记住任何教训。
既然拿定了心思要买礼物,几个小姐妹便不再客气,狠狠吃起了点心,喝起了茶水,多喝一点回本一点,连话都顾不上说。
就在这时候听见门外两位公子、小娘子从楼梯上来,一边走还一边说话:“过几日立春我要去堂哥家里拜会,你可有什么捎带的?”
"没有。"小娘子声音带着笑意,“堂哥如今放着钟鼎之家不当去当盆菜世家女婿,从簪缨之族变成庖厨之徒。我看他持盈保泰佩金带紫颇为自得呢。”
盆菜?
盆菜世家?满汴京城也就她们叶家酒楼有盆菜,莫非这人跟自己家有些渊源?
室内几个小娘子一时安静下来,都竖起耳朵听起了外面的话。
那一行人见楼上安静,还当没有什么客人,说话便也毫不客气,本来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有时候会将刻薄当犀利,喜欢逞口舌之快。
“婶娘也是无奈才应下了这门亲事,否则堂哥天天在家闹。”
“那也难怪。”少女娇俏笑,“堂哥那样放浪恣意,长辈总以为他以后不是吃五石散就是醉眠妓子家,如今不过是求娶个民间厨娘,已经算让长辈们满意了。”
玉姐儿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将厨娘与妓子相比,这是极大的羞辱。
“也不知道小娘子姓甚名谁,这般看不起人?”叶盏才不管那么多,问旁边伺候的小二。
小二不敢隐瞒:“是闵家!”
屋里的小娘子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这人八成就是闵穆堂妹。
玉姐儿面色更加苍白。
“厨娘怎么了?”叶盏瞥见了玉姐儿的脸色,第一个冲出去,“莫非你家饭菜都是地里庄稼自己乖乖儿切段炒熟送进人嘴里的不成?”
那娇俏少女没想到原以为没人的包间里冲出个人,吓了一跳。
叶盏连珠炮一般:“既然照你的说法,那么伊尹、易牙这些人都是下等人?比不得你?”
说着还上下扫视她一眼:“我明日就去府上拜会,好让人知道贵府上下知道贵府连宰相都看不起。”
她几句话就说得那小娘子面色苍白,谁敢背负这么个名声呢?赶紧道歉:“是我不好,您不要放在心上。”
叶盏几句话逼退了无礼的小娘子,可回到屋内见玉姐儿还是脸色不好。
姐妹几个对视,叶盏小心翼翼劝她:“谁家都有几门糟心亲戚,别放在心上。”
玉姐儿摇摇头:“她说的是实话。”
正因为是实话,所以才更扎心。
这下玉姐儿也没什么买东西的心情了,将东西退了,索性回到酒楼里闷声做事。
当天闵穆来酒楼,只见玉姐儿不理会他。
闵穆一头雾水,还是叶盏告诉了他缘由:“姐姐不让我告诉你,恐怕伤了你们亲眷间颜面。”
闵穆当时就怒了:“好个十六堂妹,处处坏我的事!”说完后赶紧对叶盏赔笑脸:“还请二姐好好帮我哄着玉姐儿,莫让她生气伤了身体。恨我就打我骂我生气,都使得,只一桩,莫气坏了自己。”
当天那闵家十六娘就哭哭啼啼来叶家请罪。
她家应当是闵家分家出去的旁支,否则也不用说“回闵府”,既然要仰仗主支的权势,自然姿态要做足。
玉姐儿倒好脾气,没为难十六娘,笑着接受了她的道歉。
闵穆更是自打之后就在亲戚跟前放出狠话去,说家里亲眷若有人再贬低自家未婚妻,便一概翻脸断亲。
这消息传到酒楼,几个姐妹围着玉姐儿羞她。
玉姐儿脸红了一大片,赶紧拉叶盏衣袖转移注意力:“明天打春牛了,我们去瞧热闹。”
打春牛是大宋立春日的传统民俗。
冬至节后辰日用土在桑木骨架上塑一个高四尺的泥牛,等立春这天,从官家到各级州府都会亲手鞭打春牛,寓意春日到来。
听说官家还会赏赐金银做的幡胜给王侯功勋世家,以示亲近。
叶盏在这时才知道过年时贴在门楣上飘飘随风的镂空花纸叫做幡胜,
民间也会卖小春牛,小小一个,花装栏坐,身上还会画四时八节的花纹,由大家买回去玩。
这天民间流行贴春幡装点雪柳,迎接春日。
这样的大日子,叶家酒楼也随之推出了新品——鞭打牛宴。
这是何物?食客们都纳闷:“难道你家酒楼也有泥土做的春牛?”但那是泥做的,万一和食材混合在一起,太脏了吧?
“自然不是,您点了就知道了。”伙计卖个关子。
点了后,先上面做的馒头牛,看着倒挺活灵活现,身上用各种颜色捏着花纹,看着一盘子馒头牛都不重样,旁边还贴心放了一根獐子肉干做的”鞭子”食客可以拿着獐肉鞭子抽馒头牛。
最吸引人注意力的是一个大麻球,麻球圆圆胖乎乎的,上面插着个牛脸。
“这种画法却没见过?”食客自诩自己书画造诣颇深,但仍旧没见过这样的画法:牛的脸圆乎乎,眼睛特别大。
这是叶盏特意用后世的卡通画法画出来的。
“大大的圆鼓鼓肚子,倒也贴切。”
食客们用小锤锤麻球牛,敲着敲着“咔嚓”一下芝麻球就碎了。
原来这么大,里头却是中空的,薄薄一层圆外皮,
敲开后里面又脆又爽,芝麻粒满天飞,掰开的脆响满屋回荡。
送进嘴里,“脆脆的。”脆生生的薄片碎在嘴里,混合着芝麻粒的香气,酥香极浓。
“这是怎么做的?”
“这么大一个圆球,内里却是中空的?”食客们好奇。
这却简单,是糯米粉加了热糖水,再发酵静置,裹上白芝麻后就开始不断下锅炸。
徒儿几个跟着学习这技艺,纷纷哀嚎:“可不是轻省活计。”
一手拿着铁做的超大漏勺在油锅里不住转动,一手拿着长筷子防止麻球掉落,还要一边提防油太热烧焦了麻球,一个麻球做下来胳膊、手腕、大臂都痛得发酸。
也就是叶家酒楼上下有三十号人,一人做一个也能有三十个,否则一般的酒楼还真吃不消。
叶盏也做得腰酸背痛,好在这麻球利润极高,只是简单的油和面混合就能因为稀奇卖出远超过原材料的价钱。
当然也依赖于如今人力成本不值钱,要是到了后世人力成本高企,这道菜便也随着雪衣豆沙等功夫菜一样逐渐没落从菜谱上消失了。
叶盏还想做一个仙桃奶冻,可惜没有巧克力,便只能遗憾作罢。
还有一个泥牛,却是面糊做的,里头包裹着的是小鹌鹑,外面还包一层荷叶,显然这是用叫花鸡的做法做的鹌鹑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