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叔替他拍着后背顺气,听到这话,趁机说道:“大郎前两日睡不着,夜里出来吹风,老奴我说不得,这不便着凉了。”他叹口气,“本来要好了,适才激动又咳嗽起来。”
庞博弈想要拦着他,但这咳嗽来势汹汹,咳得他眼尾都红起来。
他只得捂着胸口,把堵着的那口痒意咳完,才顺遂了不少。
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庞博弈作势骂道:“就你多嘴。”
“老奴也是担忧大郎,大郎你这身体比老奴都比不过,该如何是好。”庞叔丝毫不怕他。
庞博弈:“……”
许黟沉着眉道:“庞官人,我来替你把脉看下。”
庞博弈没扭捏,伸出手来。
很快,许黟就探出他脉气偏硬,带有气上逆咳嗽症状,再仔细探脉,还得出庞博弈风寒之邪入里化热。
许黟顿时皱起眉头:“庞官人,你这半夜生气吹冷风,可不是好习惯。”
庞博弈咳了几声,说道:“还不是因为得知你这事给气的。”
“那还是在下的错。”许黟微扯嘴角,敛起神色,认真地看着他说,“你寒邪蕴结于肺,又气上逆,怕是要咳好几日才能好全。”
“许大夫,以大郎这病情,可要开个方子?”庞叔急忙追问。
许黟摇了摇头:“问题不大,正巧我过来前,在点心铺里买了橘红膏,这橘红膏可养肺止咳,你照着法子,每日三回,挖一勺橘红膏,搅在温水中化开服用便好。”
庞叔连连点头地行礼感谢许黟,叹口气道:“老奴的话,大郎不爱听,也就许大夫的话有些用处。这几日,大郎这病就多叨唠许大夫了。”
许黟应声同意了下来。
他去到外面门房里找刘伯,把放在他这边的橘红膏拿回来。
这东西他本是打算买着回去研究研究,没想到会这么快派上用场。
看来,等回去了,他得去那点心铺里再买一罐。
许黟拎着罐子回来,把橘红膏交给庞叔后,便叮嘱他服用时不要加入蜜糖,直接化开就好。
至于庞博弈嘛,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到这会,他反而像是没事儿一样,缄口不言地揣着袖子闭目养神。
好像那些激扬的话不是他说的。
许黟垂眸,相对无言,他的脑子依旧是懵的,那些话好似很早之前就有迹可循了,可他从未放在心上。
哪怕去想为何庞博弈总会告诉他一些以他的身份很难得知的消息,他也只是把这些归于对方跟他相交甚欢上面。
把人送出宅门,安静的庞叔突然说道:“适才大郎说的话,许大夫莫要有顾虑,大郎是个爱才之人,遇到许大夫这么好的苗子,能忍着一年半才说,已经不易了。”
许黟沉吟不语,片刻后,垂着眼睑说道:“庞叔,庞官人待我极好,我心生感激,可我未曾有意想过拜师。”
他顿了顿,朝着庞叔拱手行礼。
庞叔见他如此,长长地喟叹了一声,送着许黟坐上刘伯的牛车。
瞧不见牛车的身影后,他惆怅地迈步返回庭院。
回廊小亭。
庞博弈盯着罐子发呆,见着庞叔回来了,抬眼看去:“如何了?”
“大郎,许大夫他……”庞叔不忍地看着庞博弈。
庞博弈蓦然笑了起来:“你家郎君是何等人也,怎会因他拒绝当我徒弟而神伤。”
庞叔道:“大郎若是真这么想,老奴也算心安,只怕大郎口里是这么说,心里又是另一回事。”
庞博弈:“……”真是什么都瞒不住庞叔啊。
……
回去路上。
刘伯频频朝着许黟望,后面,许黟无奈说道:“刘伯,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许大夫啊,你怎么有些不高兴?”刘伯不解,“你与这庞官人感情甚好,怎么这回出来,像是不太对付。”
许黟道:“与庞官人无关。”
他脑子乱糟糟的,在跟庞叔表明自己的意愿后,有一瞬间他是后悔的。
正如庞博弈所说的那样,人微言轻,出门在外总会碰到麻烦,若是有个可以护着他的倚仗,他后面想要走的路,或许会更好走。
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许黟微微一笑,忽然问刘伯:“你可知牙行里的驴车,是怎么买卖的?”
“许大夫想要买驴车?”刘伯果然被他这话转移了注意力,惊讶地喊出来。
“有打算。”许黟握着暖炉的手指轻微摩挲,“要是买了驴车,刘伯你家的老黄牛,就可以歇息了。”
刘伯心头一阵感激,他刚才还担忧许黟买了驴车,就不雇用他了:“我这头老黄牛啊,不拉车的话,回去就要去犁田嘞,歇不得哦。”
家里有头耕牛,到时候耕地翻田的季节,同村的人来借牛,还能挣几个钱补贴家用,甚好。
刘伯美滋滋想着,高兴地喊道:“许大夫想要买驴车,可随时使唤我,老丈我会看驴子,定会给你瞧头好的来。”
许黟一愣。
接着愉快笑起来,便答应了刘伯,买驴车的时候带上他。
牛车缓缓来到东街市井,在点心铺外停下来。
两人还没下车,忽而听到里面传来吵骂声。
“你这贱妇,若不是你,我弟弟怎么会早早就去了,如今你霸着我家的铺子不还,真当我们家无人了吗?”
尖酸的声音入耳,许黟拧起眉头地看向里面。
早些时候,接待他的那位女娘,梳着的高髻被抓得散落下几缕头发,一半略施粉黛的脸颊有道显眼的巴掌印。
骂人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眉眼嘴角下垂,长着张尖酸刻薄相。
她骂了人还不解气,手中动作不停,撕扯着杨姑的领子,裹得严严实实的领子被她扯得七零八落,那杨姑悲愤地拽着衣裳不还手。
突然,她看到外面站着个颀长影子,看清是谁后愣了愣。
妇人见她发呆,恼火地扬手打在她另一边脸颊上:“贱妇,你在看什么!好呀好,那是你勾搭上的相好?我就说你早就做了那见不得人的夫娘,阿爹还不信,这下看我不抓着你问清楚……”
她连拖带拽,把杨姑拖到许黟的面前。
许黟听着她这不堪入耳的话,眉头皱得极深。
杨姑对上许黟,羞愧地捂住脸颊,哭着喊道:“许大夫,这与你无关,今儿不做生意了,你且快快离去。”
“走?来了就别想轻松地走!”妇人松开抓住杨姑的手,朝着许黟的胳膊擒拿过来。
许黟眼底划过厌恶,侧身避开伸过来,涂抹着艳红蔻丹的手。
他冷声道:“这位娘子请自重。”
妇人有些愣住,心里瞬间生气一团怒火,骂骂咧咧道:“你这不要脸的小生,哪来的脸面叫我自重,长得一表人才,竟做那腌臜事儿,没个天理了嘞。”
见眼前的郎君丝毫不怕,妇人火气来得更加邪猛,嚷嚷地就想要把这事闹得整条街人尽皆知。
身后的刘伯见状不妙,气得跳下来牛车,从后面的板车里拖出一条长木棍,喘着气地跑来,挡在许黟面前。
“你这妇人,休要胡说八道,我们不过是来买点心的,你怎么如此编排!”
刘伯气呼呼地喊完,拿着木棍去挡着妇人靠近。
虽然许黟身手了得不需要他保护,但在他看来,许黟没成家,突然遭到污口,怕是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应对。
妇人见着他手里的木棍,有些害怕,可想到这是夺回点心铺的好机会,便又壮起胆。
“难道我说的有假?”妇人冷嘲热讽,“那贱妇自己都亲口说了,让这奸夫快离开,不就是做贼心虚吗!”
杨姑愣住,急眼喊道:“我没有,你辱我骂我便罢了,许大夫不过是来买点心的,怎能遭你如此恶语。”
说着说着,她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她是见许大夫长得俊俏,可谁家娘子不爱看美男子,但这和这些都无关系。
杨姑自认为没有做对不起她丈夫的事儿,只是心里对丈夫的家人有愧,到底是觉得她那夜睡着了,没听到丈夫突发急病。
被无辜拉进来的许黟,正皱着眉想要出声解释。
谁知,那妇人看到她哭得梨花带泪,气笑出声:“不知情的,倒真的被你骗了去,你之前就是用这一副嘴脸骗了我家的铺子里去了。”
要不然,她爹怎么会把铺子给了她,而不给她这个亲女儿!
莫非……妇人脸上出现失态,这贱妇私底下难不成还勾上她爹爹了!
不不不,绝对不能放过她。
妇人看向杨姑年轻姣好的脸庞,眼中充斥着恶意,猛地伸出双爪,便要狠狠地撕烂她的脸。
“啊——”
杨姑被她这一举动吓得尖叫出声。
整个人惊慌地跌坐在地,本能地闭上眼睛。
下一瞬,那锋利的红指甲并未落到她的脸上,只听得姑姐痛苦地喊了声,摔到旁边的空地。
杨姑睁开眼睛,便看到之前那老丈人手中的木棍到了许大夫手中。
许黟轻微手腕发力,就把对方扫到一旁。
“哎呦……哎呦我的腰啊……”
妇人捂着腰侧,痛苦地哼着。
许黟把手里的木棍丢回给刘伯,冷冷开口:“既然你不信,那我们就去潘县尉面前对峙,看是否正如你所言,我是也不是那勾搭店家的奸夫。”
听到许黟要去报官,适才面露凶相的妇人惊恐不已,她捂着腰侧也不喊疼了。
踉跄一下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杨姑的脸喊道:“你……这回就先放过你,我看你下回可有这么好运!”
妇人喘着气,想要从许黟旁边的铺门外逃去。
这会,许黟却不让她走了。
刘伯是个眼力见的,旋即就把手里的木棍横在左右,挡住了整个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