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还是告诉了许黟可以从哪里得到消息:“许小郎要是想知道,县衙外的告示墙兴许能得到消息。”
许黟道了谢,两人又闲扯两句,街坊大叔便要去城外上工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没多久,南街的百姓们开始每日的忙碌。
这时,阿旭和阿锦两人也醒来了。
他们看到许黟已醒了,便开始准备起早食,他们如今早上吃粥多,粥能暖身,阿旭还在粥里加入各种别的佐料,顿顿不重样。煮好的粥再配一两个小菜,这早食就对付过去了。
许黟让他们在家里该干嘛的干嘛,他牵着小黄出了门。
一离开南街,他就朝着县衙方向过去。
下着雪,路上的行人比往日少了些,许黟很快就穿过几条街道,来到县衙门外。
见到告示墙前围着几个人,都在看县衙新贴出来的告示。
许黟抱起小黄挤进人群,看清告示上写的内容时,愣了一下。
这告示上面所写,不许城中粮铺坐地起价,要是再有粮铺抬高粮价,将罚以挞刑与罚银钱二十贯。
如今城里粮铺里头卖的粮食,一石的价比往日贵了将近两百文,要是再往上涨,县城里恐怕会引起大乱。
这公告上所写的惩罚,不算太重,却也不低。二十贯对于这些手握粮食的大户来说不算多,可怕的是在挞刑上。
真被罚了挞刑,在盐亭县还怎么混。
许黟再看其他几处告示,多数都是缉拿在逃要犯,其中还有画着李济画像的。
许黟:“……”
他看了一圈,没见到关于西充县的消息,便从人群里退出来。
回去路上他绕路去到粮铺那边,粮铺里的伙计在给买粮的顾客称粮,再看上头挂着的牌子写着今日各类粮食的价格,确实没再涨。而铺子外面,依旧有不少人在排队买粮。
城中缺粮的人家,比许黟想的还要多。
许黟没得到想知道的消息,便打算回家去。
他转身没走几步,就在一处敞开的茶摊里见到裹得严严实实,坐着喝茶的庞博弈。
庞博弈的旁边还坐着身穿灰白色长袍,头戴帽子的潘县尉。
许黟眉梢一挑。
庞博弈也看到了他,对着他笑了笑,示意许黟过来。
许黟见他旁边的潘县尉也朝他看过来,就知自己没法躲过。
他步伐沉稳地走到两人面前,对潘县尉行了个晚辈礼,喊道:“潘县尉。”
接着,又对旁边的庞博弈喊了声:“庞官人。”
“许大夫这是从哪里回来?”庞博弈明知故问。
他适才就见许黟在粮铺前驻留了好久,心里就想着,这许黟会停留多久,这人就转身往他这边过来。
许黟回答:“刚从县衙门外回来。”
潘文济眯了眯眼,开口道:“去那作甚?”
许黟目光对上潘文济的审视,如实说道:“前些日子就听闻西充县受灾的消息,这两日就有不少消息传来,说那边情况糟糕,还死了不少人。我就想着去告示墙看下,可否有具体的消息。”
潘文济问他:“你想知道西充县的消息做什么?”
许黟喟叹一声,说道:“西充县离盐亭县不远,要是那边受灾严重,盐亭县也会受到影响。灾难无情,若是能提前避开,该是多好。”
“你个小子口气倒是大。这天灾要是能避,世上受苦之人,想来还能再减一半。”潘文济呵地一笑,脸色却看不出喜怒。
许黟闭了嘴,没有再多说。
他刚才那番话在潘县尉面前,已是逾越了。
庞博弈的反应与潘文济不同,他听到许黟想要知道西充县的消息,是为了避灾,便问他。
“许大夫说到避灾,是心有打算了?”
许黟垂着眼,谦虚地表示他只是胡乱想的,做不得真。
庞博弈笑说:“你但说无妨,这里有我,潘县尉不会拿你是问的。”
潘文济:“……”
许黟:“……”
两人皆是沉默,眼神微妙地看向了横在他们之间的庞博弈。
庞博弈似乎没察觉到,悠哉地拿起面前的茶杯,见茶水凉了,往后喊了一句:“老伯,添一壶热茶。”
“好嘞,客官们喝好着呢。”茶摊主提着茶壶过来,给庞博弈这桌续上热茶。
庞博弈喝了茶,笑笑地又说:“许大夫,这热茶暖身,何不坐下说两句。”
旁侧,潘文济见友人对许黟的态度不同,心里沉思,这许黟半途弃文学医,魄力有,能耐也有,医术也算高明,从得到的消息看,还治好不少人。
对他有印象的人,还有街道司的管勾。当时,管勾知晓他们在寻这位许大夫,就把许黟曾为南街受灾百姓义诊的事说与他们听。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皆能给人留下好印象。
只是年纪尚小,光凭着这些事,不足以让庞博弈刮目相看才对。
可却……
庞博弈对许黟甚是上心呐。
在潘文济一顿猜想时,许黟没有推辞地坐下来,庞博弈亲自为他斟茶,一边随口地聊到西充县受灾的情况。
“那边受灾严重不假,官府已派了不少人去赈灾,不过当时下暴雪封了路,死伤者皆是来自被堵住的村庄之人。”庞博弈缓缓说着,脸上露出悲悯,“施粥,发放保暖之物都不是长久之计。”
这些事说到底是官府办事不力,说给他人听不好。
可说这话的是庞博弈,就连身为县尉的潘文济都不好说什么。
许黟却没觉得哪里不对,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可搭建避难所,供受灾百姓暂时居住,施粥不够,还要施姜茶驱寒,受灾的百姓里挑出青壮参与到救灾中……”
庞博弈和潘文济听着听着,眼神皆是微惊。
没想到还让许黟说出些看起来不错的对应之策。潘文济心里可惜,这人若是继续读书,定能写出漂亮的策论。
庞博弈很高兴,当场就要许黟把这些应对之策写下来。
这时候,庞叔不知道从哪里出来,还拿着笔墨纸砚放到许黟面前。
许黟沉默半晌,觉得这才是庞博弈的真实目的。
庞叔对着许黟慈祥笑道:“辛苦许大夫了。”
许黟咂舌,这庞官人倒是有备无患。
等他把这赈灾的应对之策洒洒洋洋地写完。
笔墨未干,庞博弈就拿着细细品读,看到满意的地方还会点着头,指给潘文济看。
潘文济见这略显风骨的笔墨,挑了挑眉。
“甚好。”他赞叹。
而后,这文章就被潘文济拿走了。
庞博弈想要,潘文济却说:“你如今一介白身,要这赈灾良策有何用?我好歹是一县的县尉,拿着倒有几分用处。”
庞博弈淡笑不语,摆摆手说不跟潘文济相争。
“……”潘文济无奈地叹气,说道,“你既然如此在意,为何还不回去?”
庞博弈没有丝毫犹豫:“不回。”
旁边听得一头雾水的许黟,沉默地把手中茶喝完。
接着,他便告辞了两人。
庞博弈与潘文济还在相争,谁都没顾上许黟。
……
许黟回到家里,刚吃完午食没多久,就看到鑫盛沅带着雪莲,还有一车物件来寻他。
这一车物件大大小小的有十几件,吃的、用的、玩的都有。其中数得上贵重的,便是一盒用精致红漆木盒装着的文房四宝,墨锭和砚台都是上等货色,刻有文墨诗句,纸张是金贵的冷金笺,日光一照,隐约可见淡淡泛着金粉。
这一盒文房四宝,少说也要十贯钱,被雪莲小心拿在手里,对着许黟款款行礼:“许大夫。”
“雪莲姑娘不用客气。”许黟淡淡说道。
鑫盛沅进来屋里,闻着空中飘着的木炭味儿,眉头皱着说:“邢五不是给了你两筐桃木炭,你怎么不用上?”
“桃木炭价贵,白日里堂屋宽敞,用寻常木炭即可。”许黟没有惯着他,让阿旭提一壶热水进来。
他给鑫盛沅泡了菊花茯苓茶,递到他面前,问:“你昨晚没睡好?”
鑫盛沅撇撇嘴:“你看出来了?”
许黟失笑:“是有些。”
旋即他就问鑫盛沅怎么突然来了。
鑫盛沅嘀咕:“我不能来找你?”说罢,觉得自己态度不好,他记得雪莲跟他说的,改了改口吻,说,“我就是来看看你,上回邢五送你桃木炭,我便想着也带东西给你。”
“这文房四宝不错。”许黟很捧场的开口道。
鑫盛沅满意起来:“那是,这套文房四宝,是我十三岁时阿翁送给我的,我都没打开用过。”
他挑来挑去,还是觉得送这文房四宝才能比得下去邢岳森送的两筐炭。
随手就送一套价值十贯钱的文房四宝,可见鑫盛沅平时里阔气惯了,再看那一车琳琅满目的物件,只见人眼花缭乱。
许黟挑眉,接下这个木盒,对鑫盛沅笑道:“你的好意我领了。”
等了等,没等到许黟有下文。
鑫盛沅先沉不住气,眼睛一直停留在许黟的身上,有些失望:“没了?”
许黟闻言,笑了笑说:“你想要什么?”
他这么问,鑫盛沅反而不知要如何回了。他今日来,就是想要许黟送他沉香,也不是多么想要这玩意儿,就是邢五有,他也得有。
鑫盛沅咬牙:“你就没什么想要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