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莱逊先生在工会中是一个支持男女同酬的大人物,他制定了律所的规矩,所以罗姆德夫人索性只给托马斯开出了与女帮厨一样的薪水。
托马斯虽然也意识到工钱不高,但他还是十分欣喜,连忙答应。
埃洛伊斯说过,只要进入了律所,他就可以学习律师们的习惯,观察他们是如何运用智慧的,总有一天,他会在其中受益,比短时间的薪水要更值得。
出了门,寻到了正在门外等着他的贝拉,托马斯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贝拉也同样感到意外。
“我想,你可以去找煤店的老板做担保人,我们家已经连续几年在他那里消费了,信用良好。”
托马斯点头:
“我正是这么想的,等我去了那家律所里做杂工,包吃包住,不需要什么花费,到时候,我非要把你这个跟屁虫送到学校里面去。”
贝拉顿时有些不高兴,她往家里小跑:
“为什么非得上学?”
托马斯默默的想,贝拉去上学了,以后能学更多的东西,例如打字,缝纫,搞不好还能脱离眼前这种辛苦的体力劳动,可以为舅妈减轻负担。
家中,埃洛伊斯将艾米的上衣裁片缝制了□□成,她在餐桌上工作了足足半日,后背都已经僵硬了,听到敲门声,这才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
一定是托马斯和贝拉回来了。
埃洛伊斯苦恼着午饭该如何做,今天早餐并没有剩下什么能继续吃的东西。
她抽开了门闩,打算与托马斯商量,要不要去外面买点什么东西回来吃,还没开口,就被一脸兴高采烈的托马斯打断。
托马斯将自己今日求职成功的事情告诉了埃洛伊斯,他不放过每一个细节,绘声绘色的讲述了他的紧张。
“真没想到,我竟然真的能有机会在律所中工作,虽然只是干杂活儿,但是再也不用大清早去受冻了。”
埃洛伊斯懂得这种感觉,很多时候,人与机遇,除了学习,仅仅只差一次胆子大而已。
“看来今天是你的幸运日啊!我们更不能草率的过了,待会儿我们三个一起去市场里,买一些肉和意面回来煮了吃。”
埃洛伊斯这样提议,从钱袋子里拿了几枚硬币,她很少逛食品店,不知道食物的普遍价格,但还是打算改善一下伙食。
一路上,托马斯筹划着吃完午饭要去找煤店的老板,叫他帮忙做担保人。
其实许多像这样自己做一些固定门面的小生意的人,都会给这种没有人脉的杂活儿工充当担保人,只需要这杂活儿工在他的店里有长期消费就可以,算是互利互惠。
一般情况下,只有最劳苦的工厂工作不需要任何担保。
埃洛伊斯并不知道这些十九世纪的社会规则,她看似与托马斯一应一合,实际上也是默默的把这些东西记在心中。
舅妈经常光顾的,商品很是廉价的甘瑟沃尔特市场距离他们所居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那地方在十一街,走过去得半个小时。
一路上,姊妹三个有说有笑,埃洛伊斯甚至第一次抬头观赏起了纽约的景色。
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工作的太久了,几乎都要忘记,纽约是一座如此美丽的城市,中央公园内舒朗的雪景映衬着繁忙街衢的匆促。
平缓的哈德逊河上,船只如同白鸽一样在水面滑动。
她行走在闹市中的街道,临街商铺悬挂了松枝,槲寄生藤蔓,彩色缎带,闪光的玻璃球,覆盖着一层蓬松的白雪,看起来如同电影画面一样美好,吸入肺腑的空气冰冷但氤氲着面包坊里的香味。
抵达市场,埃洛伊斯又看见了许多紧挨着的小店铺,这里是一条露天小街,有肉食店,有粮食店。
由于她们三人还没有这个闲钱在外面的餐馆里吃饭,只能来这里尽可能选择一些多的食材回家自己做。
埃洛伊斯知道自己厨艺不好,她在肉食店里看见了烟熏过的培根和红肠,还有一些新鲜的各种肉类,打算选些好做的。
一磅牛腰肉需要两角五分钱。
一只拔过毛,处理干净的鲜嫩母鸡售价为六角五分钱。
它们的价格不便宜,都被店家收拾的整整齐齐,一排排挂在铺子里,价格便宜点的,只有一些腌制风干过的东西和淡水鱼类。
例如一角二分钱一磅的烟熏香肠,和九分钱一磅的带刺的鱼干,纽约有丰富的淡水河流,这些鱼算是不值钱的副产品。
在主食上,有各种谷物,以及面粉,以及面粉的半加工品,比如意面,面包,烤饼,每磅价格都不超过一角钱。
这市场里甚至还有华裔移民,背后留着又细又长的辫子,戴瓜皮帽,穿长褂,卖的有米糕,豆饼,豆腐。
还有卖乳制品的,例如黄油,奶酪,以及一些冬季的根茎类蔬菜,选择说少也并不少。
埃洛伊斯逛的眼花缭乱。
她想起了上辈子,那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时的窘迫时期。
当时她整天忙着各种考试和绩点,勤工俭学,窘迫的为自己计划,怎么用最少的钱吃饱,经常是三顿白馒头,配上咸菜和煮鸡蛋。
所以,即使后来有钱了,她也依旧吃的简朴,没有锻炼出来什么不得了的厨艺。
姊妹三人购买了一包空心意大利面,一磅熏红肠,一磅干鱼,埃洛伊斯见到肉店里有没人要的猪板油,也要了大一块,才几分钱。
卖肉的店家见她要的多,送了半颗卷心菜。
埃洛伊斯少不了思念家乡美食,她也去华裔移民开的店那儿买了一块老豆腐,打算回家去煎一煎,随便煮点咸鱼汤也是美味。
……
第9章
吃过午餐,埃洛伊丝将剩下的鱼汤放在炉子里暖着。
又把剩下的鱼干和香肠挂在墙上,温水洗了被托马斯和贝拉吃的干净的木头碗勺。
她将家里拾掇了一遍,将这些东西都归置好,等托马斯去找煤店的老板花钱讨推荐信,又去找报刊店的老板辞工。
待舅妈和露易丝回来时,托马斯已经在往藤编箱子里收拾他要用的牙刷,衣裳,帽儿。
傍晚,舅妈与露易丝她们冻的通红,脸上挂着笑意,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儿。
见到托马斯在收拾行李,露易丝没等他说求职的事儿,便开口问了起来。
“我找到新的工作了,在莱逊律所里做杂活儿。”托马斯答。
舅妈闻言,收敛了脸上的笑色,回头把门带上,又蹙着眉头看向他:“不是让你干清理烟囱那样危险的活儿吧?工资待遇怎么样?不是骗子吧?”
托马斯先是给舅妈递了水,叫她老人家歇脚,再才娓娓道来,说那律所是他送了一个月报纸的地方,打探明白了。
而露易丝则竖耳听着,一面将埃洛伊斯搂到另一边,说道:
“今日我偷偷将那件衬衣塞进了送上楼的篓子里,她们检查的时候,没一个人发现这衣裳有什么异样,想必套房里的那位客人也不会察觉。”
埃洛伊斯点头,从她放针线的地方拿出来清洗干净,镶好内衬的波奈特草帽,递给露易丝。
“喏,我特意赶了工,把帽子都改好了,围巾也都补好了,明日咱们俩就受不了冻了。”
露易丝喜的跟什么似的,将埃洛伊斯改过的帽儿戴在头上,虽然外表朴素,但戴起来很舒服,不扎头也不漏风,边缘处还用辅料里最便宜的天鹅绒布镶了边,看着跟新买的一样。
“你这裁缝,学的真快,真是一天一个手艺,要是再过半个月,那岂不是连绅士们的晨礼服都能做了。”
露易丝的话有些夸张,埃洛伊斯没有系统学习过这个时代的礼服制式,做些小玩意儿,缝缝补补的还成。
真做起裁缝来,除了设计,她觉得自己还有许多东西要学。
晚上,锅子里的鱼汤还热乎,舅妈用腊肠烩了意面,吃过饭,埃洛伊斯又提着一壶热水下楼去擦洗,洗过了,她一面合衣睡下,一面与露易斯和舅妈商量起,要凑钱把贝拉送去上学的事儿。
“贝拉这么小就在外头晃,总还是不像话,咱们家但凡宽松一些,还是该让她去读书认字。”
“这倒是,只不过咱们家现在还不宽裕,如果叫她去那些连饭都吃不饱的地方上学,我可舍不得。”
露易丝摸了摸贝拉的脸蛋,她正挨着姐姐准备酣睡,可一听要上学,立马把眼睛睁开了。
纽约有专门给穷人家孩子上的学校,有公立有私立,还有有一些宗教学校,有女校。
说是学校,其实也学不了什么,不过是跟着老师一起读读书,扫个盲,学会拼写单词而已,不过价格却各有不同。
贝拉苦着脸躺在露易丝身边,她以前上过几天学,她好动,老师却总要她在椅子上坐规矩。
埃洛伊斯知道,贝拉苦上学久矣,但小孩子害怕上学,无非是在那儿受了委屈。
“我打算亲自去给贝拉找个女校,要老师脾气好,离家里近的,最好是半日制,贵就贵一些,大不了再多接几个活儿做……”
男女混校不安全,宗教学校埃洛伊斯私心不喜欢,住寄宿学校怕照看不到,将这些条件一一筛选,估计也不剩什么了。
贝拉听闻,也安心了不少,没再提不上学的话。
舅妈听埃洛伊斯这么说,起身从她的床板里拿出积蓄的几美元,说道:“哪能叫你出钱,我这里还有……”
……
一夜过去,埃洛伊斯又到了去酒店上班的日子,托马斯则是跟家人告别后提着箱子去律所上工了。
泡沫细密的柑橘调肥皂化开,有种上辈子用的某雕洗洁精的味道,但这在本时代已经算是好东西。
埃洛伊斯昨夜洗了头发,睡前在炉子前烘干了,这会儿她把头发编成辫子,戴上草帽,围好了针织的混纺的围巾。
出了门去,今日果然还是漫天飘着细雪,有东西御寒,埃洛伊斯一点不感觉冷,只有脚上有些受冻而已。
身上暖了,她今日到的也早,是头一个来的,去前台那里领了单子,才见艾米从宿舍上来。
晨会过后,另一个扫壁炉的同事才过来,说是雪大起来,路上晚了一些,好在门房放了她一马,没记名字。
这同事叫娜莎,家住在好几条街之外,父母都是纺织厂的工人,总是将她赚的工钱夺去,故而娜莎在这寒冬腊月还穿着一双布面儿的鞋子,身上也没个帽儿,没有围巾和手套。
埃洛伊斯瞧着她实在可怜的很,就叫她去七八楼做轻松的活儿。
可娜莎却摇头,说道:“我不敢去,还是你去吧,我怕弄不好那的活儿,被莫里森太太看见。”
“那这样,你去五楼六楼,我们弄完了,待会儿就过来帮你。”
艾米给埃洛伊斯使了个眼色,将埃洛伊斯拉走。
艾米悄悄说给埃洛伊斯,她曾经看见娜莎在六楼一个商人的房里呆了好几个小时。
那商人平时出入酒店,凡是娜莎上班儿,她总会去很久,可艾米又说,她听会计室的人说,那商人是赊账住店。
艾米怕埃洛伊斯又做好人去告诉娜莎,又说:
“现在赊账住店的人也不少,娜莎家里对她不好,要是能从那商人身上得点实惠也好。”
埃洛伊斯听了,她心里存着这些事儿,心想。
会不会这赊账住店的商人,就是原身遇到的那个骗子?
只不过因为原身的芯子换了一个人,所以这蝴蝶效应就轮到了娜莎?
想着,她就抵达了七楼的“蛋白石”套房,房门外依旧是那两个侍者,埃洛伊斯与他们问了早,便提着桶子进屋。
她这回看,书房的门还没打开,里头没有人在,浴室里有哗哗的水流声,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