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莫不是在骂他迂腐古板?
然而,那老者像是没看到他气急败坏的模样,旁边其他等人,见着他们争吵起来,就过来劝和。
“往年也不是没有这等想法之人,你们俩且消消气。”劝和的人看了看他们,继续道,“再说了,这点茶人还挺有趣味,上回那芝麻茶,你们不是都说好喝吗?”
“那芝麻茶是不错,可……可这回却都是药材煮出来的。能喝?”
之前同意许黟晋级的人有些后悔了。
要是知道这家伙会做出药茶来,他们就应该第一时间,把这人刷下去。
旁边,笑眯眯看着他们谈话的东家,拿着这茶盏嗅了嗅,闻着这药茶里的芳香,轻轻“咦”了一声。
他抿了一口,有些惊讶这药茶的味道。
不苦,微微甘,能代替茶饮。
东家抬首看向还在继续争吵着的茶师们,笑着摆手道:“诸位莫急,不如先喝一口如何?”
“这……”
永兴茶坊的东家都开口了,这些茶师自是要给面子的。
那几个不同意的茶师,也没矫情,拿起茶盏先闻,再喝。
下一刻,他们的反应和永兴茶坊的东家一样。
这药茶和他们以前接触到的药茶不同,味道不难闻,也不难喝。喝完之后,嘴里带有微微的甘涩,而后胸腔有种豁然开朗的爽意。
几个人震惊不已,那位老者说道:“我说这药茶不错,可有骗你们?”
众人神色微妙:“……”
……
不远处的亭子里,几十个年龄不一的比试者,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最终结果。
光阴似箭,两盏茶的时间过去。
大家都无心去欣赏庭院里的风景,多数都是翘首以盼,恨不得飞到那处亭子里,盘问个明白,好定了生死,让他等死了这条心。
左等右等,他们等来几个盈盈走来的女使。
女使手中持有青檀盘,上面放着十个倒扣着的木牌。
众人哗啦地围了上去,但没有一个人失了分寸的去掀牌子。
一位带头的女使清着嗓子,说道:“点到之名,便可离开。”
众人闻言,呼吸都粗重了,生怕被点到了名字。
奈何,一个个名字报了出来,那些个被念到名字的人,都神色悻悻,遗憾地离开。
也有的被念到名字的却不走,站在一旁延颈举踵,想知道是谁夺得了头名。
随着身边人越来越少,许黟挑了挑眉,怎么还没念到他?
在昌扬繁和那位兄台的疑惑中,还有十几个人没有被念到名字。
直到倒数第三时,那位兄台被念到了名字,他先是一愣,接着脸色垮了下来,而后,他紧紧地盯着许黟看,想看他会不会被念到名字。
倒数第二……是一个看着很老的老丈,他被念到了名字,眼角挂泪,失意万分。
倒数第一……不是许黟。
也不是昌扬繁!
他们两个,都留下来了。
那位兄台眼里皆是不信,愤愤然喊道:“不公,不公,你是怎么进的前十名!”
昌扬繁皱着眉说道:“这位兄台此言差矣,许兄台所点之茶虽是药茶,可你怎能说他这药茶就不能入了品鉴师们的眼?”
有人开口为许黟说话,那些进了前十的人,自也站在许黟这边,不说别的,就因那一句“不公”,他们就要为此争一争,若不然他们能夺得前十岂不是也是不公?
“是也,你这空口污人,莫要惹人笑话。”
“既然输了,那便是输了,明年的盛茶会,再与之竞争有何不能?”
“你如此恼羞成怒,不会是嫉妒他等,到时候也要闹到永兴茶坊的东家去?”
“……”
这么多人站在许黟这边,那气愤的兄台怔住,满脸通红地盯着许黟看了一会,气得甩了袖,恼羞成怒地跑了。
许黟轻叹一声,没想到会闹出这样的风波来,不过好在这些人的战斗力挺强,他还没开口,战斗就结束了。
接下来,他们这十个人,就被女使们请着去见永兴茶坊的东家,以及那些德高望重的茶师们。
不远处的偌大亭子,多出十来个人,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永兴茶坊的东家,面白如玉,气色红润,长着一张天生笑脸。他头戴簪花,穿戴锦衣玉袍,宽大的长袖上织着福禄云寿暗纹,与那些仙气飘飘的老者坐在一起,鹤立鸡群。
他一眼看向了许黟,许黟自是看到了他。
哪怕不识得这中年男,许黟也在第一时间判断出他的身份。
先前那个对着他笑的老者,此时也在慈和地看向他,开口问道:“你是如何想要用这药茶取胜的?”
许黟失笑道:“在下没想过取胜。”
“哦?”东家诧异,“为何?”
许黟真诚道:“我参加这盛茶会,本意是为了长见识,如今确实如我所盼,识得不少乐趣。”
老者笑说:“既如此,可说一说这药茶为何名?有何用?”
许黟耐心朝着他们解释:“此茶饮名为清热化湿茶,能清利头目,调和脾胃。所谓脾胃健则湿可去,热不留而头目清,这药茶不仅可代替茶饮之,亦有疗效之法,且其中所用的焦楂、炒谷芽能逐难食之弊,好处甚多。”[注1]
众人听后,顿时恍然,怪不得喝过后,有豁然开朗之效。
“确实好茶。”东家笑眯眯地看着许黟问道,“这位许官人能拿得出如此精妙的药茶,莫非是懂得诸多药理?”
许黟道:“在下是一名大夫。”
其他落选之人,听到他这个回答,都惊得不能再惊,他们竟然输给了一个大夫???
便是永兴茶坊的东家和之前支持许黟的那位老者,在听到他这个回答时,都露出意外的神色。
说到这里,其他人开始好奇许黟的名次。
可惜,揭木牌时,许黟的名次让众人大失所望,他竟是第十名。
他们不知,要不是因为有争议,许黟本来被安排的名次是头三名,但他的缺点明显,与别人不同,用的是药茶取胜,商榷后只能折中,拿了个倒数的名次。
昌扬繁的名次比他好些,在第八名。
他满脸满眼都是笑意,仿佛如浴春风十里,急不可耐地想要回家去,将这好消息告知父亲。
永兴茶坊的掌柜先去园子知会几人,带着他们去拿这次盛茶会的头筹。
前十都有奖赏,除他们手中雕刻名次的紫檀木木牌,第十名是一柄镶金珠银如玉。
这如玉掂在手中有十两重,其中三颗金珠,一颗就有豆大,扣起来像是实心的。
而昌扬繁得到的是一套镶红宝石的银茶具摆设,精巧玲珑,颇有重量。
昌扬繁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舍不得将它拿出去给别人瞧。
许黟笑了笑,把那柄银如玉塞入到怀中。
盛茶会结束后,前十名者的名字会记录在永兴茶坊的茶师录中,另有一面“茶师录墙”,前面挂着密密麻麻的木牌。
不多时,上面多出新的十个木牌,里面赫然有许黟的名字。
阿旭他们没法入内园,此刻看到茶坊的掌柜和女使们出来,还把获得名次之人的名字挂了出来,皆是高兴欢呼。
太好了,郎君夺得名次啦!
三人喜悦不已,迫切地等着许黟回来。只是茶坊的东家留他们参加宴席,许黟托了一个女使给他们带话,让他们先回客栈。
……
许黟参加盛茶会夺得名次的消息,在客栈传开了。
这日,席柔端着一盘红豆果子,敲了敲许黟的房门。
“咯吱——”
许黟推开门,看到是客栈掌柜娘子,有些疑惑:“我没点果子。”
席柔笑说:“这是我亲手做的果子,还算可口,就想着拿些来给你们尝尝。阿锦姑娘呢?今儿怎么不见她人?”
许黟说道:“阿锦和二庆出城了。”还有小黄跟着他们。
说完,他道了谢,接过她手中的盘子。
席柔的年龄都快要与何娘子等人差不多大了,放在现代里,跟他姑姑差不多。
许黟对向她,也没对着闺房小娘子那样疏离,笑着问她可有事找他。
席柔是个直性子的,许黟问了,她就道:“你在永兴茶坊的事儿已传开,都说你那‘清热化湿茶’甚好,我想着,我素日里体内也有湿热,又怕喝药的,想向你讨要一些。”
她怕许黟以为她想贪便宜,补充道,“这些个要多少银钱你尽管说。”
许黟笑容不变,说道:“不是多么贵重的,我这儿正好还剩一些,席掌柜你若是想要,只收个药钱就好。”
他回到屋里,把剩得不多的“清热化湿茶”拿给她。
这是已经调配好的,所有药材都已碾成粗末,直接倒进水中煮沸过滤,就可当成茶饮。
席柔顺利拿到药茶,笑着掏了钱拿给许黟,才满意地离开下了楼。
许黟目光落到那盘不算精致的红豆果子,想着最近有不少人寻到客栈来,找到他讨要买这清热化湿茶,不由失笑。
不过,他该去一趟医馆了。
想到这里,许黟没有拖拉地直接出了门。
行个几百步远,从城南巷子出来,拐个弯就有一家医馆。
许黟很快就来到这家医馆面前,他刚要进去,眼睛余光瞥到一抹灵活的身影从旁跃过。
好像是一只狸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