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逊先生觉得有些面熟,但又忘记了是从哪里见过,他指了指,问道。
“那只小老鼠是从哪来的?”
罗姆德夫人答:“刚招的,以前是报童,我叫他睡在储物间旁边的小屋子里,你没意见吧?”
“挺好。”
莱逊先生点了点头,绕开托马斯,上了楼。
……
埃洛伊丝坐在床边,她将两双制作完毕的手套装进纸袋里,一双是蓝色棉布底,做了简单的鱼骨绣,是到手肘的长款。
另一双是酱色衬裤改的,荷叶边短款,她昨日一整天都捏着针赶工,人都要累晕了,加班加点才将它们完成。
埃洛伊丝目送着舅妈率先去送贝拉上学,又将手套交给露易丝,随后也出门去。
酒店的圣诞装饰已经全部完工了,这一次埃洛伊丝换完衣服,还在换衣间里,就被做后勤的某个老婶婶急匆匆递了一盒员工新年礼物。
她接过这有彩色纸皮包裹的扁扁小盒子,去了储藏室,却发现艾米也在,同样拿着新年礼物。
埃洛伊斯一面拆开盒子,一面好奇的问:“你今天不该当班,怎么也上来了?”
艾米将她拉到窗边,神色有些隐晦的八卦。
“有人辞职了,莫里森太太昨儿就派人下楼找我,叫我顶班。”
埃洛伊斯把包装纸盒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块印着利兹酒店的棕色巧克力。
“你猜猜是谁辞职了?”
埃洛伊斯还不当一回事,她把巧克力掰下来,塞进嘴里。
“谁呀。”
这时代的巧克力,苦的酸嘴,埃洛伊斯开始差点没吐出来,好歹后面有些甜滋味。
艾米犹豫了几秒,说道:“是娜莎,她昨天就来辞工了,还跟着六楼的那个客人一起退房走了。”
“我就说吧,她绝对会这么干的,只不过这些有钱的人都不谈感情。但凡是有些体面的,他们总会找情人,不找就像是没有马车一样丢脸。”
“娜莎?”埃洛伊斯心道不好,这姑娘极有可能是被骗了。
可她也人微力薄,劝过了不顶用,只能接受这个事情发生在眼前。
“人各有命。”她低头喃喃,把巧克力全都包起来,塞进衣服里。
扫壁炉的娜莎傍上有钱人离开了酒店,这消息不胫而走,埃洛伊斯做完活儿,被露易丝找到,叫去了隔壁的布草间。
布草间位于7号仓库,此时屋子里人多,都是收拾着打算去吃员工餐的。
露易丝将埃洛伊斯拉了进来,不出她意外,屋子里的姑娘们果然跟她打听娜莎。
埃洛伊斯说自己与她不熟,屋里一个与露易丝要好的姑娘给她端了一杯热红酒。
她接了,又道:“我也是刚才知道她走了的,也不晓得那商人是什么人。”
屋内,有人听了艳羡,有人面露鄙薄。
露易丝看出来埃洛伊斯不想提,就把打听的人挥散了:“这样的事儿,年年都有几出,咱们这样的地方,免不了而已。”
埃洛伊斯同她们说了一会子话,又被提起她的手艺。
今早拿到手套的两个姑娘,都与露易丝关系好,见了人就炫耀这实惠。
其他姑娘们,有些家里没那么穷,不需要她们付家用,手上阔绰。
这回,她们见了埃洛伊斯给人做出来的东西像样子,心里蠢蠢欲动。
更有三四人,当场给她付了钱,说明儿要露易丝把旧衣裳捎回家,给她改成小物件儿。
埃洛伊斯如今正愁钱,于是来者不拒,七角五角的加起来,也有了两三块的入账。
这钱,来的也是正巧,埃洛伊斯在精品店里夸了海口,又去逛了几间店,得到的结果大差不差。
她正打算找谁借点钱,拿去买些好布料做更精致的物件儿。
眼下一算,借钱是不用了,可就是得赶工做活儿。
……
第13章
售卖进口布料,本国高端纺织品,织物辅料的店铺,在这个时代并不少见,特别是纽约。
红砖建造的楼房,有白色石膏条墙腰与门廊罗马柱装饰,木饰烤了一层漆面,包裹着门头与窗边,上边有店铺名称。
从报纸上刊登的信息来看,这家店应该是高端面料店里相对实惠的。
距离利兹酒店并不远,埃洛伊斯下班后就径直走了过来,其实这段路有轨车可以乘坐,但她实在不想掏那两美分。
每一分钱,都是需要精打细算的。
埃洛伊斯的胸口呼出一口气,走入这店内,有些违和的穿梭在其中选购。
中产社会的休闲少妇们,如今最流行做些刺绣品,装点家居,她们通常在公寓里睡到日上三竿,教仆人做了面包和茶端进卧室。
用过之后,再打扮的时髦漂亮,乘车出门逛大街,为即将到临的圣诞准备,给家人挑选礼物。
埃洛伊斯尽可能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绕开一位穿着姜黄色开司米外套,头上戴了绸帽的妇人,并透过店内的镜子里悄悄打量其穿着。
接着往店铺深处走去。
店铺不大,货架分两排,墙壁上全是卷在松木板上一码码的布料。
男性店员正在热情服务那穿开司米外套的妇人,耐心介绍面料。
埃洛伊斯漫无目的打量这里,她脚下踩着黑白棋盘式的大理石地砖,周遭弥漫着古龙香水的味道,脚边还有一盆翠绿的散尾竹。
货架上的布料,冬季以羊毛原料的为主打,厚毛呢,立绒或顺毛,粗花呢,还有有军装装用的华达呢。
又有来自清庭的贡缎府绸,纱与绢,法兰西的亚麻。针织的,梭织的,薄厚不一样,处理工艺也不同,令人错乱。
埃洛伊斯要制作的东西不好宣之于口,她心里盘算着用料和装饰,计算用量,一双眼睛梭来梭去。
待那妇人走了,她便上前去,不等问便道。
“我要三分之一码纱,三分之一的码府绸,半码棉布。”
“你要做什么用的?这点儿能够吗?不如扯一整码的棉。”
店员对她的态度显然不那么殷切了,他指手画脚地说道。
“不用,就这么剪。”埃洛伊斯掏出口袋里零零碎碎的硬币。
“好吧。”店员耸肩道。
买这么点儿东西,他似是嫌麻烦,垂着一张脸,自顾自拿了长剪,从架子上取出布卷,扯出来量了,裁成她要的块包进纸袋。
府绸其实也就是棉做的,外观丝滑像绸,由于时代局势上的变化,如今的价格正在削减,一块钱可以买上三分之一码,纱和棉是本国产的,但也不便宜。
“一共三块七角钱。”店员收了她的钱,这才给她拿了一只更大的纸袋子,叫她拎着走。
这么点布料,远不够做一件复杂点的女士裙子,却已经花了三块七,可见上品布料的价格之昂贵。
普通人,一季能有一件棉布做的新衣裳就已经算得上小康。
埃洛伊斯穿越后还是第一次花这么多钱,她感觉整个人都透过气来了,回到家里,立刻开始打版。
埃洛伊斯打算制作的东西,是文胸。
再往前倒几十年历史,本地有钱人喜欢穿能勒出巴掌细腰的鱼骨束胸,配上克里诺林裙,像个倒三角。
这几十年,束胸逐渐向更柔软的趋势发展,没有了吊带,减少了许多硬内衬,但还是基本为硬挺款,直到十几年前,纽约才开始有裁缝发明出类似现代的文胸。
埃洛伊斯打算在这个基础上,做些更解放的改动。
眼看着天色快要四五点,她才回过神,出门去女校把贝拉接了回来。
路上,埃洛伊斯问贝拉都学了些什么,吃了什么。
“老师教我读书,教我拼写,认字,早上吃的面包和煎鸡蛋,中午正餐吃了煮白肠,老师叫我吃饭不能跟人聊天,不然长不高。”
伙食还算可以,她能吃饱,她感觉这里比以前的学校要好,心情愉悦,还说,交来两个好朋友所以才在饭堂说话。
埃洛伊斯对此十分满意,她与贝拉刚回家,没一会儿,特丽和露易丝也一人抱着一份员工礼物回来。
埃洛伊斯这才知道,露易丝得的是一盒洁牙粉,舅妈得了一瓶油浸橄榄,她想起那苦到发酸的巧克力,气不打一处的来。
不过,舅妈的同事,今日送了她一包自己盐渍的咸肉,肥腻腻的,放在平底锅里煎出焦焦的猪油,油渣捞起来。
埃洛伊斯和贝拉负责帮忙和麦面,露易丝在切萝卜丝,舅妈将面擀成皮子,把油渣和萝卜丝包进去,弄成跟饺子差不多的模样,又放在锅底的猪油里煎的焦黄。
一口咬下去,咸味焦香,萝卜丝很是解腻,被雪冻过,吃时有丝丝的甘甜味汁水溢出。
这食谱,是她跟一个法兰西混血年轻妹妹的打听来的,为此还给那妹妹洗了两件衣裳。
晚上,贝拉忽然掉了一颗牙,露易丝又起兴趣,在给贝拉讲什么牙仙儿的故事,在埃洛伊斯的上铺打闹。
埃洛伊斯熬了一会儿夜做活儿。
舅妈早就酣睡了,等夜深了,露易丝洗漱完,从楼下上来,瞧见埃洛伊斯在摆弄什么,问了她,她才说,自个儿打算做胸衣拿去精品店寄卖。
露易丝不明觉厉,她可清楚,埃洛伊斯口中的那些精品店,无论什么东西都动辄要花上她一周的薪水。
眼见埃洛伊斯也能做这里面的生意了,露易丝心想这有一门手艺可就是好,她上床解衣睡下,埃洛伊斯却叫她先别睡。
“帮我试试这衣裳好穿不?”
她把文胸样版递上去,给更加发育良好的露易丝试了试。
做的不算特别前卫,样板还没有装内衬和夹层,只是大概的立体轮廓,露易丝穿着,体感觉得比那些有钱的妇女们穿的礼服里面的胸衣轻薄简短了很多,有很多细节不也一样。
她暗道这形状塑的好妥,但摸着又说没摸出什么里面有填充物。
听见露易丝称穿着好,埃洛伊斯心里才有了数儿。
她们皆安然睡下,一夜无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