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你来的?”许黟问她。
雪莲飞快地摇着脑袋,眼睛微微红地说道:“我见郎君这样,心里又喜又怕,郎君以前那么不爱看书的人,为了这事,已经把府里能翻的书都翻了。”
但鑫家到底不是书香世家,能找得到的书籍就那么些。剩余的就是哪房偷买回来的房中话本,旖旎香艳,看得鑫盛沅面红耳赤外,没有其他好处。
许黟能想象,鑫盛沅在家里找了几天,都找到了什么书籍。
他心里生出笑意,敛了敛,问雪莲:“你找我来,是想要我劝他放弃?”
“不是的。”雪莲连忙跪到地上,“我求许郎君,可否教教我家郎君。”
许黟没有急着答应。
旁边本饶有兴致听着的阿锦,在听到这句后,忽然开口:“你家郎君是读书人,是要考功名当官的,你怎么不劝着,反而叫他还种上了?”
雪莲道:“郎君是什么样的人,奴婢再清楚不过了,郎君就不是爱读书的料子。日日被拘在府中读书,早就已经厌烦不已了。”
她也不怕其他人笑话,叹道,“奴婢不懂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奴婢只想郎君开心一些。”
这两年来,郎君都不爱笑了。
以前的鑫盛沅,可是爱笑得很,又娇气又矜贵,人人宠着捧着,哪里受过多大的委屈和气。
结果这两年来因为邢郎君考中了举人,家里对其变得压迫了起来。
她作为奴婢,都知道考功名哪是易事,郎君以往读书,都是走个形式,做做样子。现在从头学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许黟沉思片刻,命阿锦把人扶起来。
“这事我应你了,你先回去,过两日我会让阿锦把东西交给你。”
雪莲一喜,她今日是来碰运气的。哪想到许黟真的答应了。
她连忙行万福,嘴里连连道着谢。
事后,阿锦送她出了门,天色已不早,林氏来催了几次,问许黟可要吃饭。
经着方六娘那事,许黟没再赁新的妈妈来。
反倒在刘伯家里挑了两个人。
是刘伯的大儿子和大儿媳林氏。
刘伯的大儿子叫刘壮,林氏闺名是林芳芳。
阿旭和阿锦两人本就识得他们俩,见郎君赁的他们一个做门房,一个做灶娘,自是高兴。
刘伯感恩许黟提携他们一家子,暗地里一直叮嘱大儿子在许家要好好做事,不可耍滑偷懒。
刘壮哪里敢啊,他早就被家里两个兄弟警告过了,要是他不好好干活,他们就要替着他去。
“爹,娘,你们俩就放心吧。”刘壮拍着胸口,保证地说,“儿我哪怕病着,也会好好做活的。”
“呸,瞎说什么鬼话。”刘伯不客气地给儿子敲了一棍,“你要是病了,许大夫也不会苛待你,让你病着还干活。”
“嘿嘿,儿晓得嘞。”刘壮揉着脑袋,傻笑着。
刘伯看不下去了,也懒得跟他说太多,大儿子是个心里有分寸的,不会乱来。
至于林氏,他作为公公就不合适说什么了,只交给老伴去说。
……
此时,林氏擦着桌子,把上面的茶杯收走:“郎君,空腹喝茶伤胃,你少喝些。”
“嗯。”许黟点头。
林氏只说了这句,没再继续多嘴,擦好了桌子,便把灶房里做好的饭菜端来。
她的厨艺没有方六娘那么好,做的都是寻常百姓家里的粗茶淡饭。
刚来时,她怕自己做的难吃,让许黟的胃受委屈,还向阿旭请教了好些回。
阿旭是个好孩子,她问什么就教什么,很快就把林氏的厨艺调教出来了。
等菜上齐,许黟拿起碗筷,看着眼前的春笋焖豆腐块,闻着厚重的酱香味,顿时胃口大开。
他夹起春笋放在嘴里嚼着,声音清脆,酱香十足,余味带着笋香。
光是这道菜,就足以让许黟吃下一碗白米饭。
不过,他很快被另外一盘肉食给吸引住。
每日早间时,林氏要去买今日份的菜肴,都会提前来询问他的意见。
这天便说今日要做一道不一样的肉食。
现在看来,便是眼前这一道了。
许黟笑问:“林姐,这是什么?”
林氏眯着眼,颇有信心地说道:“这是我上回看郎君吃的酒糟鸭想出来的,既然鸭肉可以用酒糟焖煮,那其他肉也成。我家早些时候,买不起好肉,专挑贱肉,这其中就有猪舌。”
这菜,林氏自称“酒糟猪舌”,其做法和酒糟鸭并非一样。
她先将猪舌洗干净,特别是外表那层粘液,若是洗不好,煮出来的味道会难闻,无法下咽。
洗好的猪舌用清水下锅,小火焖煮半个时辰,用筷子一戳,若是可以轻松戳穿,就可以捞出来,切成片。
这切成片的猪舌,已经香迷糊了,可直接蘸着盐茱萸水吃。
可还不够,林氏把这猪舌放到瓮里,再倒入小罐的酒糟,另有加入其他香料,如香葱、蒜容、姜丝和香醋,盖上盖子,糟腌两个时辰。
林氏从买菜回来,便做着这道菜,做足了三个时辰。
许黟听完她说的做法,顿时口中分泌唾液,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了。
“瞧着就好吃。”许黟还没尝,先夸起来。
林氏笑说:“郎君莫要先夸,试着可合胃口,要是不成,下回再做别的。”
许黟听着她说,夹了一块到面前。
闻着香醋和酒糟的味道,是种很复杂的香味。
他张嘴吃进嘴里,顶着林氏灼灼的目光,仔细地咀嚼品尝。
这猪舌焖得十分软烂,吃着并不废牙齿。
入口时,先是酒糟独有的甜辣味,接着又是蒜和姜的香味,而后才是酸醋。
这口感层次分明,复杂又奇妙,竟意外的好吃。
许黟眼睛猛地亮起来,又夹了一块吃进嘴里。
“林姐,这菜好吃。”许黟连着吃了三块,将头抬了起来,看向眼睛盯着他的阿旭他们,“你们也来尝尝。”
说罢,他就喊林氏和刘壮也坐下来。
林氏应了声,去门房处喊丈夫过来吃饭。
他们起初听许黟让他们坐着一块吃饭时,都被吓到了。
后来许黟告诉他们,他一个人吃饭不香,人多才吃得香,就学着阿旭和阿锦,也跟着坐到饭桌吃饭。
但他们依旧约束着自己,得许黟先吃一半了,他们才会落座。
许黟见说不动他们,便也没再多提。
怕自己太热情,把他们吓跑。
……
日子平平静静地过着。
鑫盛沅得了许黟专程抄录给他的药材种植方后,已经有好些天没来了。
许黟对此有些意外,不过想来也高兴,鑫盛沅终于是找到自己喜爱的东西。
这日,千里迢迢外的顺天府有信而来。
许黟收到信的那天,正好在家。
这几日他都算着日子,等着邢岳森寄信来,信一到手,他不假别人之手,亲自从差爷的手里接过。
打开一看,许黟微微激动地心沉了沉。
邢岳森再度落榜了。
这科举比他想的还要难,每年有数万举子赶往顺天府和应天府,还有这两府的本地举子在内。
这么多人,争夺这几百名额,实在是狼多肉少。
而能中举的学子,本身就有独到的本事,要不然也不会每年那么多学子争先恐后地竞争。可过了这一关,后面的路,却也比想象的更加不好走。
许黟在担忧友人会不会因为连续两届落榜,而出现心理健康问题时。
五月初,邢岳森坐着骡车,赶回来了。
他回来时身心俱惫,歇了几日才来见许黟。
许黟看到他的第一眼,便道:“把手给我。”
邢岳森愣了愣,笑说:“我身体没事,这几日应付那些人,有些累罢了。”
许黟没有理会他的说辞,态度坚持地拉过他的手,将另外一只手的指腹按在他的手腕寸口处。
他道:“你回回都说这些宽慰人的话,我是不信的。”
邢岳森看着他这么认真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只好任由许黟折腾了。
许黟把完脉,肃然道:“虚了,身体颇有亏损,你这几个月,是不是天天点灯夜读了?”
邢岳森道:“果然瞒不过你。”
他深叹一口气,也不再闭口不谈科举这事,悠悠说道,“放榜那日,我得知自己又落榜了,便在想,我这辈子真的能考中进士吗?”
许黟抬眉,说:“邢兄,你不要妄自菲薄,以你之才,考中不过是时间问题。”
邢岳森摇了摇头,有些自嘲:“时间,若我十年后还未考中,二十年?三十年?还是五十年?”
他回头看向许黟,眼里带有隐忍的情绪:“黟哥儿,我过而立之年了,这次回来,家中有长辈提出,让我捐个官,断了再考的念头。”
可他读书二十余载,怎可轻言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