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赶紧解释他是邢岳书的随从,不是邢五郎君的。
陶清皓关心的问:“阿颜姑娘呢?”
小厮回他:“阿颜姑娘在堂屋里看大夫。”
陶清皓心里咯噔一下,他好等着阿颜姑娘给他挣钱呐,怎么才赎回来就请大夫了。
忙慌中,他立马拉住许黟的手,朝着他道:“要是阿颜姑娘真有问题,许黟你得帮帮我!”
那可是他花三十贯钱赎回来的。
许黟:“……”
他们脚步匆匆进来,就瞥见一个白胡须的老大夫在给阿颜姑娘诊脉。
老大夫见着他们进来,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而沉稳道:“这位娘子,你这身体阳气过盛,平时是不是容易口苦口干啊?”
阿颜眼睛余光落到突然闯进来的几个郎君身上,本有些心惊,但看那位邢郎君没有太多反应,便柔静的坐在凳子上,识趣的没有主动问什么。
她突然听到老大夫的话,愣了一下:“我确实容易口干,但口苦却少见。”
“口干也是阳气过盛,你这是实证,得要药汤调理才行,老夫稍后给你开个汤剂药方,再开一调理丸同服。”老大夫说着说着,捋着胡子道,“这调理丸只有老夫会炮制,其他医馆可没有。”
后面那话,让许黟多看他两眼。
这时,陶清皓见状就问老大夫这是什么病?
“不是什么严重的病,人的体内有阴阳,这阴阳要是失衡,人就容易得病。”老大夫微晃脑袋说道。
陶清皓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那你尽管开药,多少银子我出。”
此话一出,老大夫便笑了起来。
说这药丸也不能多吃,服用五日一停,吃三回就好。
众人听了,都觉得这老大夫不错,邢岳书旋即叫随从去端来笔墨纸砚给老大夫写药方。
只有许黟心里存着怪异,他见其他人都没有异议,思索着要不要开口。
还未开口说话,只见邢岳书走来说:“你就是许黟吧,我五哥哥经常跟我们提起过你,说你才能过人,可惜志不在仕途之上,要不然你念书科考,比他强上不少。”
许黟忙笑着回答道:“是我。”
不过后面那恭维的话却不好接,“你夸赞了,科考哪是易事,我在其他方面有所长,可不敢在念书一事上自言自夸。”
邢岳书笑道:“你果然跟五哥哥说的一样。”
因两人说话谈到读书,旁边的鑫盛沅颇有感触:“我就觉得你要读书,肯定比我好,可惜了可惜,要是读了,这回你还能和我们一起参加考试。”
许黟道:“不,我还是更喜欢给人看病。”
大家说了一会话,那老大夫的药方就开好了,他随身带着药丸,一瓶五丸就要八十文,陶清皓眼睛都不眨一下,立马掏钱就要买下三瓶。
许黟还有话要说,就把他给拦下来,说道:“这阿颜姑娘的病,要不让我也瞧瞧?”
陶清皓自当是答应的。
可是这老大夫却不满意了,一个还未弱冠的小郎君,当着他的面想重新给病人看病,这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不满,鑫盛沅却不会惯着他:“你可知道他是谁?”
“莫非这小郎君还有何身份,需得老夫掂量掂量?”老大夫轻哼一声,脾性倒是挺大。
他如此态度,陶清皓便有些不悦的皱起眉头:“年前邢家开设义诊堂,这其中一位大夫,就是许黟。”
言下之意,你要是有能耐,为何当初邢家请的不是你?
老大夫愣了愣,出了一回神,便清醒过来说:“原来是许大夫,失敬了。”
说完,他就微微担忧,这许黟会不会看出问题。
许黟对上他的眼睛,淡定道:“老先生言重了。”一面往前两步,忽而顿步回身问道:“不知老大夫你炮制的调理丸是何效用,在下也很好奇。”
老大夫面色瞬间变了变:“……”
他人没注意到,许黟怎么会没发现,那药丸拿出来时,他就闻出其中有两种常见的药材。
其一是陈皮,其二是杜仲。
陈皮能理气健脾、燥湿化痰,用在促进肠胃消化皆有不错的效果。但陈皮辛散苦燥,性质温热,体有湿热者需要谨慎服用。若是肾阳虚者,平时倒是可以用陈皮泡水喝,可补阳气;但是阳虚火旺者,虽也能吃陈皮,可一般情况下,医生都是建议换更合适的药材。[注3]
要是阿颜姑娘真的是阳气过盛,那这加了不少陈皮的药丸,还要服用十五天,岂不是过量了。
再说杜仲,它常用于治疗肝肾不足引起的诸多病症,用在这里,同样不合适。
还是之前的问题,要是阿颜姑娘属于阳气过盛的体质,那日常里应该多注意饮食方面,不严重的话,是不需要药物调理的,只需要食疗就可以。
若是有病症表露出来,再需对症下药即可。
许黟没有带药箱,又不想借用这位老大夫的,就拿出袖袋里的帕子,折叠几下,做成临时脉枕。
“麻烦阿颜姑娘伸手。”他道。
阿颜瞧出不对劲,她忙伸手答谢:“麻烦许大夫了。”
许黟道:“无碍。”
他不过是想着,这老大夫看他们是一群年轻人,好哄骗。
他还不知晓,老大夫见这阿颜姑娘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以为是他们这些人养在外面的小娘,就想着讹他们一笔。
许黟这些日子里,已少有多管闲事。
但陶清皓如今是他的朋友,亲眼见着他被人骗钱,他心里过不去。
他这一诊脉,便知这老大夫果然撒了慌。他明明诊断出原因,开药却开得不对,药方上所用的龙胆泻肝汤,亦是用量多加味。
“如何了?”陶清皓问。
许黟松开手,道:“这汤剂方用的是对的,可用量不对,老大夫,这龙胆草你用了三钱,会不会太多了。”
后面那句,许黟是对着老大夫说的。
老大夫被他的话吓得后背发凉,真的看出来了,他深吸气的镇定道:“她体内火太旺,得用重药才行。”
许黟却直接揭穿他:“龙胆草性寒,食多易伤脾胃,你再开这虚补的药丸,用以中合平衡龙胆草的寒性,不至于让人真的伤及脾胃。”
但龙胆草是寒性非常重的药物,哪怕有药物去平衡它的药性,可对身体依旧有影响。
短期服用无事,经常这样随意用药,这人肯定会出问题。
众人一惊,问老大夫为何要这样。
许黟道:“老大夫,你这是想多开药丸,好赚取药钱呐。”
他这话出来,别人哪里还想不明白。首先陶清皓便先愤怒起来,气得骂他没有医德。
这话可重了,老大夫一听,立马脸涨红,抖着手指头道:“你们休要辱老夫的名声,小小年纪不学好,惯会做伤风败俗之事,妄为一群学子,学着那些不入流的在外做腌臜事。”
他气愤地挥着袖子,一派不齿的模样,在众郎君愣住的瞬间,头也不回的带着药箱快步离开。
“欸?!你别走!”
邢岳书先一步反应过来,甚是郁闷的想要喊住他。
事情败露,老大夫难得寻到机会逃离,哪还会被他喊停,自是加快脚步,跑得更远了。
看着他如此矫健的身影,许黟轻叹。
他们这是被误会了,然后对方想要小小的报复他们吗?
“不行,岂能让他败坏我们的名声。”
陶清皓回过神,深深皱着眉,他今日出门是避开别人的,没有带随从,现在想要吩咐人办事,一时半会却找不到人。
许黟难得点头:“是,得说清楚。”
这年头,最怕流言蜚语,何况他们与阿颜姑娘并非那种关系。男子风流一些,即使传出去了,也顶多是被调侃几句。但女子不同,要是阿颜姑娘的名声被毁,以后怕是不好。
对此,阿颜哪里不知,她脸色白了白,垂下来头。
事情闹得有些不愉快,众人已无心听阿颜姑娘唱曲。
许黟不忘他大夫的身份,告诉她以后饮食需多注意,让她食一些有清肝泻火作用的食物就行。
至于喝药嘛……这阿颜姑娘放在现代,才刚满十八岁成年,这样的年纪,不至于上点火就喝一大把药。
许黟让她多喝水,唱曲本来就会容易口干,叫她不用太担心。
等他这边交代完注意事项,陶清皓等人已经把问题处理好了。
那大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邢岳书知道他家在哪里,已经派请他的小厮过去,虽老大夫的医品有失,可看他年纪如此高的份上,这群年轻人也没有做得过分。
但事关名声,陶清皓等人不能容忍。
一切处理妥当,接下来的数日,城中茶楼传来一则消息,锦月茶楼的阿颜姑娘,去陶家大酒楼唱曲了。
这消息如同石子落入水中,荡漾起数圈涟漪,陶清皓的不少同窗,都跑来问他这事。
陶清皓被扰得烦躁,就来许黟这里寻清静。
“还是你这儿好。”陶清皓躺在小榻上,双眼半眯着,左侧搁着炭盆,右侧的小几上放着一盘差闲汉买回来的小食,悠哉悠哉的跟许黟说着话。
没听到许黟回他,他睁开眼一瞧,见他在碾药材,就问那是什么。
许黟道:“是茯苓。”
陶清皓坐直起身:“原来这就是茯苓。”
茯苓甘淡平,能利水渗湿健脾安神,在《神农本草经》里,被列为上品,有“久服,安魂养神,不饥延年”[注4]的说法,在古代,是大夫常用的益寿药。
陶家每年阳春和三秋时节,都会让懂药膳的厨娘做五行健脾粉,这里面的配方,就是用的茯苓、芡实、莲子、山药和薏仁。
吃的时候用滚烫的热水冲拌,搅成糊糊状,还会在上面撒一些其他的佐料。
陶清皓喜爱吃甜的,会在上面在加一层糖霜和葡萄干。
所以,他是知晓茯苓,却不晓得茯苓之前是何样的。
“许黟,你是在做五行健脾散吗?”陶清皓问他。
许黟道:“不是,我在做茯苓糕。”
陶清皓困惑:“茯苓糕?”
他怎么从没听过这样的糕点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