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能?”陶清皓说,“那人吧,野心大得很,但要是想背后有什么小动作,怕也是偷摸着来。我不喜他,倒不是抓到他什么把柄,是每回见着他了,不喜他那看人的眼神。”
那眼神,像是一头伺机已久的狼,被盯得久了,便瘆得慌。
陶清皓自觉他不是多么有心机的人,想到若面对这样的人,他光是想着,就觉得自己赢不了。
许黟琢磨地问道:“只因为眼神?”
陶清皓肩膀微微一僵。
不止……
还有一件事,他至今都记在心里,许久许久了,谁也没说。
他怕说出来会被笑话,便藏了好些年,可能因为这个,他更加厌恶陶生。
许黟看着他面色突然不对劲,换了个话头,笑着说:“我还没跟你说,我买面脂是做什么。”
“对呀,你还没说这事。”陶清皓回过神来,追问道,“快说说,你这都憋了一路,神秘得很。”
许黟没有直接回答,反问他:“你觉得我做的面脂如何?”
陶清皓道:“自然是好的。”
许黟又问:“若是这样的面脂放在你家胭脂铺里卖呢?可如何?”
陶清皓怔住。
这下子,他哪里不清楚许黟打的是什么样的主意。
原来是想要将炮制好的面脂放在他家铺子里卖呢,那敢情好啊,他原先惦记着香饮子,香饮子被那陈娘子拿了去,他自然不能厚着脸皮还要拿着去茶楼里卖。
可如今许黟做的面脂,却头个想到他来,怎能不让他高兴。
陶清皓高兴后,又想到个大麻烦。
他兴致勃勃的冲劲瞬间被泼冷水,表情一垮,无奈道:“你想将炮制好的面脂放在我家铺子里卖,定是极好不过的,可是那胭脂铺是陶大管家在打理,要是他……”
“从中使绊?”许黟看向他。
陶清皓气得瞪眼:“他敢!”
许黟眼里带上笑意,说道:“既然他不敢,那你还有什么顾虑?”
“唉,你不懂。”陶清皓说,“我爹娘本来就盼着我能走仕途,打理家中的茶楼,已是来之不易。现在我要是还想插手胭脂铺,我娘第一个不同意。”
他跟许黟表明,这胭脂铺是他娘的嫁妆带来的,本来就不打算交到他手里管。
因此,他带着许黟来到胭脂铺时,根本就没往那处去想。
陶清皓说罢,看向许黟思索的神色,有些欲言又止地说:“你……该不会是觉得当大夫没意思了,想做面脂的买卖?”
许黟笑着摇摇头:“我又不是生意人,只是想着做出来的面脂只几个人用可惜了。即便不想当大夫,我也不会做面脂的买卖。”
“这面脂,我本意想着要不要卖给你家,我只分红,分两年三年的,后面方子归你家用去。”许黟指腹摩挲着盒子,沉吟未决,“如今这么看来,怕是行不通。”
陶清皓看向许黟的双眼,瞪圆了一些。
“你说的可是真的?”他难以抑制情绪地拉住许黟问道。
许黟道:“我原是这么想的。”
陶清皓呼吸顿住:“那如今呢?”
许黟拍拍他的手背,收回手地说道:“可那是你娘的嫁妆,你不能碰。”
“……”陶清皓心里不知在想什么,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忍不住,“我找我娘说去!”
“不急。”许黟笑着摇了摇头,“你看我,还有这么多面脂没看。”
陶清皓:“对,我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你把面脂带回去,莫不是想着改良它们?”
许黟嘴角抽抽,他倒没闲到那程度。
之所以想要从面脂上下手,还是考虑到他以后出行,需要大量的银钱支撑。
如今他手里头是有些钱,但钱是不耐用的,还得找几个便利的生钱法子。
面脂就很好,它利润大,服务的又是贵妇群体,跟平民搭不上边。赚她们的银钱,许黟没有什么负担。
……
陶清皓离开后,许黟就带着面脂进到药房里。
从陶家胭脂铺里顺来的面脂,有二十款,都是市面上常见的面脂。
花样不同的地方在于装面脂的盒子,做工精湛,模样好看,多用漆器做盒子,小巧圆润,拿在手心,跟鸡蛋差不多大小。
许黟每款都打开闻了闻,又用手指刮了一小块涂抹在手背上抹开。
带了花名的,都有股淡雅的花香味,其中有一款梨花香的面脂,味道最是好闻。
还有“木兰膏”和“麝香膏”等,这些面脂质地润滑,抹在手背处,没一会儿就被吸收了去,只剩一层油亮的光泽。
许黟倒了清水清洗掉面脂,把它们重新盖上盖子,拿了出去到外面。
他叫来阿锦和方六娘。
阿锦问道:“郎君,是有何事吩咐吗?”
“嗯。”许黟把盒子递给她,“这些面脂只开了没用过,你拿出一些送去给何娘子和陈娘子。剩下的,方妈妈你拿去用。”
方六娘听到她也有份,惊讶不已。
“郎君,我不能拿。”她咽了咽口水,目光不舍地从阿锦手里提着的盒子上移开,“那面脂太贵了,奴家以前没用过这么好的东西。”
许黟轻笑说道:“以后这些东西,会越来越多的,方妈妈你要多适应。”
他说完,看了眼方六娘呆愣住的表情,便让阿锦去分东西了。
接下来的数日,许黟都待在药房里,研究新的面脂方。他想调配出适合大众的面脂,分“干皮”和“油皮”,这样只需要两个方子,便能解决很多问题。
*
百里村。
张铁狗自从与李家定下亲事,日子便忙碌起来,连去许家练拳的时间都没有。
媒妈妈给他列了个很长的单子,上面都是结亲要用到的东西。
结亲最重要的,便是银钱了。
张铁狗为了能娶到李家小娘子,还没定下来那段日子,就天天上山打猎,挣到的十几贯银子,光是聘金的尾巴都不够。
李家虽然败了李梦娘的嫁妆,但老夫人疼爱孙女,从自己的腰包里拿出来二十贯,添到嫁妆上。
老夫人都如此表示了,二房怎么能装聋作哑,自然也是要添点的。
可二房二郎是个挥霍的主,手里头哪里有银钱,这银子自然是打到二娘子身上。二娘子苦于面子,只好勒紧裤腰带,从自己带来的嫁妆里抠搜出来五贯钱。
算上其他几家姑姑姨母送来的,给李梦娘凑到三十贯嫁妆。
她爹娘再补其余的嫁妆,也有三十贯,另有一面银首饰,两个雕花箱笼和一个榉木立柜,还有妆匣、梳妆台、衣架等等。
李家到底是有些家底在的,没有亏败掉那一百多贯银子时,李梦娘的嫁妆还要更多些。
如今,送到张铁狗手里的嫁妆礼单,便大小有几十件。
若是张铁狗拿不出来相对等的聘礼,那可就难办了。
媒妈妈扯着嗓子说道:“李家把单子都送来了,你这边得快快备齐,择好日子把单子送过去,莫误了送礼的时辰。”
张铁狗点头如蒜,等媒妈妈走了,他就去翻自己藏起来的箱子。
箱子里装的是他攒的老婆本,大大小小的交子,还有碎银子都有,他数了数,数出来五十三贯六钱。
张铁狗面色沉了沉,不够。
还缺一些。
男方送聘礼,跟女方带嫁妆不同,女方多带箱笼柜台等,男方则是要金饼或银饼,三牲、果子、聘饼、茶叶和酒等。
以他如今手里头的银钱,打金饼是不行了,但至少得打一对二两五重的银饼。
张铁狗想了想,拿起挂在墙上的弓箭,就要再去山里一趟。
刚出来家门,就远远的见到一辆牛车行驶而来。
百里村除了许黟会坐着牛车进村,便没有其他人了。
张铁狗愣了下,等了片刻,就看清牛车上坐的人是刘伯和阿旭。
许黟没亲自过来。
阿旭下来牛车,就提着个包裹小跑地过来,喊道:“张郎君。”
“阿旭,你怎么来了?”张铁狗困惑问他。
阿旭道:“郎君差遣我送东西来,这是郎君准备的一点心意,让你务必收下。”
“什么?”张铁狗来不及多想,接过包裹打开,就看到里面放着几个盒子。
他更加疑惑,想要去山里打猎的心思都歇了下来。
“你家郎君,都跟你说了什么?”
阿旭摇头:“郎君什么都没说。张郎君,我要先回去交差了,有什么话,你可亲自去问郎君。”
说完,他拱了拱手地就坐上牛车,向张铁狗道别。
张铁狗回到屋里,打开其中一个盒子,里面放着十张金灿灿,带着金光的金笺纸。
这纸,当初许黟说,一张值五钱银子!
他呼吸略有些急促地打开其他两个盒子,一个是沉香丸,他见过许黟炮制过,点燃后香味怡人,闻着能令人昏昏欲睡。当初余秋林也在场,说这沉香丸价值不菲,一颗就能值上贯钱。
另外的盒子里装的是张五两面值的交子。
许黟很贴心,在旁边还写了张纸条,说这些都是为他准备的贺礼,如何用都随他。
张铁狗眼眶发红,他突然就明白许黟为何要写这纸条了。
这贺礼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但许黟并没有直言地问他缺不缺银子,他们彼此都知道,只要许黟开口问了,他定是说不缺的。
张铁狗擦了擦发红的眼睛,把这些东西放回盒子里,他吸了口气,过了许久,像是下定决心般,拿着东西进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