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连续两天用水配着干馍馍饱腹,许黟口里苦涩得很,早晨出发前,还给自己泡了一壶薄荷菊花茶。
韩韬没有喝过加薄荷的菊花茶,喝着倒觉得新鲜。
他听到许黟想要吃鱼,没有迟疑,撩开厚重的车厢帘子,向外面的车把式喊道:“去河边。”
“好嘞。”车把式吆喝着回应,手里抓着绳索,拍打着骡马的后方,驱赶着车厢,往小道过去。
一刻钟左右,车辆来到小河边。
有几名浆洗衣裳的妇人听到动静,慌张地抬头看过来。
见车厢里钻出来的是年轻的郎君,她们几个互看对方,继续浆洗手中的衣物,不受多少打扰。
许黟没想到这里还有村落里的妇人过来洗衣服,他左右看了看,对韩韬问道:“你会抓鱼?”
“不会。”韩韬如实回答。
许黟眼睛一瞪:“你不会抓鱼,怎么还让车夫停车。”
韩韬说道:“我虽不会抓鱼,但许大夫你想吃鱼,我就试试。”
许黟沉默了。
看一个不会抓鱼的人抓鱼,是什么样的体验呢?许黟表示,他不想继续看第二遍了。
韩韬卷着袖子和裤腿,直接就下去河道,没过多久,身上的衣裳就湿了大半。
连旁边浆洗衣物的妇人们都好奇的围观过来,她们看许黟面善,又是一个还没及冠的少年郎,问他这是在做什么。
许黟:“……”他也想知道。
“这位郎君是在抓鱼?”终于,有一个妇人看出端倪来了。
“这是抓鱼?抓鱼是这样抓的吗?两位郎君要是实在想吃鱼了,可以来我们村里买。”
“我们村有一户卖鱼的人家,他抓的鱼最是肥美了。”
许黟一听,觉得非常有道理,在等着韩韬能不能抓到鱼,还是去鱼户那里买鱼,许黟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他走到河边,朝着韩韬喊道:“韩贵介,水里冷,还是先起来吧。”
“我很快就能抓到鱼了。”
这位韩贵介很有信心,觉得他一定能抓到鱼。许黟鼓励两句,就跟他说去鱼户那边看看。
韩韬半边身子泡在河水中,愣着神,反应过来时,许黟已经跟着浆洗好衣服的妇人们离开。
他连忙从河里爬起来,想要跟着去,但见身上衣物湿透贴身,实在不雅观,便回到车厢里换衣服。
出来时,他已看不到许黟的身影。
……
许黟跟着妇人们来到村庄,看着周围一间间简陋的茅草屋,这里的村民,比盐亭县的还要穷一些。
半道里,有人好奇的打量着许黟,问那些妇人这是谁。
妇人们也不知道许黟的身份,但看需要身上穿着得体的宽袖素袍,戴着头巾,像是读书人的模样。
近些日子,有不少读书人从他们村落经过,妇人们也不觉得多稀奇了。
不过许黟还是拱手说道:“在下是一名游方郎中。”
“郎中?是大夫!”有个扎着小揪揪的孩童高呼。
其他等人也纷纷望了过来。
“你是大夫,能给我们村长看病吗?”有个妇人忧心愁愁的问道。
许黟有些意外,没想到半道能碰到病人。
“你们村长得病了?”
“我们这离县城远,县城里的大夫都不愿意过来,村长已经躺在屋里好几天,都下不来床了。”
“要是看病,我得先回去拿药箱。”
“不急不急,我先带大夫你去买鱼,等会儿再回去拿药箱。”
许黟点点头,确实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他跟着妇人来到鱼户家中,鱼户在院子里晾晒鱼干,周围飘着浓浓不散的鱼腥味。
鱼户一听许黟是要来买鱼的,就提着一个装着半桶水的木桶过来,放到许黟面前,问他要买几条。
许黟看着桶里的鱼,挑了一条肥美的鲤鱼,打称两斤八两,鱼户收了他五文钱。
提着鱼回来,许黟看到韩韬焦急的在车厢外等着他。
见到他平安无事的回来,不由松开一口气,赶紧快步走来:“许大夫,你怎么不等我就先离开了,要是有意外该如何是好。”
“不会有意外的。”许黟笃定道。
韩韬以为他是觉得这民风淳朴,小声叮嘱他:“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许黟笑了笑,没多做解释,将拎着的鱼给他:“会做鱼吗?”
“……”韩韬愣住,而后不确定的说,“不太会。”
许黟愕住:“……”不会的话,他买什么鱼啊。
好在,许黟和韩韬他们不会做鱼,但跟着过来的妇人会做饭。
听到他们想要吃鱼,便自告奋勇要给许黟他们做鱼吃。
妇人笑着说道:“我给你们做鱼了,大夫你得给村长看病。”
“看病?”听得一头雾水的韩韬疑惑的看向许黟。
许黟就把刚才买鱼之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韩韬道:“是该过去看病,许大夫,我们现在过去。”
村妇领着他们来到一间茅草屋,让他们先等片刻,她将鱼放到水里,再带着许黟他们去村长家。
村长家的屋子没有比其他屋子好多少,妇人带着人过来时,屋里还有其他人在。
“春娘子,你怎么带着人来了?”里面的老妪看到她,放下手里的活起身。
被叫做“春娘子”的妇人说道:“婶儿,你看我给你带谁来了,是路过的大夫,他是来给村长看病的。”
老妪急忙带路,进去昏暗的里屋,老妪抖着手,把屋中唯一的蜡烛点燃。
一簇光亮起,照出躺在床上的老伯枯槁的脸庞,两双眼睛深深凹陷着,干裂的嘴唇带着淡紫色,两瓣嘴巴在无意识的颤抖,人已经处在半昏迷的状态。
许黟快步上前,打开药箱取出脉枕,连忙给老村长把脉。
很快,他就从脉象上得出,老村长这是中毒了。
“这几日是吃了什么?”他问旁边的老妪。
老妪抖着身子,摇头道:“什么都没吃。”
想到山里冬眠的毒蛇都醒来觅食了,许黟又问:“进山了?”
“几日前进山了,回来后人就不行了,一直躺着,怎么叫都叫不醒。”老妪回他。
许黟沉思,掀开村长盖着的被子,检查他的脚踝处和腿部。
接着,许黟在脱下老汉脚上的袜子时,发现了发紫发红,肿得变形的脚指头,上面模糊的鼓着两个血包,从血包大小上看,很像毒蛇的牙印。
许黟脑速飞快转动,排除致命的竹叶青等毒蛇,这种毒蛇的毒,被咬后几个小时就会致命而死。
能被毒蛇咬了四五天还没死,那便是不够致命的毒蛇,但至于是哪种蛇,许黟判断不出来。
他问老妪,这村中的山里,是不是有非致命的毒蛇。
老妪也不知晓,他们村以前也有人上山后回来昏迷不醒,或是呕吐不止的,严重的话,整条腿都烂掉了,人也死了。
“这是毒蛇咬的?”韩韬远远的站在一旁,但看到那伤口,还是下意识的想到什么。
许黟点头:“是毒蛇,可惜不知道是哪种。”
他不敢耽搁,跟老妪和韩韬说他要上山一趟,挖解毒蛇的药草。
“很危险。”韩韬不放心他,想要跟着他一起去。
许黟道:“我身上有辟蛇药。”
离开前,许黟先给村长清创伤口,把里面腐烂坏死的肉,用小刀一点点的割下来,流出来的脓水止住,再用蒜捣成蒜渣,敷在伤口处,而后用棉布裹上。
韩韬看到如此画面,心中怔然,再去看许黟的脸庞,不见丝毫慌张害怕。
但看许黟的身板,韩韬担心他一个人上山,依旧想要跟着他同去。
“我是大夫,我比你更熟悉山里的地形,你要是跟着我,我还要顾着你。”许黟不客气的直接说道。
韩韬嘴角抽动,但许黟已经迅速离开屋子,拿着砍刀上山了。
见他拿刀的模样,身上气场骤然变化,神色都冷厉几分,令他觉得,自己要是打出一拳,许黟会稳稳的接住。
他怎么会有如此想法,实在奇怪。
……
许黟没有盲目上山,他先去了离村庄最近的山脚处,在山脚下,找到几种可以解毒的药草。
等他进去山里,静谧的山林里时不时传来鸟儿叫声,许黟环顾四周,朝着一个方向直奔过去。半途遇到有蛇经过的痕迹,就停下来四处寻找,很快,便发现了鸭跖草。
鸭跖草可以解蛇毒,还可以治昏迷不醒,许黟二话不说,挖了它后,极快下山。
带着药草回来,许黟问那老妪,村长的情况如何了。
老妪哽咽回答:“还没醒。”
“阿婆,你别慌,我先试试解毒。”许黟沉着声说。
他其实也没有把握,这蛇毒要是刚中不久,他倒是有九成的把握能成功解毒,如今,就只剩下三成了。
见着老妪已是年过半百的岁数,他将这话,默默的咽回去。
他借用村长家的小灶,把鸭跖草全草洗干净放入到陶罐里煮,再加入金银花、板蓝根等其他辅助药物。
金银花和板蓝根都有解毒的药效,许黟斟酌着加大药量。
等药汤煮好,他取银针为村长刺针,刺激他的百会穴,使其短暂的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