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洛伊斯挪开目光,召回游神,淡定的点头:“这个我知道了。”
她思索着,又问了许多关于与银行打交道要注意的事项,并道:“放心吧,我是不会问你借钱的,万一你不让我还,那这岂不是个大人情?人情可比钱要难还。”
埃洛伊斯知道自己经受不住什么考验。
她看着天花板,说话时手指摸着下巴,显然心猿意马,他并没有反驳,平静目光种带着一种挑逗:
“合格的生意人,应该把利益放在第一位,在现在这样的时期,没有理由拒绝任何投资。”
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可惜,我并不完全合格,不过,该麻烦你的事情,一件也不会少。”
如果换个人说这话,她现在恐怕会敲锣打鼓的用宏图伟业哄人掏钱,但偏偏是他,目的不纯,钱又太多。
埃洛伊斯掩饰性地回避这个话题,她知道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温斯顿垂眸思索,欣然接受了这个说法,他为埃洛伊斯提供了有关贷款的咨询服务,并且,推荐了另一家银行。
直到九点,裁缝店的助手们都离开了,乔约翰才使用唯一健康的手,把他那一堆的杂活干完。
乔约翰狐疑地瞧了瞧温斯顿,又瞧一瞧埃洛伊斯。
在这种双方都保持了社交谈吐的氛围中,他莫名觉得有些古怪。
乔约翰将自己的成果抱起来交给埃洛伊斯,打断他们口中什么设计百货大楼的对话,提出要去吃晚餐。
埃洛伊斯被这么一提醒,才发觉自己肚子也饿了,她将东西整理了一下,锁好东西,便准备随二人离开店铺。
巴顿他们早就到下班时间走掉了,埃洛伊斯打开楼下的大门,外面的雪籽随着风灌进来,她抬头,才发觉它们越来越密集,正飘飘洒洒地,从路灯可以照见的夜空划过。
冬天怎么来的那么快,寒冷使人头脑清醒,可整个世界却都浑浊了。
“我知道旁边有一家餐馆很不错,我们不如就走去那儿吃吧。”乔约翰接过埃洛伊斯给的伞,他走出门撑开,往前走了一段路。
半天没听见回应,他回过头。
温斯顿撑着伞等埃洛伊斯锁门,她将钥匙揣进口袋,十分自然地转身走进伞下,他们都穿着呢制长外套,行走时不时接触到,没人拉开距离。
隔着伞和雪,昏暗模糊,影影绰绰,乔约翰看不见他们的脸。
温斯顿低下头,侧耳与她说了什么,十分隐约,乔约翰完全听不见,紧接着,他看见埃洛伊斯似乎愣了一下,随后抬手挽起温斯顿撑伞的胳膊。
霎时,乔约翰的脑袋像被驴踢了一样嗡响,他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眼珠瞪的溜圆。
如果手臂没有受伤,那么现在就应该捂着嘴震惊,怪不得今天能搭上顺风车。
他慌乱地转过身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踏着堆积起来的雪快步往前走去。
正当走了几步,他又酸溜溜地折回来,冲到二人面前欲言又止,“你们……你们能不能走快点!”
看着乔约翰气鼓鼓地背影,埃洛伊斯将手掌抽出来,重新放进口袋,她压着嘴角,努力不让自己笑话出声。
“他果然走过来了。”
“刚刚打赌的是几美元?”
闻言,埃洛伊斯表情凝固,她停住脚,侧过身,看向温斯顿并轻轻叫了他的名字。
“嗯?”他有那么一恍惚的出神,当冰冷的雪落到肩头,才仿佛从梦中醒来,她已经夺走手里的伞,提着裙子飞快地往前跑了。
餐馆门口,埃洛伊斯在门廊下气喘吁吁地收了伞,磕掉海盐一样的白色颗粒,她回头看,路灯下的黑影闲庭信步,如同漫游在沙滩一样自在。
……
莱逊携带着拟好的合同草稿离开,后脚,巴顿提前联系好的代交易经理就上门来。
对方说,已经与隔壁的房主,以及这栋房子的房东老吉米取得了通信,他向埃洛伊斯提供了对方的报价,以及他的个人评估。
由于这位经理的佣金是底薪加提成模式,故而他会很尽职尽责的帮忙砍价,埃洛伊斯十分放心。
杀价环节外包出去,可以减少矛盾,她只需要最后与选定的银行签署合同,两间房大约首付三到四千美元,分期支付几百美元的本息,与交房租差不多。
等莱逊带着他那边起草好的文书过来签字,就可以代理埃洛伊斯这种未婚女性的身份进行认证,就可以与安东尼签署合约,申请手续,坐等注册证书下发。
这年头,法律还不完善,许多空子可钻。
下午,埃洛伊斯收到安东尼的信,他说,由于天气恶劣,斗篷销的十分迅速,照这个速度下去,再过两三天就没有了,很快,工厂的会计就能把旧账结出来。
思索着,明日要去见那些布料商,她早早回家,将要与安东尼合作开公司,以及预备购置地产的进度消息,同步给了家里人。
露易丝的旅店运行十分顺利,她如今空闲时间不少,这会儿刚泡完热水澡,包裹着湿漉漉的头发,在燃烧着熊熊烈火的壁炉前烘烤。
“真不赖,算算日子,托马斯再有半个月学期就结束了,等他回来,就有免费的劳工可以使唤了。”
闻言,埃洛伊斯装模作样地点头,实际上,她已经有了免费劳动力。
昨夜晚餐,她答应帮忙给娜莎写信,但代价是需要乔约翰身残志坚,发动好友宣传即将成立的服装公司。
她玩味地想,还有免费会计。
……
第126章
初冬来临, 天亮的晚,上东区排屋别墅从六点便开始发出动静。
冬季的新款纺织物出货,克里维奇打算亲自去盯着, 连早餐也没来得及吃, 就叫仆人驾驶马车送往工厂。
他与妻子一共有三个孩子,其中两个女儿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 她们自打从名流女校毕业后, 每个季节的任务都是参加社交舞会,好为自己寻找丈夫。
克里维奇作为纽约数得上名的布料商,他的女儿们每人拥有五万美元的年金信托, 保证在她们出嫁后,每个月可以从银行得到六百美元补贴生活。
商人的女儿, 相亲对象自然为商人的儿子。
他两个女儿的大部分相亲对象, 也都来自于服饰纺织这个大行业。
无非是原料商,缝纫厂老板,以及高级裁缝师的儿子。
克里维奇谋划着, 要撮合他大女儿与纽约最著名的棉花商南戈里顿家的小儿子。
南戈里顿家族这两年是新贵崛起,十分富有,资产卓越, 最近更是在长岛买下了一座庄园。
他们家要求娶名流世家的女儿, 也不够格,未来无非还是找商人联姻。
只不过嘛, 盯着与南戈里顿家接触的人实在太多,总有那么几个比自家产业更大,更有头脸的商人, 克里维奇纵然有心,也只能多往生意上用心, 赚些名气来填补。
克里维奇抵达工厂,第一时间便去仓库,抽查印染过后的布料,与助手和几个经理晨会。
晨会结束,克里维奇在他的办公室里抽雪茄,吃早餐,一边看今日送到的报纸。
“再有一个多月就是圣诞节了,也不知道今年本杰明夫人用了哪家裁缝师做宴会礼服。”
助手摇头,“总还是谢利芙与赫拉奇吧?今年夫人总用这两家,长岛还没有传出消息。”
克里维奇与谢利芙裁缝店合作过许多次,每回有什么新品,不要钱他也主动给人送过去几车,倒不是为了裁缝店这点小小的消耗,而是为了他们的名气。
那些二道商,最爱追根纽约上流社会夫人小姐们的流行,她们的裁缝使用什么布料,什么就能销路畅通。
而这样的人群选择裁缝师,通常都追赶圈内地位崇高的人物,好来彰显自己也那么讲究。
也就算说,本杰明夫人的选择,牵一发而动全身。
克里维奇摇头,顺着报纸往下看,是一篇个人专栏,这期刊物连续一周都被印在报纸上,以万份为单位刊印出去不说,又有其他报纸的授权转载,让人想避免都难。
这样的内容质量,影响力之广,实在令人侧目。
助手抱着账单经过,瞧见了,问他:“今晚,这位在雪榈饭店设宴席,您真的不去应邀?”
克里维奇十分为难。
“已经写信回绝了,我答应过小谢利芙,像这样不守规矩,野心勃勃的女人,实在不是合作的好对象。”
助手知道,有头有脸的布料商都答应要排挤她,即便克里维奇确实看好她,也不好做这个出头的。
克里维奇知道,是市场总会有变动,老谢利芙总有一天要死,如果不像老霍德华一样,手艺上有个后继之人,恐怕无人问津也是几年之间的事情。
新人总有一天会顶替曾经的大师,以她现在的劲头,确实够有名,但克里维奇认为,还得等等看。
“算了,你去写封回信,送份礼过去赔礼解释,就说库存下周就能留出来,凡事都有万一。”别把人得罪干净了,万一这女裁缝真像外面说的一样,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呢?
助手答应了,正打算动笔,外边门响了,一位销售经理走进来,神色怪异。
“怎么了?”
这经理是克里维奇的表弟,他常与纽约本地的客户打交道,消息灵通。
“哥,我手下的人今早去谢利芙裁缝店送货,听见他们那的杂工说,本杰明夫人今年的宴会礼服没用他们家,也没用赫拉奇。”
助手正写着信,十分惊讶:“那女裁缝能抢了夏尔昂夫人的订单,该不会让本杰明夫人也改主意了吧?”
克里维奇觉得不会,毕竟她与那著名的女演员娜莎·弗拉米尔关系好,纽约就连不识字的流浪汉都知道,这女演员与谁有过绯闻。
单凭这一层,就不会让夫人有什么好印象。
“你去打听打听,今年圣诞节宴会本杰明夫人用了哪家裁缝店做礼服。”
克里维奇说罢,他表弟就应声,打算差人去纽约出名的那几家店里打听打听。
……
雪榈饭店第二层,靠南的小厅,侍者撬开木箱,取出酒瓶,放进碎冰桶里镇上,等到夜幕降临,车马川流不息,隔着屏风的长桌上坐满来宾。
侍者将酒瓶取出来,撬开蜡封端进厅里,依次询问,斟酒。
席上位,埃洛伊斯披着件灰色绒外套,挺括剪裁显得整个人格外有距离感,泰然自若地坐在一群中年男士中间,格格不入又十分醒目。
她正与身旁的克里维奇一来一回说话。
“这做生意嘛,哪有什么得罪不得罪,大家都是为了多赚点钱,哪有解不开的事情呢?”
“是啊,没错,我正是这样想的。”克里维奇留意到侍者手上端着的葡萄酒,出自夏尔昂庄园。
他脸上僵硬地笑容更深几分,又道:“这年底了事情多,生意运转的不好,先前仓库里确实货少……不过现在已经有了,随时都能给你送去。”
“是吗?”埃洛伊斯露出狐疑地神色。
紧接着,周遭的几位布料商就像统一过话术一样,纷纷说是自己事多繁杂,又都说现在已经有货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人教唆你们都来拒绝我呢。”
“做生意,我只认钱,这种情况绝对不存在的,小姐你放心吧。”克里维奇信誓旦旦打包票,其它布料商也跟着这么说。
埃洛伊斯点头,笑而不语,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