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客果然心动:“你家能办喜宴吗?”
“自然可以上门办,自带碗碟筷子,可自带原料也可主家提供菜肉。”如今工坊里小娘子们的厨艺渐增长,自然也可以开始接单了。
果然就有好几位食客问询此事,如今春暖花开,上巳节娘子郎君们互相看对眼,因此多了好多定亲提亲之事,定亲宴也特别多。
叶盏忙得脚不沾地,门口却有人来送信。
是裴管事,送了信件过来:“我家老夫人刚收到信就让我立刻给您送过来。”
那肯定是裴昭的信。
叶盏心头猛地跳了好几下,顾不得客套话接过信拆开,一目十行看下去。
是裴昭的信,谢过她送过去的礼物,又东拉西扯说了许多本地风俗、一路见过的稀罕吃食、餐厨做法,还说他所办之事已经办妥,已经动身回东京了。
信件内容很是平淡,没有什么不适宜的地方。
叶盏唇角却勾起来,冲裴管事道谢:“多谢您,他可好?”
“可好,虽然受了一点皮肉伤,不过已经痊愈,听说人也黑瘦了些,不过事情已经办妥,很平安,如今已经在路上了,说不定过几天就能回来了。”裴管事按照老夫人叮嘱一一道出。
“受伤?”
“皮肉伤难免,少爷报喜不报忧,但随从已经写信回来,说已经痊愈了。”
叶盏松了口气,送走了裴管事。
裴管事道别,不过心里纳闷:这叶娘子笑什么呢?难道少爷的信写了什么甜蜜之词?
他回头路上还在思索此事,一抬头看见窗外原野上春花烂漫,猛地醒悟:不用写什么甜蜜之词,收到心上人的信件本就足以欣然。
风将外面的杏花香气吹到他衣襟上,裴管事乐呵呵笑了。
叶盏翻来覆去看那封信件,唇角不自觉勾起,裴昭的确没什么过线的话语,只不过他在信件末尾写了一句:莽原在望,不尽依迟。
万千路远,千里迢迢,莽原绵绵,道不尽心中绵绵不尽情义。
叶盏时不时就对着信笺笑,惹得宓凤娘怪:“难道是中了邪不成?”一张纸有什么好看的?
又过了几天下午有位客人上门,拿着礼部尚书的帖子,自称是管事,说要定制上门酒宴,他给的定金丰厚,不过催得急,要求第二天就办:“我原本定下的酒楼跟东家闹翻了,我们只能临时定一家。若是能办今天就随我去我们府上,若不能我再赶紧去寻另外一家。”
没有将送上门的生意赶出去的道理,叶盏便接了下来:“好。”
她粗略估计一番:酒楼常年有卤货、糟货、风肉等物,还有奶油蛋糕,这些就能应付一小半的菜式,再就是工坊里多准备的蔬菜肉果,应付一顿五十桌还是足够的。
那管事喜出望外,掏出一个二十两的银锭:“这是定金,若能做好,明天还有赏赐。”
他要的急,就带着叶盏去府上:“我们府上今晚就要布置酒席了。”
这也很正常,叶盏赶紧吩咐伙计们准备东西,自己先跟着管事过去查看场地。
管事上了自家马车,叶盏便叫了一辆路过的牛车跟过去。有了上次教训,她自然不敢上陌生人马车。
到了尚书府管事下了马车,这是尚书府后巷,后面有个侧门,正好方便他们这些做事的人进出。叶盏看地方对,警惕心消散,也跟着下了牛车,付了钱。
谁知道牛车刚从巷子里驶出去,叶盏就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口鼻,她心中警铃大作:“不好。”
咬了那人手一口,趁着这空档,含糊喊了一声“救命!”
可奈何声音太小,尚书府的看门人还当是路过的马车腾挪地方,没留意。
眼看就要被掳走,叶盏心一横,死活拉扯住车辕不上车,她想明白了就算要死也要死在公众场合,总好过横尸荒野。
那人没想到叶盏反抗如此激烈,冷哼一声,示意马夫过来帮忙。
他们两人合力掰开叶盏手指,将叶盏往马车上拖,眼看就拖上去了,就在这时“嗖——”一声。
风里吹过冷清的翎羽声,管事都没来得及喊出声,随后察觉心窝一凉。
第146章
箭弦响第一声时“管事”四下惊慌打量,不提防身后的叶盏从他身后猛地一推,推得他差点跌倒,
趁着这当口叶盏也随之从他身体让开的缝隙突破开,发狠撞出一条出路。
第二声箭响时管事倒下,叶盏抓住机会挣脱了控制,疯狂拔足就往前跑。
车夫急得去抓叶盏,想要将她抓回来。
电石火光时候叶盏从袖里掏出那柄裴昭赠送的匕首,狠狠将刺到了车夫手腕。
车夫疼得呲牙咧嘴,见叶盏跑远了,急得一把抄起鞭子,扬起就要卷回叶盏,偏偏耳边又是一声风声,他一慌,手里鞭子抽到了车辕上,发出清脆一响。
车夫赶紧扯回马鞭,没注意身边的同伙已经捂着胸口斜斜倒下去了。马受了惊,嘶鸣一声就跟着直冲向前。
车夫的鞭子挂在了车辕上,马车速度很快,直接将他拖倒带走。
叶盏从侧面猛地一跳避开了马车。
车夫就惨了,他被行进中的车辕撞了后背,膝盖被狠狠撞击到地面上,手肘也一阵刺痛,应当是擦伤了,但他此时顾不得检查伤口,已经被马车拖倒在地,直接拖着往前跑了。
叶盏用力挥动胳膊,发挥出自己生平嘴快的速度,同时深深吸了口气,随后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大声叫喊:“救命!救命啊!走水了!走水!”
旁边府邸里的看门人这时候才留意到这边的动静,大门一开,呼啦呼啦跑出好多家丁仆从:“何事?”
“我受你家管事邀请来置办宴席,没想到他和人合伙绑架我。”叶盏指着倒在地上的管事。
家丁们好奇凑过去看:“咦……奇怪,这人不是我们管事啊?”
“就是,我们的几个管事都年纪大了,没这么年轻的。”
“是个生面庞。”
叶盏明白过来,那应当是这歹徒假装自己是尚书府管事来骗取自己信任。
可为什么呢?
要绑架来讹诈钱财么?
她还没明白,巷子口立刻涌入大量衙差,上前就来控制那已经死了的“管事”。
叶盏这时才一阵阵后怕,刚才的无畏褪去,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后怕。
她膝盖一阵阵发软,想走一步,却发现腿不听使唤,只好原地蹲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家丁们也好心,站在后门往里面喊了个扫地的婆子,将叶盏搀扶到树荫下,还给了她一个板凳。
叶盏无法走上前说明情况,只能坐在椅子上大声提醒衙差们:“他身上有尚书府的名帖,还有府里的腰牌。”若不然她也不会被骗。
尚书府家丁们闻言齐齐惊讶,七手八脚搜起了“管事”身上,果然搜出来了证物。
“居然是真的。”
“就是我们府上的。”
“嘘——不一定是我们府上的,要听老爷怎么说。”
惊讶过后又夸起了叶盏:“当真是了不起。这都能跑脱。”
那群衙差们也边清理现场边称赞叶盏:“能从两人手里逃脱,当真是好身手。”
“一般人遇到这情形早就吓死了,你居然还能使刀。”
正在清点现场,巷子口马一阵嘶鸣,叶盏抬起头,却看到一个从未想过的人——裴昭。
他的确瘦了黑了,但眼睛仍旧神采奕奕,跨坐在车辕上,将马车赶了回来。
原本受惊了的马被他制服,那个“车夫”被捆得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巾帕,就那么原样拖在车辕上,硬是又被一路拖了回来,在地上拖出一条血痕。
走到近处,他跳下车辕,招呼衙差:“将同伴也拖上去,送到开封府大牢。”
随后远远问叶盏:“可还好?”却不等叶盏的回答就先上下打量她周身。
叶盏没事,就是手腕拧了一下,不过没伤到,她想说话却只觉喉头一梗,说不出来,只活动下手腕,仰头看着他,示意他自己看。
裴昭用眼神上下打量了一回,确认她手腕没问题后才点点头,他却不过来,先喊路过看热闹卖水的小摊买了一壶水。
请衙差帮自己倒水仔仔细细洗手。
围观看热闹的闲汉们调笑:“这官爷这么讲究?杀个人要先洗手?”
裴昭没搭理他们,倒是衙差们示意他们肃静:“开封府办案,不得喧哗。”
“原来是开封府啊?”“这位官爷刚才那箭使得好,我在屋顶修瓦片看见了,赶紧过来凑热闹。”
“是啊,站在那墙头,从上至下,嗖嗖嗖几箭,当真是神勇。”
裴昭置若罔闻,将沾染了血迹的外裳一把撕开扔到了车辕上,
上下闻闻自己,没有血味才拔腿往叶盏跟前走。
他走到叶盏身边,撩起直裰下摆,直接蹲了下去,跟叶盏齐平。
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很小的银酒壶,又从袖口掏出一个叠得整齐方正的手帕。
他拧开瓶盖,先用水冲了一遍,再用酒壶倒水浸湿了手帕,认认真真擦了一遍,又用酒壶里的酒冲了一遍,这才往瓶盖里倒一杯,递给叶盏,柔声解释:“农家浊酒不醉人,定定神。”
叶盏点点头,仰头送进嘴里。
这种浊酒没有度数,送进喉里却让人很快周身都暖了起来,失去的勇气慢慢随着暖意腾起,叶盏的嘴唇渐渐恢复了血色。
裴昭却不给她喝酒了,第二杯给她倒了一盏水。
叶盏接过一饮而尽,连着喝了好几杯才感觉人回过了神,她脑海里无数话在打转,唇动了动,第一句话却是:“我看了他的腰牌、还有名帖、举手投足也像大家管事,说的事情都很贴切,我还没坐他的车坐的是随便拦的牛车,看他走到尚书府跟前……”她越说越委屈,明明种种细节都注意到了,却怎么还是进了圈套?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哽咽了一下,声音沾染了哭音。
眼泪眼看就要从眼眶里掉下来,叶盏狠狠转了转眼睛硬是给憋了回去:她又不是对着裴昭哭,纯粹是劫后余生后看见执法人员后太激动了。
“你做得很好。”裴昭没嘲笑她,他认认真真盯着叶盏的眼睛,眼神里尽数是诚恳,“很多人,即使是受过训练的部曲练家子都没有你反应迅速,能从两个暴徒手里轻易脱困。”
真的吗?叶盏本来沮丧的心情骤然变得晴朗,她猛抬起头:“真的?我也觉得,我一直在找机会,看他们一人动作不对劲才赶紧撞开了一条路,对了,我还给了他们一下,你看,就用这匕首捅了他一刀。”
说到兴致时还掏出匕首给裴昭看,却忽然想起这匕首是裴昭送的:“这还是你送的呢,怎么样?我杀鱼砍肉手腕上有的是力气,一刀下去他那手筋多半得断!……”
惊吓褪去,她滔滔不绝吹了自己半天,说个没完,追忆自己的光荣脱困史车轱辘话来回说了好几遍。
裴昭却始终没听腻,安安静静听她诉说,春日里枫树的花是米黄色的,满满一树米黄色的碎花,随着春风慢慢落到地上。
直到那头衙差们要走喊裴昭,裴昭才扭头吩咐他们:“你们先走,对了,活的那个嘴里的帕子不能动,免得他自尽。先送水牢。”
衙差们对视一眼,水牢可是大折磨,看来这犯人虽然能保得一命却要受大罪喽。难道这是大案子?
他们应了下来,带着犯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