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许黟抿了一口茶水,不再说话。
堂屋气氛渐渐焦灼,没一会儿钱娘子坐不住了,天气又闷热,她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
跟清清爽爽的许黟比起来,仿佛身处不同的时节。
很快,她就找了个借口,说她回去让人准备把过门礼抬过来,届时再商讨退亲的事宜。
许黟:“慢走不送。”
把门一关,许黟将那杯冷却的茶水溅到院落里。
小黄想要去舔,被他呵斥了:“别人不喝的东西,你喝什么,想喝我给你泡一壶。”
转身回屋,刚要提起水壶,他想,小黄能喝茶吗。
好像没听他学动物医学的朋友说过狗不能喝茶,那喝一点应该没事。
许黟倒了一杯,递到小黄面前,揉着它的脑袋,看着它欢快地舔完。看着它,许黟那些坏心情一扫而空,一个很快就没有关系的外人,不值得他生气。
……
何家。
何林秋看到许黟过来,高兴地开门迎接:“黟哥儿你过来了。”
“嗯。”许黟点头。
他踏进何家堂屋,看到何娘子坐在椅子上,微弯着腰,仔细地绣着绣棚上面的花色,听到他进来,匆匆地放下,抬眼去看许黟。
许黟刚喊了一声“何娘子”,便听到她在问:“接待好客人了?怎么不留对方吃午食。”
“她有事,先走了。”许黟淡淡道。
何娘子听出他口吻不对劲,拧了拧眉,轻声地问:“可是有什么事?”
许黟摇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很快就能处理好。”
他实在不想说,何娘子想问也无从下手,轻叹口气,摇着头笑说她的事:“秋哥儿胡闹,你怎么也跟着胡闹了。我身上有哪里不舒服的,自个就知道,哪里还需要你过来脉诊,不晓得的还以为发生了大事,做的这么大阵仗。”
“娘,你就让黟哥儿瞧瞧吧,也让我安安心。”何林秋端着茶水出来,做出无奈的神态,眼睛一直朝着许黟挤兑。
许黟接收到他的暗示,顺着他的话道:“秋哥儿说得对,正巧我近来在学习诊脉,何娘子你就行行好,给我试下效果如何。”
“哎呀,说不过你们。”何娘子看似埋怨,实则心里暖着呢,有这么一个贴心孝顺的儿子,她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再看许黟,如今算是彻底走出来了,比起以往精神气不少。
许黟有备而来,他拿出脉枕,放在桌案上面,让何娘子先伸出右手。
诊完右手,许黟换着左手再度仔细脉断。
“如何了?”何林秋见他迟迟不说话,焦急地问。
许黟看了看他,问面前的何娘子:“近来脖子处可有麻痹之处?”
“脖子的话,右侧坐久了就会有一些乏累不舒服,捏一下就好了,问题不大的。”何娘子说。
不知为何,她心里突突地跳起来,似有不安。
可看着许黟的神态,那丝不安又压了回去,莫名地没那么害怕了。
许黟接着问:“左臂可有出现同样的症状?”
“……没有。”何娘子迟疑地摇了摇头,转而又想到什么,“虽然不会酸疼,可最近去井口挑水,左手偶尔使不上力气,没走多久,手臂就累得不行了。”
连着问了几个问题,
许黟与何娘子有男女之别,不可亲自上手触摸后颈这样的私密处,便教导着何娘子抬手去按后颈处凸起来的脊椎骨。
每按一处位置,许黟便问她可有痛感。
何娘子按了几处以后,忽而在摸到一处凸起的骨头时,轻声地“嘶”了一下。
“疼?”许黟挑眉。
何娘子紧张你颤了颤眼睛,“嗯,是疼的,可是有什么病症吗?”
虽然她最近总是察觉后背有不舒服的地方,但总觉得到了年纪,偶尔有不舒服的地方实属正常。
许黟微不可查地轻蹙眉梢,说道:“这是湿邪入侵,且其滞留在此处的筋脉许久,导致筋脉得不到濡养,长期以往造成痹阻不通,属太阳经里的病症。”[注3]
“这严重吗?”何林秋心急地问。
许黟郑重道:“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也不能疏忽,还需要好好调理。而且何娘子你以后不可再久坐了,这病就是长年累月坐出来的,时常多走动,揉捏手臂的话,病症能缓解不少。”
何娘子听到是绣花做多了才导致的这病,她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她觉得不安。
要是不做绣活,她什么时候能攒到儿子娶媳妇的聘礼?
“那吃了药,以后还可以接着做绣活吗?”何娘子苦恼地说,“我还欠着绣馆里十几件活,哪怕挑灯地绣,没有半个月绣不完。”
她若是逾期了,以后恐怕接不到绣馆的活了。
何林秋跟着一块着急,他每个月不过五百文的工钱,还不知道,调理这样的病,需要话花费多少。
尤其是听着许黟的口吻,这病可不像是拖着拖着,就能好的了。
“这要是吃药,什么时候能治好?”何林秋问。
许黟如实道:“吃药修养,病症会有好转,但想要彻底治好,却是不行的。”
在中医里,颈椎病也属于痹症的一类,都是血阻导致筋脉不通,除了喝药,还可以按摩,针灸。
只是后两者,一个是他没法动手,一个是他手中没针灸针。
可这话,解释给何娘子他们听,两人的脸色却没有好转。
何娘子咬咬牙,横着脖子道:“那我便不管了,左不过是脖子容易酸疼了一些,要是不舒服我就歇息。左手提不来水桶,那我就换右手,总是有办法过日子的。”
“不行。”何林秋当即反对,有前车之鉴,他怎么能走许黟同样的路。
他喉间哽咽,眼眶发红地开口说,“娘,我们得治。”
第29章
许黟没有急着给何娘子开药方, 放在现代里,颈椎病不算大毛病,很多工作的年轻人多多少少都有。
特别是经常久坐的工作, 工作几年后,都会有脖子、肩膀、后背不舒服的,有的是麻痹感,有的是酸疼, 还有手臂处、大腿外侧, 都会或多或少的不适症状。
严重的会出现头晕,恶心呕吐, 耳痛耳鸣, 还有胸口疼。
“秋哥儿, 何娘子的病症不严重,调理几包药汤,应该就没有大碍了。”许黟出声提醒。
何娘子拦着他说:“我真不用吃药, 不是大毛病就别花钱了, 黟哥儿刚才不是说多走动就能好吗,那我以后不连着坐了,做一会绣活便起来走走。”
如今秋哥儿都十六岁了,再不把亲事定下来,那可就太晚了。
他们一家,每年收入在开销之余, 能攒下两三贯钱就不容易了。听闻蓬溪县那边结亲的礼钱是越来越高,连盐亭县也受到影响, 想娶好人家的小娘子, 没有几十贯钱谈不下来。
为了面上好看,不少人家砸锅卖铁, 就想拿出一份体面的过门礼,
何娘子说什么都不愿意,何林秋作为儿子,劝了几次都没有用。
最后,还是何林秋想着,也许他娘愿意听许黟的话。
他拉着许黟往屋外。
“黟哥儿,你能不能劝劝我娘,她不喝药的话,会不会就……”何林秋发红的眼眶还没消,一双眼睛巴巴地看着许黟。
许黟沉思,道:“家里有几味药能用上,我再给你写几味药,你去药馆里买了拿给我,如此能省下一部分药钱。”
这样的话,何娘子应该是愿意喝药汤的。
何林秋眼前一亮,觉得这个办法真好,只要不花那么多钱,他娘肯定同意。
他当即拉着许黟重新回屋。
何娘子刚被诊了脉,这会不敢继续做绣活,拿着抹布擦拭桌子屋门。
看到他们回来,问道:“说什么咬耳朵的话,还要跑去外面说。”
“娘,我也是为你好。”何林秋拿过她手里的抹布,让她坐下来。
而后,一股脑的就把刚才与许黟商量的话说给她听,但却见何娘子的脸色不对起来,看着何林秋多出一丝责备。
“你呀,我还以为你去给黟哥儿拿诊金了,竟是去占便宜。”
何林秋一怔,反应过来:“我没有,我没想到这儿。”
他光顾着让何娘子同意了。
许黟适当地出声解围:“不是秋哥儿的主意,这是我提出来的。上山挖药材后,我都会留一部分备用,如今只是把药材拿来用了。”
何娘子:“那也不能白白用你的,你辛苦挖的药材,卖去药馆里还能挣个几十文,用到我身上算怎么回事。”
许黟看了她一眼:“我挖药不止为了卖钱。”
以前,家里经常会安排下乡义诊,检查费和药钱,都不需要村民出一分钱。
对不认识的人尚且如此,对何娘子……许黟却一时半会拿不准主意。
何娘子性子要强,不肯占许黟的便宜,又想,她若是不喝药,秋哥儿回去干活心里不安,总归不好。
“罢了罢了,我听你们的,就喝几包汤药,后面呐你们可不能再这般催我。”
许黟勾唇一笑:“听何娘子的。”
话说到这份上,许黟和何林秋也没再拖着,许黟先写了几味药的用量给何林秋,让他别去杏林馆,去南街另一家。
何林秋好奇,问为什么。
许黟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而后他就回到自家院子,在采摘回来晾晒好的药材里,找出川穹,当归,黄芪,丹参,用手抓了大概的钱数,分成五份放置在铺着的黄麻纸上。
他抓药的用量准,旁边无人的话,倒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以后还是要买个小药秤,免得落下什么诟病。
待何林秋拿着买回来的药回来,许黟接过药包,拆开了重新分了分,再把黄麻纸包上。
“黟哥儿,你那些药多少钱,我拿给你。”
许黟心里算了算,说:“十五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