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道两端都是茂密古柏,山路蜿蜒,陡崖峭壁,有数百里长。
过了这段险道,等过了利州益川郡,后面的川北道就比较好走了。
唐大叔将自己多年来积攒的跑商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许黟。
怕许黟从未远游过,走错了道,他过来前,还带来家中保存的地图。
如今知道许黟要从这条蜀道出发,便当场又添了几笔,标注出来几处重点地段。
许黟看向带有发黄的陈旧地图,眼中溢出欢喜。
他欣忭道:“唐大叔你这贺礼送得太及时太好了,这正是我缺的。”
唐大叔笑说:“我就知道你会缺这个,就给你带来了。”
有这张地图,对许黟来说会方便不少。
至少在他们看来,要是离了官道,也不会走错路了。
许黟珍惜地将地图收起来,感激道:“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谢唐大叔你这份心意了。”
唐大叔吹了吹胡子。
他在西陵镇受伤回来后,许黟就教了他锻体术,这几年,他习锻体术,身体虽然未及年轻时,却也健壮不少。
那次后,他每回看着许黟,就好似看着自家儿子。
这孩子比亲儿子还要贴心,总会抽空给他们这些年长的把平安脉。
还不愿意收钱。
这么好的孩子,他怎么能不护着些。
唐大叔呵呵笑说:“你提什么谢不谢的,不过就是份地图。”
他都这把年纪了,以后也不会离开盐亭县,这东西放在他这里,只会浪费了。
临走前,他想起一件事。
唐大叔转身坐回到许黟的旁边。
“黟哥儿,你要是途径昭化,若是有遇到个跛脚的推车老汉,问他可姓李,要是姓李,你就替我把这个钱袋拿给他。”
他从怀中掏出个钱袋,里面沉甸甸的放着些银钱。
许黟接过后,想了想说:“唐大叔,若是没遇到呢?”
唐大叔扯笑道:“要是没遇到,这钱你便花了吧。”
许黟闻言,微愣。
他捏着钱袋,沉思了一会儿问:“唐大叔,这个姓李的老汉是你何人?”
“一个故人。”
唐大叔叹口气,“当年行商的队伍解散前,我那会身无分文,他塞了把钱给我。”
虽然只有八个钱,却解了他燃眉之急。
这份情他没过多久便报答了回去,如今许黟要往这条道去,要是能遇见他,也能了却他一份心事。
许黟答应下来:“我要是落脚昭化,一定好好打听这人。”
唐大叔高兴了。
他总觉得,许黟会找到李跛子的。
……
等唐大叔走后,许黟就把这事记下来。
过了几日,季师傅传来好消息,车厢打磨好了,外表也给刷上了漆。
许黟一行人迫不及待地坐着车过来验货。
季师傅的手艺他很放心,验货的过程中,主要是看车厢的大小满不满意。
他定制的是大号车厢,能轻松地容纳三人一狗。
另外,许黟还订做了一扇可以折叠收放的木屏风,高度与车厢相近,打开时,能把车厢一分为二。
许黟也是考虑到,他这次出行要带上阿锦。
阿锦是姑娘家,出行总会有不便的时候,可他总不能把阿锦留下来。
两人都是他手把手教的,他不能偏心只带着阿旭游历。况且,两人学了这么多年的中医,是时候积攒临床经验了。
等他们到出师的时候,许黟就不用操心这么多了。
“郎君,这车厢好漂亮!”
阿锦从车厢里钻出来,打起帘子指向里面挂着的雕花木钩。
季师傅看向她指向的地方,解释道:“这是挂马灯的钩子,夜里离不开灯,这马灯挂在上头,比放在桌上稳当。”
阿锦指向另一端,说:“那这边是不是挂铜炉?”
季师傅露出笑容:“是,阿锦姑娘真聪明。”
“那是,我可聪明了。”阿锦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这话,瞬间逗笑了许黟。
许黟走过来,指向左侧的木格子,对着她道:“这边的格子是留给你用的,你拉开看看,可还满意。”
“给我的?”阿锦惊呼。
下一瞬,她轻快地跳上车厢,返回到里面。
格子里有三层,有大有小,里面还有一个薄薄的暗层,是用来放贵重物品的。
阿锦早已经将自己要带的东西收拾好了,除了金银细软,就是许黟送给她和哥哥两人的好物。
这些东西她都不舍得放在家中,想都带上。
许黟送给他们的都是些寻常玩物,像积木、九连环、拼图等等。
算是理智玩具吧,弄出来给他们解闷和开发乐趣的。
不过阿锦却是很喜欢,每每收到都会反复地拼玩,乐此不疲。
许黟跟他们说:“出门在外,随身物品要放好,像贵重的东西就可以放在暗层里面,不容易丢。”
“我明白了!”阿锦眼睛闪闪的,似乎已经想好放什么了。
许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个车厢做得很成功,构造很坚实,只要不碰上重力撞击,就不会有问题。
……
庞宅。
才至初秋,庞博弈便穿上了厚衣裳,他在回廊处看着书籍,心却不静,过了好久都没翻过一页。
庞叔守在他的身后,看着大郎盯着手中的书籍迟迟没翻页,出声提醒:“大郎。”
“嗯?”庞博弈回神,抬眸看他。
庞叔道:“大郎若是舍不得许大夫,不若就唤老奴去请他来府里一叙?”
庞博弈却是摇了摇头:“我有什么舍不得的,他又不愿当我的徒弟。”
言罢,他自嘲一笑。
从他人口中,他知晓许黟已经安排妥当,如今一切准备就绪还未出发,不过是等陶家郎君成婚。
八月初六,便是陶家郎君成婚的日子。
许黟家中无长辈,他想在仲秋前离开,正好不用见他人全家阖乐的团圆场面。
这时候,门童小跑过来,笑着行礼道:“老爷,许大夫来访。”
“许黟?”庞博弈有些意外。
庞叔在旁边笑着说:“许大夫果然是牵挂大郎的。”
庞博弈满意道:“算这小子有些良心。”不枉他这些日子在知晓许黟要远行时,给他准备了份大礼。
许黟很快随着门童来到庞博弈面前。
他停下脚步,朝着庞博弈行了一礼,在他的示意下,落座到旁边的空位上。
庞博弈说:“闻你要离开,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许黟过来,不是为别的,而是担忧庞博弈的身体。
这几年,庞博弈的身体每况愈下,许黟虽然想了很多法子,但也只能勉强让他的身体不再继续差下去。
他知晓庞博弈的身体会如此,是因为他心中的郁气久积不散,这人心系朝堂和平民百姓,心疾已固,几副汤药只能短暂治好,但只要庞博弈还想着这些,便会不定时复发。
许黟深吸气:“庞老,我此番要离开,最是记挂的便是你。”
庞博弈:“你记挂我作甚?”
许黟回他:“你如此不顾身体,怎能不让人挂心。”
说着说着,他从袖袋中拿出一物放到桌前。
这物不是别的,是他炮制的一些急救丸,每种药丸有什么药效,能治什么,他都一清一楚地讲给庞博弈和庞叔听。
两人皆是沉默听着,一言不发。
不,是不知如何说话。
庞叔率先回过神来,惊叹道:“许大夫,这么多药丸和药散,你得花多少功夫才炮制出来呦!”
许黟道:“我这一走,怕是要两三载才能回来,庞老你在盐亭久居,这些药物,或者能有一二用途。”
庞博弈挑眉:“你怎知我还要在盐亭待着?”
许黟一愣。
不等他说话,庞博弈又道:“我在盐亭待了这么些年,早腻了。”
许黟讶然了几秒,他没听庞博弈提及过:“庞老,你要离开这里了?”
“也许。”庞博弈似笑非笑看他,故意问道,“若我也要往中原去,你可想过,与我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