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黟扶着他,将药汤灌入下去。
药汤下肚,接下来就只能等药效发挥作用。
许黟没有在村长屋里干等着,替他们做鱼的妇人过来找他们,那条鲤鱼烧好了,做成了酱汁鲤鱼。
“多谢春娘子。”许黟拿出五个铜板给她。
春娘子不愿意接:“你都给村长看病了,我就做一条鱼,花不了多少功夫。”
许黟皱着眉:“做鱼用的酱料和盐,都是春娘子你的。”
“不值几个钱。”春娘子摆了摆手。
食过鱼,扎着小揪揪的孩童跑过来,高兴的喊道:“村长醒啦,村长醒啦。”
听到村长醒了,村里不少人都来看望,见村长真的醒过来,轮番关心几句,就被春娘子赶出去了。
“你们别挡着大夫,让大夫给村长再瞧瞧。”
“哎呀,是我们疏忽了,快,大夫你快给村长看下,是不是都好了?”
村民们蜂拥散开,给许黟让出位置来。
许黟上前,重新给村长把脉,见村长脉象平稳了一些,脸上露出喜色:“毒解了,不过这余毒还在体内,需要再服用几日药汤。”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老妪闻言,哭着想要跪下来。
许黟眼疾手快拦住她:“阿婆不可,在下只是举手之劳,担不得。”
“许大夫,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停下车买鱼,村长才得救。”春娘子眼眶微微发红,哽咽的说道。
村里不少人,平日里多受村长的照顾,如今村长被毒蛇咬了,他们私底下就商量着,给村长凑一份药汤钱。
东一家西一家,足足凑出来一百三十文钱。
许黟看着眼前这袋沉甸甸的铜钱,深吸着气接过。
他倒出五文钱,另有十文钱,把这十五文收下,其余都归还给他们。
许黟看着不可思议盯着他看的村民们,淡笑说道:“我看病收费,因人而论,这十五文,足够今日的诊金和药钱。”
许黟和韩韬重新回到车厢之后,村里有不少村民站在河边送行。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韩韬回头,朝着许黟说道:“说来我与郎君来阴平县上任,当时途经受灾的村庄,郎君把带出来的粮食,分出不少给受灾之人。”
许黟说道:“韩县令是好官。”
虽未曾见到其人,却听闻不少其事。出发前一日,庞博弈还派庞叔请他过去一叙,他因此知道,这韩县令是庞博弈的世侄。
不仅如此,庞博弈还写了书信给他,叫他在阴平县遇到一名叫苟夫子的,替他问好。
苟姓在蜀中是大族姓氏,只有“苟夫子”这三个字,许黟觉得他遇到这个苟夫子的概率会很低。
因而,他能不能遇到这位苟夫子,全凭运气说话。
三日后,乘坐着骡车的许黟和韩韬,终于看到阴平县古城门。
韩韬撩开车帘,感慨万千:“可算是到了。”
后半路,他们为了赶行程,让车把式加快速度,韩韬只觉得四肢都要散架了,他揉着颠得发疼的屁股,不错眼的打量旁边的人。
许黟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状态良好,神色平静的看向城门的方向。
韩韬心里生出狐疑:“你不累?”
许黟看他:“还好。”
韩韬:“……”
他竟然被一个大夫比下去了。
骡车入了城门后,他们没有在城中停留,直接赶往县令府邸。
沿途,许黟的目光一直落在两边的街道,阴平县与盐亭县相差无几,市井甚是热闹,吆喝做买卖的小贩们来回穿梭,随处可见茶楼茶馆、酒楼酒肆……五花八门皆能遇到。
韩韬笑着说道:“离开数日,这阴平县依旧是热闹啊。”
当着他的面夸奖自己的郎君治理有方,许黟哪里听不出来。
他微笑着收回视线,佯装不知,闻着飘散进车厢里的香味,许黟鼻子动了动,感叹:“奔波数日,只闻着这市井吃食的香味,竟是有些饿了。”
韩韬一怔,想起来他们今日只吃过麦饼,便没有再吃其他。
他不好意思的歉然道:“不若,我们先吃完面食再回府?”
许黟颔首:“好。”
吃饱饭,才有力气见这位韩县令呐。
第112章
已来到自家郎君管辖的地盘, 怎么能用一碗面食草草了事。
韩韬知他心急疏忽了,都到了阴平县,不急在这一时, 便催赶车把式,去城中酒楼。
“阴平县不比州府,但该有的吃食皆有,许大夫这是头次来阴平吧, 让我来待客如何。”
许黟微微点头, 让他自行做主。
他们上楼来,店小二便上楼来问道:“官人们, 想要消遣些什么?”
韩韬道:“你且取一壶上好的黄酒, 再要酿煮的好肉食, 果品也要,挑着几件好的来。”
店小二听了,笑呵呵的下楼去。
许黟疑惑问道:“这里点吃食, 不用菜式?”
“也问, 不过寻常时候,也不用特意点哪一种,这家店的酿肉不错,都是好菜。”韩韬看起来熟悉得很,不是头次来这里吃食。
片刻,店小二拖着盘上楼, 摆下一壶好酒,几盘白卤羊肉、酿鸭、酒糟肉丸子, 还有两盘菜蔬和果子。
许黟看到这些菜式, 心里暗想,和陶家在盐亭县开的酒楼相差不大, 用的也是做工精美的瓷盘。
他在路上听过陶清皓说,州府那边,有的高档酒楼还会用昂贵的精美漆器,像开封府和顺应府等经济更加繁荣昌盛的州府,有实力的大型酒楼不仅会用漆器,还会用金银用具。
莫说用漆器银具,光是这座酒楼的装潢,富丽堂皇中又不失古典雅韵,便以令人赏心悦目。
美食的香味让坐在桌前的人变得饥肠辘辘。
许黟没有假意客气,他和韩韬两人一同品尝了这顿美味的吃食。
很快,他们从酒楼里出来,车把式把骡子喂饱,载着他们来到一座幽静的府邸。
府邸周围,比其他普通民巷更加安静,路过此处的小贩们,都不敢大声吆喝,只匆匆而行,生怕打扰到府邸里的人。
官威深深的烙印在普通百姓的心底,哪怕是一个好官,他们也本能的害怕,远离。
许黟从车厢中下来,看着高挂在上头的“韩府”牌匾,他此行的目的地到了。
“许大夫,请跟随我来。”韩韬侧开身,邀请许黟从偏门入内。
偏门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厮儿守着,听到动静,过来开门,见到是韩韬,眼里露出惊喜。
“韩随从,你可回来了,昨日郎君下值,还特意吩咐过小的,让小的这几日多机灵些。”
厮儿高兴把门敞开,见着韩韬身后还有人,疑惑的多看两眼,没问是谁。
韩韬笑了笑,掏出一个小把式丢给他:“我路上随意买的,你也有份。”
“多谢韩随从!”厮儿欢欢喜喜接住,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韩府不大,跟许黟买的一进院的宅子布局相似。
但显然韩县令的审美更好,穿过廊道,就见院子里有错落分明的假山流水,姿态优美的盆景花卉。
韩韬领着他来到堂屋旁边的偏厅,他们入内,就有仆人端着茶进来。
“小的出门数日,得先去回禀郎君事宜,许大夫暂且在此歇息。”韩韬对着许黟拱手道。
许黟点头,他将挎着的药箱放到茶几上,端坐到旁边的椅子。
那名仆人还在,但垂着头,看不清脸。
不知多久,许黟等得昏昏欲睡,就在这时,有一个年长些的青年进来偏厅。许黟眼睛看过去,他穿着青色圆领宽袖襕衫,戴黑色头巾,一派文人雅士的装扮。
许黟站起身,默然的直视着他。
这青年脸上带着儒雅的微笑,说道:“这位就是许大夫了吧。在下是府里的张管事,官人在府衙里当值,如今还未到下值的时辰,先由在下带着许大夫去见夫人吧。”
听得此话,许黟的眉梢蓦然一抬,这和他来的路上想的,可完全不一样。
这位韩县令瞒着所有人的耳目请他出诊,如今到好不容易到对方的府里,却好似……
不是那回事。
他心里存着疑惑,却什么都没说,只淡定道:“劳烦张管事带路。”
张管事比了个手势,请许黟跟随他而去。
很快,他们出来偏厅,往东厢房的方向过去,但不是去的主屋,而是旁边会客的偏屋。
张管事在屋外,有一个丫头拦住他,欠着身道:“张管事,娘子请许大夫进去。”
“明白。”张管事点头,行事平稳的对这位丫头说道,“你去叫姚妈妈,让她把屋里的香先灭了,再端净手的水来,帕子等物,也都要备好送来。”
丫头回话说:“姚妈妈今日不当差,但杨妈妈在呢,叫她可好?”
“不行,你自己去备。”张管事眉头皱起,不容置喙的发话。
丫头答应着,打起帘子叫他们入内,自己先退下去备净手的物什去了。
张管事虽是外男,但他领着府里的管家差事,进个屋给府里的夫人请安回话,府里别的下人婆子的,也不敢乱说什么。
何况这屋里,也不止江娘子一个人,她身边还有侍奉的大丫头,大丫头跪坐在小榻旁边的软垫上,身前有一张矮凳,上面放着铜制的钵,她正用碾子,碾着里面的花瓣。
江娘子顶着快要临盆的肚子,半侧躺在软榻上。
她这几日夜夜睡不好,脸色差得很,在许黟刚到府里,便已经有人向她通报了。
若放在平时,她自当是要梳洗一番,听闻外面传来的动静,江娘子眼睛一睁,对旁边的大丫头说道:“巧竹,香灭了。”
巧竹应声说好,起身就把屋子里熏着的安神香给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