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六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喊道:“不会的。”
此时,许黟拎着麻袋跳下牛车进来庄子,打断他们的议论声,将手里的麻袋往地上一放,压低声音道:“你们留一个人助我,其余等人散开。”
许黟话音刚落,目光扫过这几个粗汉。
其他人都本能地往后退缩一步,就只上回来见他的粗汉站在原地没动。
许黟目光最终落到他的身上,刚要开口问他,这粗汉先他一步地说道:“许官人,我来。”
“行,你拿上这个。”许黟从袖口里掏出一瓶辟蛇药递给他,“这是驱蛇粉,你在蛇洞五米外,撒上一圈,不用怕撒多了。”
陈六抓紧瓶子,重重点头。
撒药的难度不大,田地的杂草大半都已经被铲除了,只有靠近蛇洞周围,还有杂乱的野草。
许黟没让他空着手去,给了他一把两尺长的砍刀。
陈六低头,见着那把长长的砍刀,有着锋利的刃面,伸手一握,十分有重量。他心里头那点害怕顿时消散不少,这把砍刀给了他很大的安全感。
他挥舞着长刀,劈开前面的杂草,小心地走在田地里。
一边走,他一边抖着手里的药瓶,瓶口洒出黄褐色的药粉,带着浓浓刺鼻的味道。
里面闻着不止有雄黄粉,还有其他的,陈六分辨不出来,却下意识觉得,这驱蛇粉比他们在挑担脚夫那里买的还要好。
等他撒一圈回来,陈六发现主顾在点火焚烧。
许黟手里拿着一把烧起来的干草,走近撒着的药粉面前,点燃地上的药粉。
药粉易燃,火苗凑近就滚动其刺鼻的刺激性味道,浓烟飘起,呛得人脸色一变。
许黟闭住呼吸,快速地捂着鼻子走开,又去到另外一处,把药粉给点上。
田地里的土壤泡了春雨,湿润黏腻,药粉粘在湿土上,好些都点不起来。
但只要有几处点燃就足够了。
许黟丢下手里的干草,折返回到原点,重新点燃一把干草,这次他叫来陈六,让他跑灶房一趟。
“你去捧细柴火回来,尽量多些。”许黟吩咐完。
陈六听后二话不说就跑了,等跑了一段路,他才想起来,自己不知道灶房在哪里。
好在他遇到了个婆子,婆子听到他要去灶房,领着他过去。
“你们在做什么?”婆子笑眯眯地问道,“那许郎君不是叫你们铲除野草吗,怎么要来灶房了?”
陈六沉声道:“田里发现了蛇洞。”
婆子一惊,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没人住的庄子,蛇虫便都来占着住,不算稀奇。
陈六老实地继续说:“许官人在烧烟,叫我来拿柴火。”
婆子慌乱了:“不可不可,要是引起火灾怎么办!”
她和另外的看门人以为鑫盛沅把庄子赁给别人后,就可以叫他们回主宅,结果鑫盛沅跟他们说,要他们留下来一段日子,等许郎君处理好庄子的事宜,他们才能回去交差。
若是这许郎君没轻没重,把宅子烧起来那可了得。
婆子都四十多岁了,如今听到这消息,手脚麻利得很,拽起身下的百褶裙,快步地跑去阻止许黟烧庄子。
留下陈六在原地呆了呆:……
好快的速度。
陈六不甘示弱,跑去灶房里抱了两捆细柴火,就迅速地往过来的路跑去。
他赶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婆子在淘淘大喊。
“许郎君,不可啊,这火不能烧,要是烧起来该如何是好!”婆子拽住许黟的袖子,不让他把手里的干草丢到撒药的圈子里。
许黟被她拽着,动不得,手里的干草又在烧,无法,只好暂时丢了去。
“妈妈,你快放手。”陈六突然喊,“那火要烧到你袖子啦。”
婆子听到这话,吓得急忙后退,手里拽着的袖子也松开了。
许黟得到机会,连忙弯腰拾起地上燃着的干草进入到圈子里。
他掏出手帕系在脸上,挡住一部分烟雾,回头唤陈六上前。
陈六丝毫不怕,他抱着柴火跨过烧着的烟雾,把手里的柴给到许黟:“许官人,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你退回去,跟那妈妈说,不用担心,这天气烧不起来。”
许黟要的不是火,他要的就是烧不起来的效果,在半干半湿的情况下,烧不动的柴火会产生更多浓烟。
烟雾越来越浓,逐渐挡住视线,如今他看不清蛇洞的方位,不敢继续在里面逗留太久,塞了一把烧着的干草到柴火里,就从烟雾圈里退出来。
这时候,婆子已经被劝住了,可依旧神色惊慌地盯着前方看。
其他几个被叫着散开的粗汉不敢靠近。
他们远远的站在曲中亭里,只觉得一阵风吹来,吹向远处,卷起浓浓烟雾,漫天滚动。
呛人的烟味越来越重,离得最近的许黟和陈六,都紧皱眉梢。
许黟回头,看到他还没离开,心思微动:“你叫什么名字?”
陈六回答:“许官人,我叫陈六。”
许黟闻言,颔首:“你怎么不走?”
陈六也不知道他为何要留下来,他摇摇头,说不清楚,反而好奇地问:“那么多蛇,许官人为何不叫捕蛇人来抓?”
许黟说:“一时半会找不到捕蛇人,不如自己抓。”
他抓过蛇,知道蛇的弱点在哪里。
两人默契的没离开,原地等着。
半炷香后,许黟和陈六同时听到簌簌声响,许黟立马拿起铁钳,未等他开口,就先一步交代他,要是有蛇从包围圈里跑出来,用长刀砍死。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见一条缓慢爬行的黑蛇出现在眼前,许黟举着铁钳上前,一伸,二挟,快准狠,直接掐住蛇的七寸。
那蛇被烟雾熏得昏昏沉沉的,丝毫没有反抗能力。
许黟夹起扭曲绞动着挣扎的黑蛇,塞入到手里的麻袋束紧,紧接着,又回头,速度很快地发现另外一条。
慢慢的,这些蛇都受不住地爬了出来。
许黟一个人抓不住这么多,还是漏了条爬出包围圈。
警惕观察着的陈六见状,连忙挥舞砍刀,将那蛇的脑袋给砍下来。
蛇身段成两截,却没有立即死去,那蛇痛得疯狂打滚翻转,断掉的头拼死地扑扭过来向陈六的小腿咬过去。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了,陈六根本反应不过来。
恍惚间,面前生出一片阴影,本来离着他有一米多远的许黟不知道何时来到他的面前,赶在蛇咬中他时,将那蛇头夹住,不让它再靠近一寸。
陈六低头,看到还在朝着他吐露毒液的蛇头,见着那黑漆漆的蛇眼,他惊得跌坐在地,后背激出一身冷汗。
差点,他就被咬中了。
第133章
经这一吓, 陈六对许黟却是越来越敬佩,多方了解,才知许黟是个大夫。他想起, 上月家里曾受过两位大夫的惠,得了驱寒的药物,将他妻子的风寒病给治好了。
当时他在大户家里砌墙,匆耳闻了此事, 如今倒是觉得其中巧合。就跑回家去问妻子, 得知那送药的大夫,其一就姓许, 家住东街。
那不就是许官人了?
陈六身血澎湃, 心里感激道, 他和妻子两人都受了对方的救命之恩。
因此,陈六还当面跑去问了许黟,确定了这许大夫就是许官人。
在此之前, 许黟将那日抓到的蛇交给了余秋林。
蛇胆可入药, 然不能生吃,许黟原先对于用蛇胆入药这事并不感兴趣,但今日抓到的蛇不少,大小足足七条。
这些蛇都有毒,哪怕被抓了塞在麻袋里,这会要打开检查, 反而有难度。
余秋林自己也不敢抓,他伸着手提着麻袋, 生怕凑近了, 这里面扭动着的蛇会发疯,趁机咬他一口。
“黟哥儿放心, 那些捕蛇人会处理蛇胆,交给他们便是。”余秋林自信地打包票,提着蛇就走了。
庄子在东郊,离着城区远,滚滚浓烟烧着往天上飘,也没引起多大的热闹可看。
周围的庄子住着的仆人们,见着那屋子没烧起来,也不打算多管闲事。
守着庄子的婆子这才挎着肩膀,拍着猛跳的心脏,方才,是真的把她吓住了。
那黑蛇被抓了,里面的蛇卵还在,许黟等烟雾被水浇灭,进去瞧了瞧,里面的蛇卵都好好的。
这蛇卵快要孵化了,不能继续留着,却也不能在庄子里处理了。
许黟担忧庄子其他地方还有隐藏着的蛇洞,不敢这么轻率地放着后院不管。
当日,他就问了这些来干活的粗汉,可有人想继续留下来。
陈六第一个报名,有了他开头,后面又有两个人也留下来了。
只吓得脸上发白还没缓过劲的粗汉没留,许黟没挽留他,当即就把这几日的工钱结算给他。
……
五日后,庄子里的杂草全部清除完了,许黟他们在一处墙角底下发现了另外的蛇洞,这处蛇洞里只有条黑色带花纹的蛇,并无蛇卵,当场就被许黟拿着铁钳抓住。
这条蛇,也被余秋林送去捕蛇人那里剖开蛇腹取出胆囊,捕蛇人会用细草搓的线扎住胆囊的上端,然后打结挂在半空晾干。
许黟等人只要蛇胆,其余都不要,那捕蛇人就不收银钱,把蛇肉留下来,做成肉干吃。
至于蛇卵,后来也都送给了捕蛇人。
捕蛇人皆好吃蛇肉,蛇卵自然也爱吃,当场就洗干净放到陶锅里煮。煮熟剥开外壳,里面有条已经成型的小蛇,将其蘸着酱醋碟,说是味道好极了。
田地的杂草清除,撒上厚厚的柴火灰,用锄头拌进土壤里,发酵半月,就可以播种了。
这番折腾,时间一晃来到四月。
四月初,许黟前脚刚将适宜春季播种的药材种子种下去,后脚顺天府便传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