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旧的粮罐换下,用新的。”许黟思索着说,“旧的洗干净,我要用来酿制药酒。”
听闻要用来酿药酒,阿旭高兴地抱着新的陶罐,拿竹刷刷洗擦干。
再倒放在梁下晒,晒几个时辰了,才能装粮食。
许黟则是进屋,换一身方便干活的衣裳出来,他再进入到灶房里,拿着木盆大小的簸箕,在柜子里挑选出几样药材。
早在晋代的《南方草木状》就有记载如何在制曲中加入植物的汁液和枝叶,从而制出带有药香的酒曲。到宋朝,用中药材做酒曲的配料更是已经十分普遍了,光是《北山海经》里面,记录的就有十六味。[注1]
发展到如今,人们除了品尝药酒的美味,也更加注重药酒的养生、治病的作用。
盐亭县中,有不少酒肆卖各种加味的药酒,价格都不便宜。
其中,酒肆里卖的药酒,多数用的是冷浸法和热津法。不过这些年里,煮酒法也渐渐广泛使用了起来。
想要制药酒,是许黟这两天才起的心思,他先前攒下来的两百多贯银钱都用来买宅院。
宅院修整要花钱,打造新家具要花钱,处处都要花钱。
这让许黟有了缺钱的危机感。
他想过炮制新的药丸,可其他药丸不比消食丸,消食丸可是有几百年家中常备药的历史,它虽治积食,但对于肠胃不适,或脾胃虚引起的嗳气、腹部胀气等都能服用。
反观其他药丸,根本不具备如此先天的备用条件。
要说另一款家中常备的藿香正气丸,与消食丸有同工异曲之处,思来想去,许黟便将主意打到药酒上面。
尤其是,药酒可以根据不同的药材,酿制出来不同药效作用的药酒。
譬如治跌打损伤的药酒,补肝肾的药酒,治内伤旧疾的药酒,以及养颜美容的药酒等等。
许黟能想到的药酒配方不少,当即就想试一试。
不过他对如今的制酒之法不熟,只晓得宋朝已经有煮酒法了。
需要选用清酒,把制备之前所需要的药材加入到酒里,接着便是隔水加热。
思及此,许黟挑了红花、当归、没药、三七、丹参、川芎及苏木等几味药,这些药材都有活血化瘀,行气痛经,消肿定痛等作用。
许黟把东西挑好,拿着簸箕到院子里,打算在院子里用惠夷槽把药材碾碎。
雨雪过后,天气又冷冽了几分。
不过屋里有炭火在烧,不能长期待在空间狭窄的屋里,空气不流通,吸多了炭烟对肺部亦是不好。
他不止自己爱在院子里干活,也经常提醒阿旭和阿锦,让他们不要长时间的待在灶房里。
见着许黟出来,阿锦抱着绣篮出来,做到门墩上面,用并在一起的双腿做支撑,把绣篮放在上面,一只手捏着绣花针,一只手拿着还没做好的锦袋。
说起绣锦袋,还要从上回许黟去了邢家后,他答应邢岳森要给他的祖父祖母做安神香囊。
阿锦手里做好一半的锦袋,用的是上好的料子,这料子是邢岳森派阿目带过来的,阿锦根据许黟的描述,在上面用各色花线绣出富贵吉祥如意纹。
“郎君,你且看看,我这样绣可好?”
没一会儿,阿锦拿着绣得差不多的锦袋过来问许黟。
许黟看着她绣出来的花样,夸奖道:“不错,阿锦的女红做得越来越精美了。”
阿锦被夸得小脸蛋红扑扑的,笑声说:“都亏了何娘子,她教于我许多,今儿用的针法就是她教我的,不过我做得还是没有何娘子的好看。”
何娘子有二十多年的刺绣活功底,阿锦一个学了不到半年的丫头,自然没法跟她媲美。
许黟知晓,平日里何娘子很是照顾阿锦,对此,他笑了笑,说道:“要记得多谢过何娘子。”
“阿锦明白的。”阿锦说完,就与许黟说,她上月拿到手的八十文月钱,就拿出四十文买了一支镀银的海棠花簪送给何娘子了。
许黟当成趣事在听,一面手里动作不停,继续碾着惠夷槽里的药材,一面笑着问她:“何娘子收了?”
“一开始没收。”阿锦古灵精怪地描述着当时的场面,“何娘子怪我乱花钱,说要我把钱攒着,但我说‘何娘子你要是不拿,以后我就再也不敢来啦。’,何娘子听我口气是认真的,就不敢不收了。”
她模仿何娘子,模仿得唯妙唯俏,许黟听后,止不住爽朗的笑出声音来。
而后,阿锦却又说:“我给何娘子买了簪子,也给郎君做了新的鞋子。”
许黟挑眉:“?”
阿锦放下手里的锦袋,跑去屋里,拿着一个小包裹出来。
她给许黟做的是皮靴子,外面用的是可以防水的鹿皮,里面用的是舒适度非常不错的丝质柔布,摸起来不仅柔滑,还不易变形。
这靴子她在屋里做了半个月才做好。
这会拿出来给到许黟,两只黑乎乎的眼睛炯炯有神,喜悦的说道:“郎君,你快试下合不合脚。”
她这几个月里,给许黟做了好几双草鞋、布鞋,对许黟的双脚尺码已了如指掌。
不过当许黟穿上她做好的鞋子,阿锦还是欣喜的差些从地上跳起来。
她还惦记着自己是姑娘家,忍着心里的激动,问许黟喜不喜欢。
“不错。”许黟挺喜欢的。
有了皮靴,他以后冬天下雪上山,就不怕沾到雪湿了脚。
许黟试过靴子,没有立马脱下来,而是反问她:“为了做这靴子,你上月的月钱还有剩?”
阿锦抿了抿嘴唇,她都花光了。
买鹿皮就花了一钱银子,丝织布价格昂贵,她就剪了两块布头,都要了她二十文钱。
阿锦不敢跟许黟说用了多少钱,但许黟哪不知这些东西的物价如何。
尤其是冬日里小贩卖的皮子,没有上百文钱,哪里能买到这么大一块。
这时,阿旭提着两个空的陶罐出来,打算放在墙角处风干。
他见妹妹把新做的靴子拿给郎君了,愣了一下,没有犹豫的马不停蹄回屋。
没多时,许黟手里多出一个玲珑小巧的十二方格妆匣。
许黟:“…………”
“这是?”他目光看向隐隐激动的阿旭。
阿旭兴奋的解释:“郎君忘了吗,上回你跟我说,要是有分开装香丸的匣子就好了,我昨日去到集市里挑了许久,终于让我找到了。”
这妆匣分上下两层,每一层有六个格子。每个格子有婴儿拳头大小,用来分开放香丸确实不错。
但是,这是妆匣,闺房娘子夫人们在用的物什,就没有简简单单的,多是绘画着各式花鸟图纹,精美得就好像一件艺术品。
“郎君,你是不喜欢吗?”阿旭看向许黟的脸色,忐忑问。
许黟捏了捏眉心,道:“东西是好东西,但不适合我用。”
阿旭瞪着眼睛:“卖匣子的说,这是汴京传来的最新样式,好多人争抢着要。我、我多花了六十文才把它买下来的。”
许黟:“……”
谁说不是呢。
不管是不是汴京传来的最新款式,这妆匣在娘子夫人眼里,确实是好物什。
一想到这里,许黟想要劝诫的想法平息下来,说到底,这两个小孩如此费心,只不过是为了讨好他。
他心情不错的接下两人精心准备的礼物,道他们以后不用再这么破费了。
“只要是你们用心做的东西,我都会喜欢。”许黟摸了摸两人的脑袋。
……
另一边,冯姜良在别过许黟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是觉得这许黟变化太大,不像是他想的那般郁郁无为。
第二天他来到私塾里,与同窗闲聊时,似是随意的提起许黟。
“不知道黟哥儿离开私塾以后,都做了什么。”他饮着茶,感叹一句。
旁边,有同窗问他:“你说的是那个许黟?”
冯姜良点头,微微笑说:“除了他,我也不识得其他叫‘黟哥儿’的。”
那同窗附和他道:“他素来家境贫寒,不读书了,自然是重新下地干活吧。”
冯姜良眼里带上笑意,语气却颇为惋惜:“他读书时,挺刻苦用功,着实太可惜了一些。”
“你就是太心善了,对他这种人还记挂着,也许对方早就不记得你这个同窗了。”
冯姜良嘴角微抽,同窗虽是无心,但还是说中一部分事实。
就在这时,另一个同窗经过他们,听了他们一嘴话,没忍住的开口:“你们说的许黟,他没去种地,而是弃文学医了,我前阵子还听说,他还识得邢家的五爷,那邢五爷都能与许黟交好,想来他过得甚是不错。”
冯姜良:“???”
那同窗看他怔住的神色,问他:“你不知道呀?”
冯姜良下意识回他:“我该知道?”
那同窗表情怪异地看他,道:“你平日里挺关心他的,莫非从没去找过他?”
话音一落,其他几人也纷纷疑惑地看向了冯姜良。
是呀,他们经常听冯姜良提起许黟,却好像从没听过他是否找过对方。
……
次日,许黟把碾碎的药材装到纱袋里,接着他去到西街一家酒肆,买了他家度数最高的清酒。
甘甜美味的清酒价格都不便宜,一角就要六十文钱。
许黟买得多,酒肆的掌柜欣喜万分,直接就送了许黟装酒的竹筒。
买完清酒后,许黟问掌柜的:“你这可有卖药酒?”
“药酒?自然是有的,小郎君可是要买呀?”掌柜笑着问。
许黟问他什么样的药酒。
掌柜呵呵笑起来,自豪地跟许黟说道:“我家店里有一款招牌好酒,名滋补酒,这酒可不一般,是行脚商从苏杭一带运回来的,里面是用了好些名贵的滋补药材,价格贵如油,一角就得几钱银子。”
许黟听后,心里默默地估算一下价值。
真要是卖这么贵,恐怕不止是加入药材的缘故,还有可能是制酒曲的秘方。
再有就是从苏杭一带运过来,这路途遥远,所用到的人力物资都不低。
许黟看向掌柜,问他:“要是我手里有一款药酒,掌柜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