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何兰翠自己都犯嘀咕,可她到底还是疑惑:若不赚钱,那怎么不把铺子关了?
宓凤娘不给她思索的机会,连连出击:“要是做生意真那么容易,我们谁不能做?非得她个小娘子做?”
“就说咱炭场巷这些婶子阿婆,谁不会整治茶饭?到时候跨个篮子去州桥夜市走一圈,比我家叶盏赚得多。”
诸人听这些话都觉得很有道理,频频点头,
只有何翠兰还有点疑问:“可我听那边洒扫的说你家赚钱不少呢。”
这个何兰翠果然是偷偷打听了底细!哼,真是个搅屎棍挑事儿精!
宓凤娘心头越恨面上笑容就越动人:“这不是害我女儿嘛,婶子啊,你是个明白人,糊涂人听他胡沁说什么呢。”
她抬举何兰翠还是头一回,因此何兰翠脑子迷瞪瞪的,一时倒没有反驳。
“我家二姐儿呀也就是自个儿折腾,赔钱无数。我家叶大富还说呢,光我那做饭的手艺,就不能给几个闺女教什么好来。”
宓凤娘火烧灶房煮出焦糊黑粥的事街坊邻居们都知道,这下都信了九成,若是那二姐儿随了亲娘手艺做饭赔钱是板上钉钉。
“因着她多年流落外面,家里就由着她折腾,也算是我们做父母的一片儿女心,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宓凤娘满脸愁容。
“现今这些小娘子跟我们那一代没法比啊。我常劝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眼不见为净,由着他们折腾便罢。”
这番话勾起了巷子里诸人的共鸣,人到一定年纪就会觉得看不顺眼年轻人,自古以来全然相同。
于是这番对叶家财富的试探神不知鬼不觉变成了对当代年轻人不如上一代人的批判。
宓凤娘经历此事后更加勒令叶家人行事低调,不许将叶盏赚钱的事传出去。
还有,她对四处挑事的何翠兰更加愤恨,狠狠记上一笔,并发誓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报复回去。
叶盏对这件事最大的感触就是以后一定要搬家。俗话说在野鸡的世界里,天鹅什么都不用做,光是存在就是原罪。
炭场巷是平民区,她如今住的杏花巷就要更富贵些,月赚十八两银子在炭场巷被眼红,到了杏花巷只怕要被嘲笑。
如今她熟悉了杏花巷,倒发现了一位熟人:裴老夫人。
原来她老人家就住在这里,当日跟叶盏签合同的人便是裴老夫人的管家,叶盏租赁的商铺便是裴家的。
那天裴老夫人在陶家仗义执言,叶盏对这位老夫人很是感激。
再加上有免费赠送凉饮子菜谱的恩情,叶盏便自己琢磨做了两道老年人爱吃的菜肴送过去。
一道五香糕,用糯米粉再里面加上白术、茯苓、人参这些滋补的食物,在石磨盘上磨成细粉,而后蒸熟,
等冷却后用毛笔小心翼翼在上面画个小梅花。
之后再用精致的印梅花小瓷碟装了六个,层层叠叠取一个吉利数字,堆叠起来恰如一簇梅花,让人看着就觉雅致非凡。
玉姐儿在旁边赞:“我虽然不会作诗,可是这玩意儿瞧着就有诗词那个调调。”她如今跟着大哥学习也是进步飞快,能体味到其中诗意。
因着不知道她老人家喜欢咸口还是甜口,叶盏便又做了一道咸味的点心。
这道点心叫做骆驼蹄,是汴京城里时兴的一道咸味点心,类似于现代人喜欢吃的煎饺、水煎包。
白面擀薄皮,里面包了鸡肉、猪肉两种馅料,做成骆驼蹄形状,再油煎,直到外皮变成焦黄色出锅。
叶盏和玉姐儿两人一起送了糕饼上门,门却没开,门子开了门上那扇小窗后嗯了一声:“容我去通禀。”
过一会那扇小窗开了,门子态度冷淡:“我家老夫人说知道了。”
嗯?
怎么回事?
玉姐儿和叶盏齐齐对视一眼,当时这位老夫人能够仗义站出来,应当不是冷心冷血的人,怎么会变得这么冷冰冰?
“我此次来并不是攀附老夫人,只是想表达谢意,既然老夫人不愿意被打扰,那请转交我谢意便是。”叶盏想了想,妥帖回答。
门子进去又回来,传话道:“我家老夫人说帮你说话,倒不是想仗义执言,而是因为裴家祖上也曾被人这么污蔑过,其实是在替自己正名,你不用感念在心。”
叶盏嗯了一声,神色依旧平静:“晚辈以后绝不会再打扰,只是老夫人举手之劳却顺带帮了晚辈大忙,烦请将这食盒呈上去,也是晚辈一点心意。以后绝不上门打扰。”
门子又去问了问,这回没拒绝,开门接过了食盒。
第28章
“这位老夫人当真是有点……”从裴宅里出来,玉姐儿小声嘀咕,看见妹妹目光扫过来,硬生生把“乖僻古怪”几字咽了下去。
她避开了这个话题,扭头回望宅邸,换个话题:“裴宅可当真是大宅邸啊。”
杏花巷走到头,左手边临着汴河一大片都栽种着槐树,槐树荫里米黄槐花点点,落叶成荫子满枝,树下槐花碎米般星星点点撒满一地。
而槐花荫遮蔽之处都是裴宅,虽重檐遮蔽看不清楚具体几进,但目光所及就已经有了三进。
在寸土寸金的汴京城,这裴宅算是中等偏上的宅邸。
雨打梨花深闭门的大宅、孤僻少言的老夫人,裴家简直自带神秘色彩,勾得玉姐儿心里痒痒,当天就发扬了继承得来的宓凤娘基因优势,将裴家事打听了个底朝天:
原来裴家累世官宦人家,要说富有的话自然是比不上京中巨富,但也算是家底殷实。
据说比叶家姐妹上次去的陶家还要背景深厚,怪不得上次裴老夫人说话时,陶老太太也能听得进去。
裴老夫人与儿子儿媳并不住在一起,
据说裴老夫人原本要儿子娶自己娘家侄女,奈何儿子与另一个小娘子感情甚笃。
若是旁人也罢了,这小娘子是裴老夫人死对头家的女儿。
裴老夫人劝不住儿子,便放出话去,若儿子执意要娶那女子,家里的财产便不要再肖想。
裴老爷是个硬气的,请裴老太爷出面帮忙定亲娶亲,就此放弃家中资产,搬离了出去。
他携了妻子去了外地赴任,后来又升迁回京,每日晚上都会来门外向母亲问候请安,一日不缺。
可裴老夫人一面都不见,后来裴老太爷去世后她更加深居简出不怎么见外人。
玉姐儿边洗金橘边感慨:“听说过男子听老娘的打老婆,却没听说过男子为了老婆忤逆母亲的。”
男人嘛,有钱便是娘,像裴老爷这么个人算是异数。
又感慨:“裴老爷没听亲娘的,裴老夫人也有不对,怎么会与自家儿子生分成这样呢?”说着还飞快往嘴里塞了一个金橘。
叶盏摇摇头:“放在咱们叶家,就好比金哥儿执意要娶何兰翠女儿,娘不跳起来才怪呢。”
玉姐儿想到宓凤娘在家剁萝卜时都要把萝卜喊成何兰翠的名字,哆嗦了一下,立刻就能共情了。
“不过官场人家都讲究体面,闹那么僵也是少见。”叶盏将金橘对半劈开剔去籽粒,“也就是裴大人孝顺,不论寒暑都守在门外请安,否则还不得被政敌参上一本?”
上回那个陶家,大房明明被老太太压得喘不过气来,却因着一个孝字不能动弹,只能忍辱负重。
却不知道裴家这么明目张胆的与老夫人不合,是如何堵住政敌嘴的?
在玉姐儿的八卦下叶盏很快知道了缘故:
原来裴宅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府邸分为东西两面,
杏花巷这边的门是原来宅邸的一个小侧门,当初老夫人生气,叫了泥瓦匠将两院联通的地方砌砖给堵了,连着的门也都上了锁,自己又在杏花巷这边另外开了一扇大门。
外面看上去,老夫人仍旧住在裴府,深居简出,裴家宴饮老夫人都对外宣称自己年岁大了专心礼佛,亲友人来访也是从裴家正门进来送到西院,因此居然也没露馅。
叶盏了然:“所以这位老夫人生气归生气,到底还是留了慈悲,没把儿子的路给堵死。”
否则她跟亲戚哭诉或是去开封府告状,谁能拦着?裴老爷的官途只怕当时就能到头。
儿子不按照自己心愿行事,老夫人也就只是拒绝不见,既没有当面阻挠又没有影响儿子仕途。
可见她老人家心底善良。
“否则要是那等刻薄婆婆,非要儿媳给自己端茶倒水服饰左右,趁着儿子在外地任职将儿媳扣下,让她劳累缺觉,折磨得生病后又不请大夫,只怕两年就能把儿媳磋磨死。”
到时候跟儿子和好如初,按照自己的意愿再找个合心意的儿媳,照样是亲亲热热一家人。
“再者,这些小事连我们这些外来户都能打听到,可见裴家并没有刻意隐瞒,倒是光明磊落。”
叶盏根据自己分析的细枝末节得出结论:“裴家老夫人性情刚烈不折,裴老爷不避讳家丑光明磊落,这裴家上下倒都是正直人家。”
说完了八卦叶盏便下锅煮起了金橘,就见门外有人探头,居然是裴家的管家。
他以拳抵口轻咳一声:“来拿今日的凉饮子。”
叶盏入住后便信守承诺给房东天天送凉饮子,只不过往常都是来个跑腿小厮拿,今日怎么劳顿了管家?
她心里疑惑,但还是将一罐早就准备好的紫苏饮放在了食盒里:“好了。”
管家拿了食盒却不走,问:“还要买点五香糕,还有,呃,骆驼蹄。”
?
玉姐儿嘴快:“我们店里只卖正食不卖点心。”
说完后自己反应过来,这点心虽然不是前天送给裴老夫人的吗?难道……
她看了看叶盏。
叶盏含笑,似乎没听见:“您稍等,等我起锅现做。”
磨好煮完了五香糕,又下锅油煎了骆驼蹄,仔细装好,临了又将放了一瓶金橘酱进食盒:“这是我才刚熬制的,早晚喝水时加几勺增味。您且回去尝尝。”
管家含糊应了一声,拿出银钱。
叶盏坚决不收钱:“您给我方子无偿,我怎么能收您的钱?”
管家却坚持:“你若是不收钱,我明日若是还想吃便不好意思开口了。”
叶盏想想也是,便只收取了糕点的钱:“金橘酱是送给您的添头。”
等管家走了,玉姐儿眼珠子咕噜噜转:“我猜到了,肯定是老夫人吃完你做的点心,又想吃,跟你讨要的话面子上挂不住,所以才差遣了管家亲自来买。”
“只不过……”玉姐儿还有一个点没明白,“五香糕和骆驼蹄明明是前天我们送给老夫人的,怎么今天才来买?”
除非……除非老夫人吃完后觉得好,但又碍于面子不来买,等到第三天时实在煎熬得紧,这才冒着丢面子的风险差遣了管家过来。
只不过她和管家都不知道这点心不对出售,还当冒充普通食客开口购买就不会暴露自己。
谁知一开口就暴露了买主是老夫人。
玉姐儿乐:没想到老夫人跟她一样是馋虫附体忍不了的饕鬄,这么一想她对裴老夫人的成见小了不少。
叶盏淡笑:“老太太既然对我好,那我回报她便是,管她家里那些纷纷扰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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