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居然是叶盏徒弟?
围观百姓们齐齐一惊。
这次中选之人只有三个,其中有一个居然就是叶盏徒弟!
这既看出来叶盏不藏私,又看出来叶盏厨艺高超。
因此短暂的惊讶围观诸人之后是更加激动,围着叶盏打听各种问题,更加殷勤。
豆角很是替师傅开心,悄无声息打算退场。
可就在这时她衣袖被人拉住。
豆角抬起头,就见拉着自己衣袖的人正是叶盏。
“师傅!”豆角颇为激动,喊完这声后声音却沉了下去,神色也变得惶恐,师傅是来将她逐出师门的么?还是呵斥她与她撇清关系的?
只要想到有这种可能,豆角就不安低落。
可下一瞬她就听见了师傅温和的声音:“宝塔肉的酱料要趁热浇灌进去。否则凉的酱汁会让肉皮一缩,不再糯软。”
“师傅?”豆角惊讶抬头,眼中不知什么时候发酸。
叶盏对她点点头。
似乎还是往常在酒楼后厨指点她做菜的模样。
豆角眼眶越发酸楚,她努力将那股冲动压下去:“好,谢谢师傅。”
段义离开赛场后就去寻了老者,迫不及待将自己入选的事说出来:“晚辈有幸入选。”言语间有些自矜,谁要你找那些废物做猴脑,结果还是没超过我吧?!
“嗯。”那位长者面无喜色,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
狗猢狲,臭撮鸟!段义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却恭恭敬敬:“敢问您的高见是……”
长者不回答,却忽得问他:“段义,你可知老身为何要扶持你登上行老之位?”
段义不明所以,他身为天之骄子,能得个把老头相助算他有眼光,哪里深究过其中有什么道理?
想了一圈,他摇头:“小身不知,莫非您扶持我,是想让我做东床快婿?”顺势开了个玩笑。
然后老者并没有笑,似乎并不觉得这玩笑可笑。
他示意段义去拿桌上:“你去倒杯茶。”
老东西自己没长手么?段义心里骂骂咧咧去倒茶,掀开桌上倒扣的茶杯,却见下面压着一个小瓷瓶。
“这是?”他拿出那葫芦状的小瓷瓶,整个人惊了。
“那天每人一道菜,按照尊卑规矩泾王一定会每道都尝一次,去泾王府的那天将瓷瓶拿出来,将里面的东西倒进那女子所做菜肴里,就能保你高升。”长者回话。
明明是夏天,可段义还是不可抑制打了个激灵:怪不得长者一路扶持他,又愿意漏题又愿意帮他还上公款欠款,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长者又是如何知道泾王府的?是不是从一开始长者就定好了计策,单等着他往里钻呢?
“……王府都有银器试菜,再说万一我被人逮住……”段义又不傻,他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呢?
“这份药银器验不出来,再说王府家宴并不会有太监试菜,一时吃不出来。”长者稳稳当当,显然早有算盘。
“只要你小心谨慎就不会被逮住。就算此事败露,捉住的嫌犯也是宓老板,与你何干?”
“可……”段义还想拒绝。
却见老者忽得睁开眼睛盯着他,目露寒光:“时至今日,你以为你还能站干岸?”
段义被那目光吓得战战兢兢,忽然想起自己刚被人引荐到府里时,亲眼见过长者轻描淡写命人抬着尸体去喂鱼。
以本朝不轻易设王爷的习惯,这泾王地位可见一斑,作为如今最受推崇的王爷,想要他命的人……可以想见也是一位显贵。
背后那位神秘的显贵,他真的得罪的起么?
而且对方将这个计划透露给他,他若是不做也离死差不离了,难道长者还会容忍他走出府门去官府告状么?
段义脑门一层汗,汗淋漓,终于回过神来:"一切都听您的!"
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将瓷瓶揣入怀里带回家的,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一般。
直到踏进府里,被家人簇拥着去餐桌旁,这才意识到家人准备了庆功宴。
段老爷红光满面:“今日三位入选,里头就有咱家两位!”
三选一,不管是段义还是段娇入选,段家赢的几率都会大大增加。
段老夫人更是激动:“前些日子还煞费苦心巴结黄家,如今要等着他们巴结我们。”黄家是豆角未婚夫家。
“大好的日子,提他们做什么。”段夫人看女儿一眼,不动声色转了话题。
“爹,娘,若我成为了行老,那是不是可以接手家中的生意?”豆角笑眯眯凑过去,看似在撒娇,说出的话却格外冷静。
“这……”段老爷迟疑了。
“怎么不可以?能者居之,到时候你就忍心让行老嫁给旁人家,壮大旁人家产业?”豆角使出了杀手锏。
段老爷果然不愿意:“我们凭什么给旁人家做嫁衣裳?”行老本就是万众瞩目,行老家的酒楼生意也会跟着水涨船高。若女儿嫁给旁人家,自家生意怎么办?
“就是嘛。”豆角笑着给爹倒酒,“爹若是担心没有后继人,我大可以坐产招夫,若您再开明些,我们可以寻个外地的,生了儿子就和离!”
“别说了。给你哥哥倒酒。”段夫人见女儿说下去越来越不像话,赶紧打岔。
豆角便给段义倒了一杯酒:“哥哥,要准备什么菜肴,到时候也让让我。”
“嗯。”段义含糊应了一声,看豆角的眼神却寒光四射。
外人提起兄妹俩必会觉得是温情脉脉,其实他们兄妹俩并无什么感情,而且因为豆角有厨艺天赋所以从小少不了争斗,说是骨肉,倒不如说他们是竞争者。
豆角也是面上笑着,眼睛却不笑:“到时候不管谁赢,都是段家的荣耀。”输了的那一个,就要惨喽!
转眼到了最后评选的日子。
叶盏早早就收拾好了,带着玉姐儿往泾王府后门去。
在那里遇到豆角和段义,他们各自带着仆从。
豆角冲叶盏熟稔一笑,还打了个招呼。
段义却瞪了叶盏一眼,似乎不打算装那表面的友好了。
叶盏也不以为意,装没看见。这人就快被抓了,何必与他计较?
早有官员在等待他们,见他们过来就带他们往里走,门口自有侍卫搜身。
叶盏还有心情抽空打量下王府,富丽堂皇,与她曾见识过的故宫恭王府之类有些相似。
也不知走了几重宫院,成功走到一处小厨房,官员介绍:“这是你们三人可以选用的厨房,每人一间,做好后放入正房的朱漆大盘,自然有人呈上去。外面宴席上的贵人们会投签子选人,签子最多的就能胜出。”
叶盏听明白了,原来百姓们过五关斩六将胜出也不过是为了给达官显贵们宴席增添一点趣味。
怪不得古代没手机也能过得津津有味,这厨艺现场比拼,不比在手机刷吃播更有趣?
官员又交待了一些做菜的细节,这才在院中点燃了线香,宣布比赛开始。
叶盏决定做一道国宴菜——鸡豆花,这道菜是川菜,讲究鸡肉如豆花一般细腻,汤汁清澈,让食客第一眼看见以为是在吃豆花。
搅动却能发现是鸡肉,增加吃饭的趣味性。
叶盏觉得这些达官显贵们见过了各色山珍海味,草草做熊掌飞龙之类反而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要独辟蹊径。
定好思路后,叶盏就用肘子、鸡架、鸭、干贝等多种食材开始吊高汤,看着高汤看煮,才拿出腌制好的鸡肉开始反复切和剁,最后变成很细腻的鸡肉泥。
在现代这鸡肉泥能靠绞肉机,在古代就只能靠自己剁碎了,叶盏和玉姐儿两人轮流替换,才将鸡肉成功剁成鸡肉糜,看上去是粉色的,绵软如面糊,这便是做成了。
高汤吊好后,叶盏将高汤一分为二,一半大火煮开,倒入鸡肉泥,加胡椒粒,烫熟;一半则舀入雪白轻薄的汤盅中,将鸡肉泥轻轻舀入,加上煮好的藏红花和绿色的豆苗装饰。
做好后玉姐儿端去放入正房里餐盘上。
放完后还没忘记给叶盏通风报信:“他们有做驼峰红烧的,有做梅花汤饼的。”
叶盏点点头,并不着急。
正做着饭,就听外面大声喊:“着火了!着火了!”眼见着外面的大厨房燃起了黑烟。
那还了得,玉姐儿环视一圈,她们所在的小厨房到处堆着黑炭、木头、柴草等方便做饭的燃料,要是真的点燃那可就麻烦了,因此拉着叶盏就往外跑。
别说她们了,段义、豆角、包括那些官员都一窝蜂往外跑,大家都知道王府着火肯定先救达官显贵,他们这些小喽啰只能尽快自救。
跑到外面开阔地方,碰上王府的部曲开始救火。他们提着水桶,几下就将火势扑灭。
眼看着无事,几人才回到小厨房。
豆角看了看叶盏,无声跟她摇了摇头。
叶盏心中打了个激灵。她第一时间就去看自己的菜品,当时院里混乱,她仓皇逃命时没顾上带自己的菜品,本来看守菜品的小吏也跑了,可有段义在这里,能信得过就怪了。
果然不出所料,那汤盅表面看着正常,揭开后却发现里头一包糟。
叶盏看着被搅浑了的现场,原本造型好的鸡豆花此时全部被人尽数搅乱,早就失了优美的形状,变成了一堆浆糊状的样子,里头还倒了几勺酱油,黑乎乎的,不管是滋味还是品质都无法成为宴席菜。
她四下检视,吸了吸鼻子,果然闻到一股又咸又酸的味道,已经尽数毁了。
这可怎么办?玉姐儿急了:“我去找人理论!肯定是段义那厮干的!”
她又急切又庆幸,如果妹妹没有多个心眼仔细检查,只怕就这么稀里糊涂呈上去了,到时候如何是好?
“不急,还来得及。”叶盏看看外面燃着的线香,“发现及时就是好事。”
第171章
本朝不轻易封王爷,因此泾王地位可见一斑,他所得圣宠非同小可。泾王也不辜负自己富贵闲人的自封,常在自己府上举办宴席,京中都知他最会玩乐。
他这次举办的宴席也是邀请了京中了诸多贵胄,还布置了投壶、围棋等玩具,请了悬丝傀儡、舞戏、讲史人、相扑、舞旋、乔影戏等诸多杂剧,务必使得人人都有乐子可找。
裴昭坐在席间,不动声色打量四周。
王府中极其奢华。
府中的醋樽、燎炉、狮蛮、桌子等大小器皿不是鎏金就设紫铺锦,极为讲究。光是演奏乐器的乐者就有上百人,箜篌、琵琶、羯鼓、笙、箫各色乐器铺陈开来能铺满一间大正房。
官家质朴,泾王身为王爷却能越过官家享乐玩戏,也不知是装拙,还是本□□玩。
不过泾王在民间和朝堂上声名不错,是一位明事理的王爷。
本来他不打算与泾王有任何明面上的往来,但得知了食饭行行老比拼要在此处举行时,忍不住应下了帖子来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