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摇摇头:“再等等。”
鸣镝叹口气。上次少爷本来说要提亲,可那间谍案审着审着就审出来了几名嫌犯当日绑架叶二姐并不是因为图钱,而是因为想威胁少爷。
要说那敌国探子们也算精明,居然探听出了少爷曾往宓家酒楼提过亲,又跟踪二姐,才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
当时少爷从刑狱里出来就变了脸色,在酒楼外站了一夜自此就转身再也不再提亲。
要说就此放手吧,他倒是又往酒楼送了两名武婢,叫她们在附近守着叶盏安全,自己也每日里下衙不管多晚都要往酒楼一趟,只不过都只是远远看着,并不上前。
大斧咋呼呼开口:“少爷,既然您这么惦记不若就娶回来,放在我们府里那么多部曲护着,也不怕有什么危险。”
却被鸣镝赶紧扯到一边去:“你就别添乱了。”
裴昭没说话,掀开了窗帘一角,默默看着那处。
其实人群遮挡,他根本看不见叶盏。但还是忍不住往那个方向看了又看。
叶盏挥手示意伙计们过来:“分酒!”
大红绸缎裹着的酒坛被传送到伙计们手里,黄泥封被一坛坛拍开,清冽的白酒倒入一各个小酒盅。
在场的百姓无不诧异:“好浓的酒香!”一般喝过的酒都没有这么浓烈醇厚的。
仪狄
酒楼伙计众多,给现场的掌柜老板们分了一份,给旁边围观的百姓们也递过去一盅盅:“尝尝!”
围观的百姓们乐呵接过酒盅:来看热闹,怎么还有免费酒喝?当然赶紧接过酒盅。
这下大家都看见酒的颜色,果然清冽。
再喝一口。
顿时各个愕然:“喝了那么多年酒还是第一次喝到这种酒!”
“入口清冽。”
“有回甘!”
“滋味更加浓厚。”
一声声赞赏,让叶盏的伙计们乐开了花。
一盅酒喝完,这下任何人都无异议,甚至还有人说:“仪狄醉别说今年榜首,就是放到历年名酒里都是数一数二!”
“好酒!”
一声声赞扬纷纷响起。如果说之前喝的酒算白银,那今日这仪狄醉就当是黄金中的黄金。
评审们也赶紧起身问大伙:“不知大伙可还有异议?”
“没有!”大家齐声回答。特别是那些酒坊老板们,这下他们输得也是心服口服。
黄员外这下是彻底不受待见了。心里又酸又涩,他要是不说还好,怎么一说反而让众人都注意到了叶盏?
这还没完,叶盏大声招呼大家:“既然今日酒搬了来,不若大伙帮我个忙,再喝一盅!”
诸人自然是意外之喜,刚才喝完就觉得这酒好,想必价钱不便宜,没想到还能蹭一酒盅,纷纷上前来喝。
叶大富是懂恶心人的,还特意给黄员外满上一盅:“若不是你大声宣扬,我家的酒还不能扬名呢,这一盅必须满上!”
周围听见的人都称赞宓家酒楼做人大气,有容人肚量。
黄员外端着那杯酒,喝也不是,倒也不是,憋得脸铁青,差点气吐血:他怎么就想不开挑了这尊大神下手呢!?
叶盏命手下人打开带过来的食盒:“我家的酒烈,空口喝容易醉,所以我还做了些下酒菜,既然名次已定拿出酒菜不影响名次,所以请大家就着菜喝酒。”
因着是下酒菜,所以菜品跨越度很大:有手拆白蟹、芥末捞汁香螺、松茸烩裙边、盐焗羊肉这样的宴席菜,也有凉拌猪耳朵、鸡蛋酱蘸萝卜条、酱黄瓜、茱萸红油猪头肉、糟鸡爪这样的家常菜。
食盒一摆出来,百姓们就爆发出了小小的欢呼。
琥珀色的料汁里漂浮着香菜末,里头还泡着一个个手指甲盖大小的香螺,煞是精巧。
松茸被切成了雪白的薄片,和同样大小的裙边一起烩过,所以沾染上了微黄色,因着有热水保温,还冉冉冒着白气。
要是往常谁还能吃到这样的美食啊,百姓们各个垂涎已待。
玉姐儿几个开始分美食,还很歉意解释:"没想到人这么多,所以只能用树枝截的筷子和蒲叶碗,还请大家不要怪罪。"
“不怪,不怪。”百姓们看着美食,早就等不及了。
台上的评审们看见那美食,又闻了闻酒香,越发觉得酒瘾犯了,又不好跟百姓们争食,索性只能干坐着,盘算等今日结束一定要去宓家酒楼好好喝酒吃菜一顿。
没想到叶盏给他们也分了一份,这下都高兴起来,开始喝酒吃肉。
猪耳朵柔韧有加,还能尝到嘎嘣脆的脆骨,醋和香油拌匀之后香气满口,搭配白酒正好。
一口酒一口猪耳朵,神仙都不换。
运气好的分到了手拆白蟹,蟹肉白灼后拆肉,丝丝缕缕分明,浸泡在酱汁里,一口下去咸香满口,还有浓厚的蟹肉香气,白嫩的蟹肉搭配浓烈的白酒,简直是绝配。
芥末捞汁香螺又辣又过瘾,吃一口,额头就冒起了汗珠,但还是忍不住还想再吃,盐焗羊肉白切成小块,羊肉透着奶香味,又嫩又香,肥香满口,羊油都要从嘴角流出来了。
百姓们喝得过瘾,吃得过瘾,整个评酒会一举成为了“仪狄醉”的专场,所有人都记住了“仪狄醉”这个名字。
宓家酒楼酿出了举世无双的好酒,一炮而红。
第154章
城中新酒上市仪狄醉供不应求,虽然它一斤就要一百文,比寻常三十文一斤的酒还要贵上几倍,但是仍旧供不应求。
买酒的人又不是傻子,这酒一看就是反复提纯过的,优中选优,同样一壶酒,旁人家耗费一石高粱米,仪狄醉要耗费几石,自然要更贵。
何况谁都没见过这种酒,拿来送人也极有面子。
是以虽然酒贵,但仍然供不应求,甚至有的商户居然还发生了倒卖仪狄醉的行为。
几十家酒库酒坊里这仪狄醉卖得最快。就连旁家酒坊都忍不住在店里出售仪狄醉:没办法,仪狄醉已经变成了高档酒的代名词,酒徒食客来店里先问就是“有无仪狄醉?”,若说没有人家就会觉得你店里不入流。
香荔及酒坊师傅们干劲十足,继续开始第二批的酿酒,赚了大笔银钱,叶盏还收到城中酒类行会的邀请。
于是继上次破例加入食饭行的女性后她这回又破例加入了酒行。
香荔从评酒会下来就找了叶盏,叶盏一边用刀背锤着猪肝,一边问她:“莫非是谢我维护你?”
“喂?谁要谢你?!”香荔闻言跳起来,像踩了火炭的猫,“我是说签卖身契。”
“卖身契?”
“是啊。”香荔将手里的文书递过去,“如今酒楼一炮而红,必有许多人来翘墙角,诸般诱惑,酿酒师傅们却都不是死契,你这个做老板的就坐视不理?”
叶盏笑,开口说话,却是吩咐她:“帮我拿竹箩过来。”
“说正事呢!”香荔见她还惦记着做饭,急得跺脚,但还是乖乖将竹箩递过去。
叶盏拿竹箩将剁成液体的猪肝过滤后加鸡蛋清搅拌。不紧不慢搅动,又慢条斯理用纱布过滤了气泡才放入碗中上锅蒸。
这才开口:“师傅们来去从便,我不会限制他们自由。”
“那怎么行?”香荔急了,“他们带着酒坊的秘密走,我们还怎么卖酒赚大钱?”
如今虽然蒸馏器锁在一间房里,平日只有她和她娘出入,但酒坊里木甑桶、地锅、天锅等物都是由着所有工匠操作的,时间久了,有心人也能窥探到其中端倪。
“谁说我要靠卖酒赚大钱了?”叶盏仍旧是不紧不慢的样子,“我们主业仍旧是卖宴席,酒是个搭头。”
香荔却不爱听这话,还待要理论,叶盏却一开锅盖:“熟了。”将蒸好的肝膏从锅里拿出来,倒上酱油、腐乳、香油、葱姜调成的料汁,请她品尝。
“不吃!”香荔跺跺脚,“等被人偷了你才知道厉害!”
过了半月香荔就懊悔自己说了这句话:所谓一语成谶,市面上居然真的出现了高纯度白酒!
沈氏急得买了回来找大家帮忙对比,果然色泽清冽、滋味香醇、入喉浓烈,虽然比不上仪狄醉芳香,但已经比原先的浊酒好了许多,一看就知道跟仪狄醉用了一样的工艺。
“这么快他们就琢磨出了法子?”沈氏不信。
香荔却脸色骤变,猛地起身,冲到酿酒坊里,将所有师傅叫出来:“是谁?!是谁干的?”
酿酒师傅们先是齐齐惊讶,听说了事情缘由后一下哗然:有惊讶的,有焦急的,有义愤填膺的。
不过他们跟香荔辩解的话都一样:“不是我干的。”
沈氏咳嗽一声:“这一看就是出了内鬼,大家都是跟着我从旧酒坊过来的,我自然不会冤枉大家,但东家对我们所有人恩重如山,我自然也要给她一个交待。”
她素日里温柔可亲,骤然变色,也有几分不可侵犯的凛然。
然而在酒坊查了半天,将每个师傅的行迹都盘查了一遍,却实在没找到疑点,香荔焦虑得嘴边起了火疮。
眼看这样下去不行,香荔鼓起勇气去寻叶盏,将这事老老实实告诉了她:“如今得告官,请巡捕过来缉拿。”
叶盏失笑:“你早寻我也省得波折,这件事是我干的。”
“您?东家?”香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城中酒行当时不是请我加入吗?我当时去了,初次见面自然要客气些,我就将我们酒坊的配方说了。”叶盏轻描淡写。
香荔感觉自己此刻像被雷击中的焦毛鸭子一样,半天她才说:“可,您怎么没跟我说?”
“当时要说来着,你不是说在忙吗?结果回来后你忙我也忙,一来二去居然将此事忘记说了。”
香荔“啊”了一声,悔恨不已。她想起来了,当初自己干劲十足住到了酒坊旁边,谁都不见一心酿酒,东家当时似乎也来找过自己,但被她拒绝了。
“您糊涂啊!”香荔满心悲催,“以后我们还怎么赚钱?”
“怎么不能赚钱了?我们酒楼里那些菜的方子人人都知道,难道会影响我们的生意吗?”
叶盏不是“圣母心”,但她真心不喜欢垄断知识,何况这知识也不是她发明的,而是劳动人民集体智慧。再说了,前世这原理就不是秘密,结果还是有二锅头和茅台的区别。
香荔哑口无言。
“再说原先不蒸馏时古法酿酒的法子人人都知,也不影响名酒好酒脱颖而出。”叶盏递过去一盏荔枝烧仙草清凉膏,“快降降火。”
老板说得有道理,香荔若有所思,接过小碗。
这荔枝清凉膏是将烧仙草切块,加入荔枝蜜饯、蜜豆,倒入糖水,浇了一层厚厚的荔枝蜜做成,最是清甜。
饶是香荔心事重重,还是忍不住喝了几勺。
灰褐色半透明的烧仙草,用勺子戳上去晃悠悠,似有弹性,吃进嘴里冰冰凉凉,还沾染着淡淡的荔枝香。
如今不是荔枝季节,但荔枝蜜饯切成碎和荔枝蜜的加持,让整道甜品都有了若有若无的荔枝香。
这会是仲春,还未到荔枝季节,所以骤然吃到荔枝滋味后便觉十分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