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据信里写的地址来到许黟之前住的那家客栈,客栈的店保早得了许黟的吩咐,知道有这么个人来问话,就把他们如今住的地址告知给余秋林。
余秋林辗转两趟,来到许家小屋院外。
他背着行囊上去敲门,片刻后,里面无人应答。
余秋林还想继续敲门,蓦然听到后面传来质问声:“你找谁?”
他闻言回头,看到是个穿着灰色棉袍的中年男。
中年男是秦掌柜,他是来请许黟去家中复诊的,正巧就碰到余秋林到来。
两人互相报了名讳,得知彼此都是来找许黟的,然而许黟不在。
秦掌柜想了想,说道:“许大夫若是不在,想来是在翠小楼。”
“翠小楼?”余秋林狐疑地皱起眉稍。
秦掌柜笑道:“余小哥,我带你过去。”
余秋林拱了拱手,没拒绝:“多谢秦掌柜引路。”
两人相视一笑,去往翠小楼的路上像是认识多年的好友,一路妙语解颐,侃侃而谈。
不多时,余秋林和秦掌柜来到许黟看诊的凉棚前。
这会儿许黟正在给病人看跌打损伤,眼睛余光见到余秋林,只稍稍顿了一下,接着自如地与面前的病患温柔说道:“你这扭伤得不重,拿着两贴药膏回去,贴两日就能好。”
说罢,就朝着阿锦抬手。
阿锦了然地走过来,捡了两张跌打损伤的药膏,用糊的废纸包扎好,递给这病患。
病患感激地说了几句,从钱袋里数出十一个铜钱给到在旁的阿旭。
目送病患离开,许黟起身,扬眉笑着望向风尘仆仆的余秋林。
“黟哥儿在梓潼也混得风生水起,看来是我娘白担心了。”余秋林笑着打趣道。
许黟晃了晃脑袋,下巴轻抬:“那是婶子心疼我,知晓我在外,总归是不易的。”
余秋林闻言,嘁了一声,想着他来到梓潼的正事,微微有些激动地说道:“我前几日拿到你的书信,正好是重阳节前,便过了重阳再过来,你在信里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许黟颔首。
还有个秦掌柜在,许黟和余秋林两人没再多说其他。
他们俩简单聊了几句,许黟就问秦掌柜过来是有何事。
得知秦掌柜是来请他复诊后,就说收了摊就过去。
秦掌柜得到准信,再看那背着行囊来寻找许黟的青年,很是知情识趣地先告辞了。
许黟问余秋林:“你自个是什么想法,觉得这买卖跌打损伤的药膏如何?”
胸有成竹的余秋林心里已盘算好计划。
别说是跌打损伤的药膏了,哪怕是其他名不见传的药丸、药膏,他都缺啊。
如今他做生熟药的买卖,在盐亭已然算是小有名声,不少大客户找他买卖消食丸不说,有的还问他有没有别的好东西。
余秋林说道:“如你信里所言,我做这买卖,自不会乱抬价,但我也要挣钱,一贴药膏至少得按四文钱卖。”
四文钱卖的话,卖出一贴他就能得两文钱。
若是能以量取胜,刨除食宿费和路费,他就能挣些薄钱。铢积寸累,点点地积攒下去,这利润并不会低到哪里去。
余秋林就是想到这里,才毫不迟疑地跑来梓潼县见许黟。
第162章
“小友能守信前来, 老夫甚是欢慰。”老大夫看到许黟真的带着人来,虽激动,却笑容慈蔼地朝着他们道, “小舍简陋,只有这粗茶接待,还请两位小友莫要嫌弃。”
老大夫口中说的粗茶,是他上山采的野山茶, 亲手炒制而成的秋茶。
许黟入座, 端着粗粝的茶碗,微微一闻, 眼里显出惊艳的神色。
这茶, 味香怡人, 比不上上好的春茶清香,但与市井货郎里挑担卖的散茶、与茶肆里便宜的碗茶相比,这浓淡相宜的茶汤, 在舌尖久久回甘。
“好茶。”许黟真挚道。
余秋林也抿了一口, 惊讶问道:“这茶……老大夫可是从哪里买来的?”
老大夫呵呵笑着,就说他自己炒制的。
余秋林夸奖:“好茶啊好茶,老大夫这制茶的手艺,可不比那些制茶师傅差。”
“羞煞我也,老夫不过是为了省些银钱罢了。”老大夫连连摆手,满脸惭愧。
他见许黟和余秋林对这制茶感兴趣, 起身去到屋里,翻找出来那本被他反复翻阅的书籍。
这书籍里记载着制茶之法, 老大夫道他当时也是尝试炒制, 没想到制成了。便是许黟他们想学,只要稍加尝试, 也能炒制出来。
听着老大夫所言,许黟立时皱了皱眉头,短短三言两语,里面藏了不少心酸。
他似乎随意地说道:“既然前辈都这般说了,那我等怕是要多叨唠几回。”
老大夫:“既来,我便教你们。”
一行人谈罢闲话,余秋林端正坐好,神色肃然,与老大夫谈起买卖跌打药膏的生意。
说起他擅长的事情,余秋林滔滔不绝,根本不需要许黟插嘴。
许黟看着余秋林胸有成算的模样。
他心情不错的起身,随意地来到小院外走动。
老大夫居住的小院,走几步便有一面清澈小湖,再往后则靠着座山,低矮的斜山坡朝阳,哪怕已是深秋,入眼却是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仿佛将人置身在世外桃源中。
不过许黟知道,这里只是古时乡野里一处不起眼的地方。
何况蜀地不缺山水,想要找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多用些心思就能寻到。
许黟深深吸了一口来自大自然的清冽气息。
想着老大夫之前说的山中野山茶,他心思微动,顺着山道缓步上山。
山中清寒,许黟今日出门穿的是未加棉的衣裳,好在多穿了件斗篷,不至于手脚冰冷。
加上运动后,身体体温上来,就更加不冷了。
他爬山的速度快,不到半晌,就爬上这处低矮的半山腰。
等到山顶,往下俯瞰,依稀能看到老大夫坐落在山脚下的小院一角。
许黟也看到了老大夫所说的野山茶。
树冠有五六米多高,树干有两臂多宽,十分粗壮,树皮上面布满金黄色的老苔藓,是棵有几百年的古茶树。
许黟欣喜地走上前,看到分叉的枝梢上长着些青嫩的茶芽,微微吃惊。
一般来说,茶树会在初春和夏时萌发茶芽,待采收后制成春茶和秋茶。甚少有冬茶,便是冬日不适合茶芽的生长,而今日难得一见,便可见这处地理环境特殊。
许黟体察了一会儿,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到半山腰时,还觉得温度清寒,等到山顶,沐浴着阳光,这里的温度要比山脚和山中的高上几度。
许黟站离茶树倾泻撒落的光影,在日光下沐浴,顷刻,身体就暖洋洋的舒服起来。
他是临时起意,身上没带有装茶叶的竹篓,只摘了些许兜在斗篷里。
回去时,余秋林和老大夫已经商议好买卖。
他们看到许黟去了趟山,还摘回来一兜茶芽,皆是愣住。
“小友甚是雅趣。”老大夫慈和一笑。
他起身,拍了拍衣袍,朝着他们俩道,“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教你们如何炒茶。”
听到老大夫要教他们炒茶,两人瞬间来了兴致。
许黟把兜在斗篷里的茶芽放到簸箕里,接着就把斗篷解下来。
在旁看着的余秋林顺手接过他的斗篷抱在怀中,目光灼灼地期待着。
“前辈,该如何做?”许黟看向老大夫。
老大夫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们跟上来。灶房里,老大夫让许黟戴上襟脖,接着就要他挑拣茶芽。
这种活对许黟来说不难,他直接握住簸箕两端,像是抖药材一样地抖着簸箕,不一会儿,那些长得老的茶芽,就被抖到上面来。
许黟把茶芽挑好,老大夫已经指挥余秋林烧火。
“茶芽不能碰水,你去净手,再把茶芽倒进铁锅中,再不停地拿手翻动……”
“手法错了,对,这样翻才是对的。”
“不要停,你看着茶芽卷起来了,这还不够。”
“……”
老大夫声音缓缓说着,一面指导着许黟,一面满意地时不时点头。
在他看来,面前这个认真炒着茶的青年颇有天赋,短短时间里,就已掌握炒茶的手法。
若是多加练习,想要达到炉火纯青的造诣指日可待。
一时间,许黟察觉到了老大夫的视线落到他的脸上。
他顿了顿,双臂却没停下,手腕放松,十指灵活地穿梭在逐渐散发清香的茶叶之中。
炒茶的温度很高,等炒完,许黟落了一身汗。
那兜茶芽,变成了一小撮,看起来少得可怜。
旋即,他们当场取来茶具,烧水沏茶,品尝这新鲜出炉的茶叶。
……
回去后,许黟继续他在梓潼县摆摊治病卖药的日子,余秋林借用几回许黟的驴车,带着老大夫和他的孙子,去到衙门里办理了分成契书。
等契书一成,余秋林便到到药集市里找秦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