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多数的面脂方子都掌握在几个胭脂铺的手里,其他人家想要做面脂,就会苦于没有方子,做出来的面脂效果相差甚远。
她们见张铁狗敷面几日,就有明显效果,怎么会不心动。
邢岳森听到许黟还会做面脂,亦是非常惊讶:“你怎么连这个也会?”
许黟道:“《千金要方》里有炼脂的法子。”
邢岳森拧着眉道:“我看过这医书,但我不懂药理,并不能用其途。”
许黟道:“万法不离其宗,胭脂铺里面所卖的面脂,无非是所用的效果,掌握了炼脂法,就可以在它的基础上,加入自己想要的药材,做出想要的药效来。”
见邢岳森陷入思索。
许黟没再继续说下去,其实这面脂的做法,也可因人而异。
中医里用药,讲究的是一人一方,同病异治。其实这个说法,用在炮制面脂上也很合适。
他给何娘子和陈娘子做的面脂,用的方子就不一样。
陈娘子常年做饭烧火,接触得多了,皮肤要更加的脆弱敏感一些,容易遇寒起皮发红,夏日里流汗,也容易生出红斑。
许黟便给她的配方里,多用了木兰皮、黄芪和山药。
而何娘子的话,她的皮肤要比陈娘子的干燥,用现代的词汇来讲便是“干皮”。
许黟给她炮制的面脂里,便多加了一味萎蕤。
萎蕤又叫葳蕤,别名玉竹,新鲜的叶和根可以当食物食用。晒干后有一节节的纹路,可用它来代替人参和黄耆,能用来治疗虚损,其功效很广,可以做常用药使用。
且用它内服或是外敷,长期坚持下来,可以去面黑野,好颜色,润泽。[注1]
听了许黟的话后,邢岳森觉得这小小的面脂都有如此多的学问在。
他脑海里不自觉地想了想那画面。
好吧,确实如许黟所说,每个人都用同个方子,不同人所用的药效就会有偏差。有的人会觉得好用,有的会觉得用完无用功,便是因人而异。
“黟哥儿可是炮制完了?”邢岳森问他。
许黟道:“差不多了。”
邢岳森若有所思,询问道:“可否也给我家娘子做一份?”
许黟挑眉看他。
邢岳森眼里带上些许笑意:“我家娘子别的爱好不多,却很喜欢带着丫头去胭脂铺里买各种胭脂水粉。我瞧着那些,怕是不如你的好。”
许黟耸了耸肩:“那得请嫂嫂来一趟。”
“我去跟她说。”邢岳森眼睛眯成一道缝,“她早想见见你了。”
临走时,邢岳森手里多了一个盒子,里面放的是成色颇好的极品沉香。
有孩童的巴掌大小,足有三两多,足够他拿回去给邢员外交差。
……
至于邢员外在拿到沉香后,会是何种表现,许黟就不得而知了。
傍晚时分,天边还有亮光。
陈娘子手里的吃食卖完了,背着空的竹筐过来敲门。
是阿锦听到动静跑去开门的。见着是陈娘子,她高高兴兴地拉着人来到堂屋。
此时,许黟已经做好面脂,在书房里记录今日看诊的病案。
他听到动静,就撂下笔,出来接待陈娘子。
“黟哥儿,我今日在市井里见到有人卖桃子,就给你买了些回来。”陈娘子看到他,笑着从竹筐里拿出一袋夏桃。
许黟笑道:“劳陈娘子破费了。”
陈娘子撩着垂下来的碎发,柔和笑着:“哪里破费,这桃子又不贵。”
正是夏桃的季节,市井里卖的桃子,一斤也就十几文钱。
只要家里有点闲钱的,都会买了尝鲜。再说了,如今的陈娘子不缺这十几文钱。
“你还给我做面脂,这么大的一罐面脂,外面的胭脂铺都要卖三吊钱。”陈娘子直呼贵,她每回都不舍得买。
所以许黟只收她们药材钱和人工费,已经是占大便宜了。
许黟低声道:“卖护肤品的,不管是哪里,果然都是挣钱的。”
“黟哥儿你说什么?”陈娘子听不清,拧着柳眉问了他一遍。
许黟淡笑摇头:“没什么,就是想问下陈娘子,你那里今年做不做冷饮子?”
“想做,做不了。”
说到这处,陈娘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想做又能如何,她不会制冰水的法子,这法子在她还未出阁时,她娘家爹爹每回制冰水,都不允许她靠近半步。
别说是如何炮制的冰水,就算是会炮制了,她也不敢被她爹知晓啊。
许黟看着她:“陈娘子,我会制冰水。”
陈娘子呼吸微顿:“黟哥儿你别说。”她对许黟摇了摇头,“这是你的自学到的法子,你别往外说去。”
“我用的话,只能独自用,用处不大。”许黟缓缓道,“要是陈娘子你用,就多出一条生钱的法子。”
这里不比汴梁,处处都有生钱之道,女子立女户不容易,想要不被欺负,更加难。
虽然陈娘子不说,但许黟也能知道,她为了能过上想要的日子,付出了多少。
“陈娘子,你先听我说。”许黟笑着对她说道。
城里卖饮子的茶楼茶馆,还有小摊那么多,贵到几十文,便宜的有一两文。
这些饮子的做法多数是从府城传来的,几年里都没有什么新意。
但他做的薄荷枇杷饮,却少有人喝,喝过的人都被它的味道惊艳到,拿它来卖,许是条好的路子。
反正不会有危险,哪怕被仿制也不甚紧要。
大不了换个饮子继续卖。
许黟说完他的打算后,陈娘子激动地攥紧手里的帕子。
她隐隐颤栗:“我只是个妇人家,卖点吃食也就罢了,但这饮子方子如此重要,还有那制冰的法子,那些掌握方法的人更是从不外传,你怎么就这么轻易地给了我?”
许黟道:“我只有一双手,你拿了我的方子又不会传出去,我怕什么?”
“可……”这能相提并论吗?
陈娘子想到当初,他就是这么随意地把知道的告诉别人。
除了那陈氏消食丸之外,怕是其他的东西,许黟并没有看在眼里。
何况,许黟是认识陶家小郎君的。为何不把方子给陶家小郎君呢?
陈娘子心里有疑惑,便问了出来。
哪想到,许黟回答得会如此直白:“陶家茶楼不缺我这么个方子,但陈娘子你缺。”
陈娘子思量着说道:“那你把这方子给了我,我总要做些什么。”
“以后家里的冷饮子,就麻烦陈娘子提供了。”许黟笑道。
陈娘子:“……”这是哪门子的要求,也着实太低了吧。
她想了下,咬咬牙道:“不可,要是拿了你的方子,我以后卖饮子挣的银钱,要跟你五五分。”
“五五分会不会太少了?要不然还是四六分吧。”她又改了口。
许黟听得苦笑不得。
陈娘子瞪他眼,义正言辞道:“黟哥儿,你莫笑,我说的都是实心话。你要是不乐意,那我就当没听到今日的事了。”
“别。”许黟拦住她。
“陈娘子,我想着把方子给你,说起来还是我们没空啊。”
他要忙不少事,阿旭如今不仅要认药材,学药理,还要当半个管家,阿锦要教张铁狗读书写字,还要忙大家的针线活,有空闲了,也要认药材学药理。
大家都有很多事要忙,做饭,做饮子看似容易,实则很占据时间。
时间本就不够用,再这般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做琐碎事,时间就更加不够用了。
许黟叹息,他已经有好几天没吃到阿旭做的饭了。
这些日子他们的饭菜,不是方六娘做的,便是喊闲汉去饭馆里买的,吃久了,他就甚是想念阿旭做的饭。
陈娘子沉默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许黟:“就因为这,你就把方子送给我?”
“大差不差吧,陈娘子你就看在我和阿旭他们这么辛苦的份上,分担些吧。”许黟可怜地眨眨眼。
陈娘子顿感一阵头疼,要不是许黟不是她儿子,她都想敲一棍子了。
“你真是……”她算是看出来了,许黟这是拿捏住她,才特意说了这事,就是料到她舍不得拒绝。
“瞧把你说得可怜兮兮的,你要是真的忙不过来,随时遣我来,我会不来?偏要送我方子,却还找个借口。”
许黟一本正经道:“陈娘子教训得是。”
陈娘子:“……”
后面,这事在双方拉扯间说定下来,陈娘子执意分钱,许黟只能是依了。
第二天起,阿旭教陈娘子制冰,炮制了两回,陈娘子便掌握住了技巧。
至于薄荷枇杷饮,其中的糖渍枇杷本就出自陈娘子的手,她只要掌握薄荷的用法用量便可以了。
许家院子里栽种着不少薄荷,陈娘子挖几株回去,种在地里,不出两个月,就能长出一大片。
多到根本使不完。
陶清皓是在市井上出现薄荷枇杷饮时,才知晓许黟将方子给了陈娘子。
知晓这事,他呆坐在馆子里半天,听着阿颜姑娘唱着曲儿,眼前的饭菜,一筷子都没碰。
他先是生着闷气,觉得许黟没把他当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