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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数日,季师傅一直在自家院子里锯木头。
有新的主顾来找他做活,都被季师傅拒绝了。问他何时能接活,他只闷闷的吐出两个字:“四月。”
接的许黟这趟活,够他忙活三个月了。
此时,从邢家角门出来一个穿着绸缎长袍的年轻郎君,这人正是邢岳森的偏房庶堂弟邢岳书,他坐上一顶小轿子,摇摇晃晃来到锦月茶楼。
他手里捧着暖手炉,半眯着眼想着事,他这个五哥哥,平时里很少跟他们这些庶房的打交道。
不过这几年里,邢家当家人有意栽培邢岳森,让他在偏房里挑一个当亲信。
邢岳书小邢岳森五岁,被他选中了。
像今儿叫他来锦月茶楼买下一个伶人的事,他也是头次办。
他本心里好奇的想,五哥哥不是那种贪图闺房之乐的郎君,怎么就看中这个阿颜姑娘。知晓事情经过后,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要来拉拢陶家的小少爷。
说起来,陶大官人家人丁稀少,不像他们邢家,几房人加起来就有二十几个庶房生的哥儿姐儿。
这陶家以后的产业,都归那陶清皓的,要是五哥哥拉拢到对方,以后走了仕途,想来这样的人脉只多不少。
邢岳书想到这处,锦月茶楼到了。
他下来轿子,在小哥的带领下去见这阿颜姑娘。
本以为今日买下这位阿颜姑娘会轻而易举,结果半途来了一个穿着绸子衣裳,头戴着银梳簪子的年轻妇人。
陆厨娘今儿不做灶娘打扮,手腕处戴着雕花的银镯子。
“邢小官人,实在是巧,怎么在这儿见到你了?”她吟吟笑了一下,婉转问道。
邢岳书是识得她的,喊了她一声“陆娘子”罢,就说他是来赎人的。
陆厨娘做出惊讶的表情,拿着手帕捂嘴淡淡一笑:“可巧了不是,昨儿我就与阿颜姑娘说好,今日要赎下她的事儿,邢小官人这是慢了一步。”
邢岳书拿眼瞅她,有这么巧的事儿?
暗道这陆厨娘果然不一般,府里收养了那么多的女使,连着伶人如今也要买下。
他是得了邢岳森的吩咐,不好就直接的相让,便道:“陆娘子,这阿颜姑娘我也是受他人委托,务必要赎的,你就把人让给我吧。”
“能否告知我,是谁托付你来的?”陆厨娘疑惑问他。
邢岳书不敢报出他哥的名字,支吾片刻,就说是一个友人相拖。
陆厨娘犹豫再三,不好直接跟邢家的交恶,哪怕这位是邢家的庶哥儿,但放在外头,也是正儿八经的大户人家出身。
她一个厨娘,外面再如何响当当的名声,那也得有大户人家请,不然就空有名声,好听罢了。
两人言罢,陆厨娘去隔壁的小房找阿颜姑娘。
阿颜姑娘看向她的双眼淌着泪珠,朝着陆厨娘欠身:“陆娘子,莫要为了奴家的事儿烦心,我以往还会盼着有朝一日,能得了自由身,可惜命运如此,又怎么能将陆娘子你拉进来。”
陆厨娘,本名陆秀姐,在家里排行第三,五岁时就被卖去主家当丫头。
她悟性高,嘴儿也甜,在后宅院里摸滚打爬十几年,好不容易争出一个自由身,立女户。
她后来遇到穷苦人家卖姐儿,手里头有钱,就会把人家买下来带回去。
也不做别的用处,在院子里扫扫地,洗洗衣裳,都算是尽了用。
这回想要买下阿颜姑娘,却是有私心,这阿颜姑娘琴艺高超,做的曲儿婉婉动人,她想让阿颜姑娘给她挣银子。
殊不知,她这个想法,竟是和陶清皓撞一起。
陆厨娘叹息一声,对她说:“我怕是有心无力,想赎你赎不得了。”
见着阿颜姑娘还在哭,就拿手帕给她擦眼泪,与她说道,“对方是邢家的郎君,说是为友人办事,我看他那神色,怕是邢家其他郎君,不好出面让他来了。这邢家不算龙潭虎穴,要是那人想抬你做小娘,或许比你在锦月茶楼卖唱好。”
不过是几个月时间,已有不少大户家的官人虎视眈眈。
那几个人,陆厨娘哪里不清楚,都不是什么好货,想来也只敢把人养在外头。
要真如此,阿颜姑娘怕是要当一辈子没有名分的夫娘。
阿颜听她这么劝,也觉得是这个理,就没再哭泣。
她止了泪水出来见邢岳书,看到他貌相端正,一表不俗,脚步稍稍有些顿住。
这邢郎君竟是这样的年轻郎君。
阿颜虽见过不少男子,但大多数都是三十岁往上,大腹便便,神态猥琐……
她福了福身,唤道:“邢郎君安。”
“阿颜姑娘免礼,我也是受人之托,这是三十贯钱,阿颜姑娘收好。”
邢岳书没有多看她,拿出一个锦囊递过去给她,这里面是三张十两的交子,是赎银。
等手续办妥,邢岳书带着阿颜到一处临时租赁的宅子,让她暂且在这里住下,几日后,再带她去见人。
……
“办好了?”邢岳森看到庶弟进来书房,放下手中的书籍看他。
邢岳书道:“嗯,去的时候,正巧碰到陆厨娘也想买下阿颜姑娘。”
邢岳森问道:“这阿颜姑娘的身契不是在锦月茶楼的掌柜手里吗?陆娘子能拿出三十贯钱?”
邢岳书也道不知,不过他买下阿颜姑娘时没有多少阻拦,想来也是紧着手头里的银钱想赎人。
就是不知道陆厨娘为何想买下阿颜姑娘。
邢岳森亦是想不通,便没再去想,叫阿目去陶家一趟,请陶清皓过来。
旁边的邢岳书见没有他的事了,就想着退下。
结果邢岳森却拦住他,道:“这阿颜姑娘在茶楼里待了数月,你安排一位大夫,给她诊下平安脉。”
“这是?”邢岳书愣住。
很快就想明白的点头离开。
不多时,他带着一位大夫去到阿颜姑娘住的宅子。
这宅子里没有下人,阿颜进来后,就立马挽着袖子打扫屋子。
她本就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生的姐儿,以前没少做这种粗活,动手起来自不在话下。
她刚歇下,就听到敲门声。
待看到是邢家郎君带着一个老大夫上门,便打开门迎他们入内。
知晓是来给她诊脉的,阿颜姑娘也没有羞怒,乖巧的把手腕递到老大夫面前。
“邢郎君放心,我从小身体便少有抱恙,不会误了郎君的事。”阿颜微低头,柔声说。
邢岳书不自在地轻咳:“阿颜姑娘误会了,我也是受人之托。”
阿颜:“……”她心道,这人到底是谁?
却不知,此时的陶清皓在得知邢岳森将这事办妥当了,已经快马加鞭的赶去许黟家里。
想拉着许黟一同来看看这位阿颜姑娘。
第105章
事实上, 许黟对于去听一个伶人唱曲这事丝毫不感兴趣,但架不住陶清皓的热情邀请。陶清皓盼着买下阿颜姑娘已有几个月,怎么能不激动, 他还把鑫幺也拉着一同去。
即使鑫盛沅满脸烦躁,但看在发小如此热忱的份上,与许黟两人互相叹气,无奈配合。
鑫盛沅虽然配合, 但还是有些生气的向许黟吐槽:“清皓也真是的, 我又不爱听曲,要是陆厨娘的宴席那还好说, 这曲儿有什么好听的。”
许黟道:“那位阿颜姑娘的曲儿还可以, 清皓也算是如愿所偿。”
如果这阿颜姑娘是个好的, 那么确实是拉拢客流量的好法子,陶清皓挣钱的头脑比他们都好。许黟在心里补充。
鑫盛沅却没有想这么多,既然来了, 那就好好的享受一回。
待过几日, 他爹娘就不允许他出门了。
“对了,清皓,你说你也想参加今年的科考?”鑫盛沅忽然想起这么重要的事。
陶清皓脸上的高兴逐渐消失,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鑫盛沅笑他:“你怎么如此想不开,我都问过邢五了,他说科考那几天很辛苦, 体质不好的,直接就病倒了。”
“我怎会不知道。”陶清皓拢了拢宽袖, 在确定要参加时, 他就去了解过了。
许黟问他们:“哪日出发去府城?”
鑫盛沅摇头:“还不知。”
宋朝初期,解试的科考尚没有固定时间, 据史料记载,就有七月、八月、十月、仲月(十一月)等不同时间段完成解试的记录。当时,宋代初的科考沿袭唐朝科考的制度,有记载“皆秋取解,冬集礼部,春考试。”等。甚至宋仁宗嘉佑期间,因全国大范围降雨的原因,在六七月份就发解试锁院等史料记载。[注1]
科考的周期也是不固定的。初几十年间,是一年举办一次科举考试,这些年,则是一年或两年下达科举诏令。
像往年,大部分离京师不远的州县都是在八月五日之前发解试锁院。而川、广两地离京师开封较远,又会早至六月发解试。[注2]
因而邢岳森他们要比其他州县的学子们更加早出发,前往到州府报名,留在州府里准备科考。
“我爹说,今年应该也是在四月前抵达州府,再迟恐怕就找不到好的客栈落脚。”陶清皓开口。
许黟闻言轻挑眉,四月前,那剩下的时间就不足三个月了。
也不知到时候,他能乔迁新居否。
如此想着,许黟淡淡一笑,接下来就看他的这些好友们能前程似锦归来。
几个人闲扯之间,驴车终于停了下来。陶清皓迫不及待的撩起帘子,看向侧面的一处宅门,人就轻快地跳下车厢。
“许黟,鑫幺,你们快快下来。”他兴致高昂喊着。
车厢里的许黟和鑫盛沅一前一后的出来,宅门此时应声打开。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仆人装扮的小厮。
小厮见着他们,恭敬行礼喊道:“几位郎君们安,小的是邢家的,请随小的进屋。”
“怎么是个生面孔?邢五把阿目换下来了?”鑫盛沅蹙眉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