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黟忽然问道:“这茶是不合口吗?”
冯姜良双肩顿时紧绷,骑虎难下的看向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的许黟。
不知为何,他觉得许黟是有意的。
“你……”冯姜良张了张口,“许黟你怎么不喝?”
许黟淡淡道:“我不爱喝这茶。”
而后又热心地让冯姜良多喝一些,别跟他客气,“家里还有,冯兄不要客气。”
冯姜良面对他突然的热情实在难以招架,只能点着头,艰难地把这一碗苦涩的茶给喝完。
“还要吗?”许黟眼神带笑看他。
冯姜良呼吸一滞:“……”
“不了,时候不早,我还有事要忙,先回去了。”
许黟面露可惜:“冯兄慢走,下次来,我再给你多准备几碗茶。”
闻言,冯姜良脚步踉跄一下,差点磕绊到堂屋的门下槛。
许黟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嘴角上扬,笑了笑。
身后,阿旭把许黟的那份茶水给往院子里泼去,恭敬的对着许黟道:“郎君,下回还准备这样的茶水吗?”
许黟笑笑:“不了,他不会再来的。”
等冯姜良回过神来,就会知道自己被耍了,要是还来,这人就有些过于蠢笨了。
*
赶走不喜的人,许黟重新回到屋里,继续研究煮药酒的配比。
今日他改了煮酒的法子,把需要加入的药材分步骤放入到酒里。
先放进去三七和当归蒸煮一刻钟,等津出药味,许黟再依次加入其他的苏木、没药、川芎等几味药材。
等这些药材的药味都蒸煮出来,许黟再把剩下的红花、丹参加入到酒里。
随着时间推移,这些药材都在酒里翻滚着,热腾腾的蒸汽上升,味道越来越浓郁。
等待蒸煮好的过程是枯燥无味的,可这药酒又不能离人。
这时,阿旭正巧提着桶进来,许黟就唤他来看火。
看火也是有讲究的,许黟让他注意炭火不要过旺,这酒要蒸煮满两个时辰才行,要是陶罐里的水少了,就要加水,把炭火烧旺,再熄到原来的火苗大小。
阿旭得了话,就搬着木凳,老老实实地守在小炉前。
许黟看他守得有模有样,就带着钱袋出门。
光是只用这法子尝试煮酒法,其效率太慢了。
许黟就想着去杂货店买一个陶甑回来。
传统古法煮酒,用的就是甑,有陶制,有铜制,根据不同的情况而论。
铜制的甑价格太贵了,又不是他这等普通平民能随意使用的物什。
这陶制的就刚刚好,价格不会太贵,以他的身份用陶制的,也不会被诟病。
来到杂货店,店小二热情地过来接待:“许大夫,这是想要买什么?”
“可有陶甑?”许黟问他。
店小二当即说道:“有的!有的!”
这陶甑又叫陶鬲,在很早的新石器时代晚期就有这炊器了,不过那个时候只有土陶罐,形状也单一,只有上部分,没有下部分。
如今杂货店里卖的陶甑,自然不是那个时期的模样,光是带的花纹就有好几种,鬲部还有两个弧形把手,摸着也不是粗糙的手感,表面光滑,做工精美,价格对于平民来说自然不便宜。
以前的许家也是有陶甑的,就是当初为了凑药材钱,把家里能卖的家具都卖了,炊具自然也没有被放过。
许黟买好陶甑,又叫店小二再替他拿十个陶瓷瓶。
店小二脸上笑容更深了,许黟是店里经常光顾的老客户,买的物什又多,怎能不让人欢喜。
从杂货店出来,许黟碰巧遇到在市井里买门神符和桃符的庞叔。
“庞叔。”
“许大夫。”
两人唔面完,一并往南街回去。
路上,庞叔主动提到王顺盗卖家具一案。
“这王顺果然如许大夫所言,根本就没去府城里寻亲戚,他逃去阴平县了。”庞叔意味深长道,“他也是倒霉,正好遇到阴平县新上任了一位进士出身的韩县令,碰到韩县令清整县中事宜,查出这王顺来历不正,就被严查了。”
因王顺盗卖家具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不仅盐亭县已经传开,其他周围几个县,亦是纷纷如此。
这位韩县令就想到此案,立马派阴平县的县尉彻查此案。
果然,这一查就查出问题,把王顺抓拿归案了。
许黟听得出神,这阴平县新县令……他上回从张铁狗嘴里听闻过。
“庞叔,那王顺如今还在阴平县吗?”许黟问。
庞叔摇头:“他已认罪,阴平县那边在三日前就已经派衙差押送回盐亭县。”
不出几日,王顺就会在盐亭县这边开堂判决。
宋朝重典惩治盗贼,犯盗罪的话,会判徒、流刑,配五百里,没收三分之一家产。[注2]
但王顺所得产业,几乎是从盗卖的家具,以及抵押宅屋所得,可以说是几乎没收了全部家产。
好在他犯的是盗罪,罪不及妻儿,就是子孙三代不可参加科考。
许黟对着他行了一礼,道:“多谢庞叔告知与我。”
庞叔连忙侧身避开,回礼道:“许大夫客气了,大郎也是好奇多问几句,便交代我告知给许大夫。”
许黟微颔首,原来是庞博弈的意思。
王顺的案子有了结果,这事便尘埃落定。许黟买下前县丞的宅子,仅有的隐患也就此解决。
他让庞叔代他谢过庞博弈,带着买回来的陶甑和陶瓷瓶,重新进行一次新的实验。
许黟将陶甑置在灶上,再把家里还剩下的清酒,分别倒进三个新买来的陶瓷瓶里,以不同的次序,将药材分开加进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
许黟操作完新的一轮实验,之前让阿旭守着的陶罐,上面的盖子咕噜噜的响着。
很快,盖子被热气顶上来,从缝隙里流淌出滚烫的酒液。
刹那间,灶房里弥漫阵阵烟雾,空中飘着的药酒香味变得加浓郁。
不仅满屋子都是酒香味,连许家周围的邻居街坊,亦都闻到这股香味了。
第99章
许家院子已经飘满了药酒独特的奇异香味。
这时正是下值的时候, 好些郎君官人当差回来,一回到石井巷,就闻到浓浓的药香味。
有同行之人, 互相对看一眼,鼻头都在耸动着,香!太香了!
“这是哪里来的药酒香味?”
“是啊,咱们这石井巷可没有哪家会酿酒呀?”
“会不会是……”同行的人犹豫了下, 接着意有所指的说道, “你说,会不会是许家那边?”
是啊, 这石井巷, 除了许家的许小郎是大夫, 可就没有其他大夫了。
但这是酿制药酒,和炮制药材不同。
这几人也是心里估摸着,互相商量着, 要不要去许家问一问。
毕竟这药酒香味实在太香, 比酒肆顶好的药酒都要香!
与此同时,许家左邻右舍,何娘子是知晓许黟在煮药酒的,她闻着空中比前一日还要香浓的味儿,心里阵阵欢喜,唤了在屋里数钱的余秋林。
“秋哥儿, 快快带上两贯钱,我们上黟哥儿家去。”
“去找黟哥儿怎么带这么多钱?”余秋林起身, 疑惑的问。
何娘子道:“元日要来了, 我想着你爹也该回来了,他许久没回家, 这两日就该好好歇着,正好黟哥儿在煮药酒,我想去买一角回来。”
余秋林惊诧:“这药酒香味是许家传来的?”
“是呀。”何娘子说着,就瞪他一眼,“你怎么不知道?”
余秋林:“……”
他早出晚归的,还真不知道呀。
另一边的陈家,陈二旺闻到药香味,他心里怪异。
这许小子又在捣鼓什么名堂。
他爬起身,偷摸地顺着门缝往外看,看到何娘子带着余秋林敲开许家的门。
许家那个买来的小厮,叫阿旭的,欢欢喜喜的跑出来开门。
陈二旺把这场面收入眼底,心里嫉妒的“哼”了一声,真会装模作样,他低声偷骂着,但闻着这药酒香,又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好香呀。
还别说,抛开其他不论,这许小子真的有些手段。
以前只觉得他不读书就是个下地干活的,哪想到不到一年时间,许小子就在南街过得风风火火,俨然成为南街街坊们巴结的对象。
陈二旺还能如何?他气狠的咬着后槽牙,除了后悔,就剩后悔了。
以至于,如今他有些记恨前妻,觉得要不是她,就不会让他陷入如此难堪的地步。
就比如现在,他要是还和许家的交好,这药酒,他也能得一盅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