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再来一份芥末虾球吧。打包送到我府上。”
叶盏笑眯眯应了下来,不愧是有钱人,买鸡都买一整只。
这位街坊的家人晚饭时就在餐桌见到了这两份菜。
家中老爷子很嫌弃:“家里的灶房有厨子专门做饭,何必又去外面买?”
倒是娘还会打圆场:“不如尝尝。孩子也是一片孝心嘛。”
老爷子哼了一声拿起筷子,不过在听说菜名叫做长安葫芦鸡时又生气了:“什么长安鸡,比得过汴京嘛?”
两京百姓互相看不起,长安人觉得自己是西京,比东京文化底蕴深厚,汴京觉得自己正当红,长安不过是前朝故都。
“您尝尝嘛,挂着长安名号,可孩儿往来长安也未曾听说过有葫芦鸡这道名菜,想必是做菜的厨子起个噱头。”儿子倒是好脾气。
老爷子见儿子顺从,倒不挑剔了:“那我尝一口。”
他吃一口,鸡皮经过油炸,酥,脆,在嘴里发出咔嚓的声响。
几乎是一下就化开了。
很快就咬到了鸡皮下面的鸡肉,很嫩,肥美多汁,
想必这道菜是先卤再油炸,所以在确保外皮焦脆的同时还做到了内里多汁。
“这厨子虽然爱乱起名,但对鸡肉了解倒颇有见地。”老爷子吃得痛快,指点江山,“鸡皮油大,油炸后正好发挥鸡皮的丰腴,而这鸡肉容易干柴,必须卤后才更有滋味。”
“世人做鸡,要么油炸炙烤,要么加汤卤汁,很少有人能想到结合这两者。”老爷子总结。
老爷子配着葫芦鸡喝起了小酒,还诗兴大发,唤来童子去拿纸笔,当场就着餐桌,泼墨挥毫填了一首《临江仙》!
“吃个鸡也这许多劳什子。”老夫人笑话他,自己夹了一筷子虾仁。
芥末虾球外观黄腻腻的,也不知道什么酱汁裹在外面。
放进嘴里,一下就不说话了。
真滑腻啊,那层酱汁浓稠,与往常吃过的任何酱汁都不同,奶味十足,口感非常丝滑。
随后冲进口腔的是芥末,非常霸道,先声夺人。辣的叫人说不出话来。
下面的虾仁弹牙中带着清甜。
这个芥末虾球口感和滋味都十分复杂:蛋黄沙沙的滋味、绵软滑润的奶香味道、芥末的刺痛,虾仁的清甜。
乍然让人有点懵,感觉这道菜有点怪,拼凑了各种奇怪风格。
可是吃完后回味一下——搭配正好!
芥末的辣更好突出虾仁的鲜美,蛋黄沙沙的口感和奶香酱润滑形成对比,正好中和了芥末带来的清爽。
让人忍不住吃了一个又一个。
从那以后他家餐桌上必然有叶家食肆的菜式,至于是什么菜式嘛,取决于哪个是新上菜式。
原本想吃几次新鲜等吃腻了就作罢,没想到叶家食肆的菜式基本两日就一更新,没有重样的!
这……
这家人便开始天天往叶家食肆跑。
像他家这样的人家不在少数,街坊邻居们原先都是为了去买饮子,可去了以后不由自主就被店里新奇有趣的美食吸引,因此免不了要消费。
至于这行人嘛……
店里营造的景色雅致,风格独特,因此许多逛州桥夜市的行人难免被吸引:“那家店是什么?”
河对岸原本是别人家后院,一排灰扑扑的砖墙也没什么看头,可今日居然多了一扇窗,窗上应当是钉了钉子,居然用麻绳挂了个小木盆,里头一长串开得枝繁叶茂繁花累累的黄木香垂下腰肢。
窗台下更是一排矮矮的茉莉花,风沿着河面吹过来,连茉莉花的香气都吹进鼻端,香气盈满行人衣袖。
窗扇向外推开,看得见里面摆着饭桌,坐满了食客。
那副窗景就像一幅画,勾得行人走不动路,对着那扇景色看了又看。
这时桥下有个生得美貌的小娘子开口:“想去那家吃饭吗?那是叶二姐食肆,你过桥从前头那个巷口走,第三家便是。”
行人赶紧点头,顺着她的指引走过去。
等过去后,先是被店铺从未见过的装修风格所吸引,入座后又是被各色新式菜肴所吸引。
一盆盆没见过的菜式都已经做好了,单等着人来点单。
在这种氛围下还有人会走吗?当然是坐下点菜,享受鲜花美景和丰盛菜肴。
这是叶盏精心设计的巧思。
虽然聪明才智比不过古人,但她可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像森系花草为主的装修,还有各色后人新发明的菜式都可以选用。
汴京城里虽然烤肉、烤鸡、火锅这些菜品一应俱全,但什么龙井虾仁、滑溜黄菜、鲜肉烧麦、金黄桶子鸡这些后世发明的菜式却没见过。
因此叶二姐食肆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火爆。
只过了短短十来天,叶盏就赚回了六两银子,惹得宓凤娘连连惊叹:“乖乖,原来真能回本。”
“我和姐姐双人帮忙,每日里忙得脚不沾地,一个做菜一个收钱,天明开店夜市还不关,算下来一天十二个时辰要忙八个时辰,这点钱实在是辛苦费。”叶盏仍然没有轻易满意。
她想了想,在征求房东同意之后,索性将店铺找中人租了出去。
中人吃了一惊:“怎的才租下就要转租?”
等问清楚只不过是租晚上亥时到早上巳时①这六个时辰,才点点头:“我去试试问。”他仍旧觉得这桩生意听着就不靠谱,怎么会有人租一半店铺的?
谁知到市面上去问,却有很多小贩愿意:既能在州桥夜市做生意又不用支付高昂的全额赁金,谁不愿意?
叶盏这商铺平时租要六两银子,如今对外租赁只需要二两银子,只付了三分之一的价钱却能享受这商铺一半的时间,谁不愿意?
何况叶盏的商铺打理得别出新颖,很吸引人眼球。
一时有许多小贩来求生意,甚至还有神通广大者直接找到宓凤娘这里说情。
叶盏哭笑不得,她便也请中人做了个背景调查,挑选了一位家世清白举止端正的独身女子青娘子签了协议。
青娘子是个爽快人,当即就掏出了银钱递过来:“您放心,以后脚店里的洒扫、清理,都包在我身上。”
宓凤娘听得女儿用这法子赚钱,先是担心女儿吃亏,又是自告奋勇想自己去做那六个时辰,被叶盏拦住:“通宵熬夜,您这身子骨哪里受得住?”
叶盏将铺子租出去之后从容了许多,虽然夜市热闹,但她也以身体为重,夜里收工,优哉游哉回家,跟家人吃几道当日剩下的菜肴,和哥哥学习看书,也算是劳逸结合。
女儿不愿意,宓凤娘只好作罢。
不过宓凤娘嘴上嫌弃女儿败家,在心里还是很以女儿为自豪的,连着好几天连睡梦中带着笑意:这才回家几个月,就能月赚十八两?
这十八两银子是宓凤娘自己算出来的,10天赚了六两,30日不就是十八两吗?
丝毫不考虑房租,也不考虑买菜成本,更不考虑新店开张凑热闹的新客不一定会在后续留存。
她说是十八两,那就一定是十八两!
原先她还热心考虑撮合赵小七和叶盏,如今眼光也带了几丝审视:赵家这赁金一个月有多少?
固然比十八两银子多,可汉子天经地义就应当比浑家赚得多好多才叫像话。
这赵小七有没有本事带着赵家家业再上个台阶?
原先还有些遗憾王家亲事没成,如今看见王家门老远就要唾一口:“呸!我女儿如今月赚十八两!你家迟早肠子要悔青!”
原先闲暇时免不了跟炭场巷街坊邻居们磕着瓜子谈笑风生,点评东家长西家短。
可如今从巷子里走过远远看见那些人,必然高高扬起头,腰背挺得笔直,她可是要去女儿店里帮忙洗菜择菜,哪里比得上那些闲人?
那些闲人婆子哪里懂月赚十八两银子的紧迫喔?
谁知她傲然走过时,却被个熟人叫住:“宓凤娘,你怎得一天天这么忙,连跟街坊们闲聊的功夫都顾不上?”
说话人叫何兰翠。
整个人干瘦,三角眼覆舟口,一对眼睛喜欢滴溜溜上下打量人,瞥完后不如自己的眼中划过一丝鄙夷,比自己强的更加嗤之以鼻。
宓凤娘见她就没好气,何兰翠是她死对头,上次关于叶盏退亲的传言也是何兰翠宣扬的满巷子俱知。
因此宓凤娘说话就没好气:“帮我女儿一点忙罢了,要说我家女儿贴心,一日都不许我累着,可我有手有脚的哪里能忍心女儿忙碌?”
何兰翠脸色变了,她一向自豪自己生了三个儿子,奈何各个都是讨债鬼,除了跟她要钱偷钱没有别的事做,哪里比得上叶家孩子各个贴心?
她努力抿了抿嘴,笑道:“我们正说笑话呢,你也来听听。”
“我刚才说啊,那街上,有个地主放屁,帮闲讨好他,说不臭,地主大惊,说屁不臭是犯了病?听说屁不臭是大病,定要去看郎中!
帮闲赶紧说‘我又闻了又闻,您这屁有回甘呢,回甘略有些臭味’。”
一番话,说得邻居们大笑。
这回换宓凤娘气得脸色青白了。
金哥儿便是帮闲,虽然穿着锦绣衣服,每日里吃喝体面,但在少爷老爷跟前伺候,哪里是轻松的?
儿女们各个都是她的心头肉,她为了大儿子受气不知私下里担心了多少。
这何兰翠明摆着就往她心头扎。
因此宓凤娘脸沉下来,转念之间却将火气压了下去,闲闲举起右手挠了挠:“怎得有蚊子,好痒!”
“啪”一下在胳膊上打了一下:“净日里在人耳边嗡嗡嗡,赶紧打死清静!”
这话是暗指何兰翠呢,她越发恼火,脑子飞快想着回击招数。
可是诸人眼光都被宓凤娘高举右手上戴着的大红玛瑙缨带吸引了去:上好的大块玛瑙、精心编制的结子、新奇的宫制花样,在宓凤娘雪白手腕间衬得她多了一丝阔太太的做派。
何兰翠眼珠子一转:“你这是发了一笔财啊!听说你家二女儿最近很风光,做生意赚大钱了呢!”
宓凤娘心头警铃大作,她虽然得意女儿赚钱,但从未在人前流露过半分,这何兰翠这么知道的?
转瞬之间她已经换上了一副笑脸,镇定自若拉起了何兰翠的手:“我怎么没听说过这等好事。”
“外面都在传呢,说她如今在州桥夜市租了个铺子,我上回去买果子还特意去看了看。”何兰翠说得振振有词。
炭场巷的平民谁会去最繁华的夜市买果子?用脚指头都能想到那里肯定是全京城最贵。
可见这何兰翠是特意去看食肆的。宓凤娘一下就想明白了,原来是何翠兰在这里试探呢。
宓凤娘立刻将何兰翠的手亲亲热热搂在自己臂弯里,面上灿烂笑容带了些苦楚:“哎呀我的婶子,这钱莫非是从虚空里变出来的,叫他们这些红口白牙给我可好?”
她一拍大腿:“不过是和人合租了个背街的小铺子,两家各用半天,那铺子小的还没我家茅坑大,现在还赔着钱呢!”
她说得活灵活现,街坊妇人们便也信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