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啊, 就是比试的人都选了清茶而已。”
点的茶没问题,便有人问了:“这茶能喝吗?”
“闻着倒是挺香, 可却失了茶的芳香, 应是上不去二楼咯。”
许黟从台上下来的时候,耳边听到了这么一句。
他没去看是谁说的, 径直地走到阿旭他们那边的位置,等待着品鉴的结果。
“郎君,有把握吗?”
阿旭他们都焦急地攥紧了拳头。
许黟听了,沉思一会儿地说道:“这点茶是件逸事,结果如何都不重要,若世之人,千人千味,要是不符合品鉴的味道,输赢都不意外。”
他看得通透,阿旭他们却还是着急。
好在,品鉴的时间不长,很快就有结果出来。
有个小厮面带笑容地朝着他们过来,行了个礼,递了个新的木牌。
这回的木牌上面刻的是“拾玖”。
二十六个人中,有十九个人晋级了,能去二楼进行第二场比试。
许黟拿着木牌,带着阿旭他们去了二楼。
二楼没有一楼大厅那般热闹,离着阁楼也近,这回他倒是能看清几分阁楼里坐着的人了。
多是上了年纪的老者,穿着宽松飘逸的鹤氅,留着白胡子,瞧着像个修仙的道人。
其中有个老者,朝着许黟慈和一笑。
许黟微微愣了下,他没有倨傲,朝着对方行了一个晚辈礼。
但很快,有女使请着他去隔壁的茶室入座。这间茶室里,已有几个年纪不一的青年坐在那里闲聊。
看到有新的人进来,不由地都看了过去。
看到是许黟,他们都露出了然的神色,果然,这人也上来了。
“在下姓昌,名扬繁,”走过来主动打招呼的青年,笑呵呵地自我介绍道,“不知阁下名讳?”
许黟道:“在下姓许名黟。”
昌扬繁热情道:“我和其他几位兄台适才在楼上还聊了一番,都知这芝麻好,却不知这芝麻也能点茶?”
听他这么说,另一个兄台笑着说道:“可点茶之物千千万,但唯有清茶乃是之首,这位许兄台如此果敢就不怕失之交臂,没法上来二楼?”
许黟无奈笑说:“你们不知,我对点茶并不精通。不过是路过这昭化,听了有这盛茶会,想着来长长世面,若有不妥,还望诸位兄台告知。”
昌扬繁等人听后,皆是一愣。
“这……”昌扬繁脸上神色复杂,“你不知道?”
许黟点头,他还真的不知道。
等到比试开始,他看台上比试的人选的都是清茶,不加佐料,才知道自己进了误区,以为这永兴茶坊的点茶,也会加别的东西。
孰料到,这点茶是纯点茶,凭的是点茶的基本功,而不是特技和创新。
看着许黟人畜无害,神清骨秀的模样,众人沉默半晌。
他们还担心这人是强劲的对手,结果对方连规则都没摸明白。
众人讪讪一笑,昌扬繁说道:“罢了,许兄台既然不知,那我等若是不告知,未免小肚鸡肠,反没意思。”
他说罢,就问许黟下一场准备的是什么茶。
许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言简意赅道:“是药茶。”
昌扬繁:“……”
他轻咳两声,说道:“这药茶放在这里,会不会不太好……”
许黟拧着眉:“不能用药茶?”
可他点出来的芝麻茶都通过了,难道,用了其他药材的药茶,却是不行吗?
昌扬繁只觉得这人怎么不懂变通,在这茶香四溢的茶坊中,用了难闻的药材点茶,岂美?
但这话,又不能直白言明,让他万分难受。
许黟看着他憋得有些发红的脸庞,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敢情是担忧药材的味道破坏了气氛。
他笑笑问道:“昌兄是担忧这药材之味不美?”
“是也!”昌扬繁看他觉出来,欣喜承认。
许黟道:“嗯,我心里有数了。”
昌扬繁便问:“换成清茶了?”
许黟摇了摇头:“我还是选药茶。”
因为清茶,他不会。
昌扬繁:“……”
*
刚话一落地,便有女使来请他们。
昌扬繁便对许黟说,这是赢的人数出来了,能上来二楼者,不会超过五十数,而许黟却用一道芝麻茶,阴差阳错上来了。
这让昌扬繁看向许黟的目光,多出几分羡慕。
他家是开茶楼的,他从小便跟着他爹接触茶,小时从私塾里下学回家,他就跟在他爹后面学习如何选茶,炒茶和点茶。
这么些年来,他在昭化,也算是小有名气的点茶师了。
可惜了,他参加了三次盛茶会,才在去年通过了第一关,进来二楼,也止步二楼。
今年他想拿到前十,却依旧没有把握。
哪想还有人如此幸运,第一回就能来二楼,这怎能不让他艳羡。
许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他跟随着女使的指引,来到后方偌大的庭院。庭院中有若干亭榭,花柳山水,亭子中,摆放点茶之物,便在前头最大的亭子里坐着的,就是他在阁楼处看到的那些品鉴师们。
他们早一步,已来到这里坐着等候。
很快,许黟和昌扬繁他们被分到一组。
他们一个十七,一个十九,正好隔着个人。那人没有与许黟搭过话,对着许黟目光冷淡倨傲,似是不屑说话。
许黟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习惯,对方看起来不想和他说话,他也不会主动套近乎。
他欣赏了一会庭院中的景物,迎面就走来三个面貌姣好的点茶娘子。
三人来到他们对面的亭子,朝着他们微微欠身。许黟他们愣了愣,朝着她们行礼。
接下来,新的一轮点茶比试开始。
许黟再度拿出他带来的食盒,这回,他打开下面一层,将里面的东西一碟碟的拿出来。
与此同时,隔着位置的昌扬繁,一面拿出他准备好的茶罐,一面侧目用余光去打量许黟,在看到许黟拿出几碟药材出来时,他嘴角没控制住地猛地抽了抽。
还真点药茶啊!
这人,也太疯狂了吧。
一想到等会整个庭院里都飘散着浓郁到盖过茶香的药味,他就不敢想象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就在他惶恐地想着时,许黟已经把药材依次地倒进惠夷曹里。
这回,他选的药茶,是改良版的清热化湿茶。
这茶需要用到新鲜的芦根,可在昭化,许黟让阿旭找了两天都没找到,只能勉为其难用晒干的芦根代替。
芦根切碎,再加入竹茹,焦楂,炒谷芽,橘红和霜桑叶。[注1]
不需要碾成细粉末,碾到粗末就可以倒入到陶罐里,加入清水煎煮。
陶罐中,咕噜咕噜地冒着响。
一股不算难闻的药味隐隐飘了出来,昌扬繁和另外那位兄台离得最近,听着这声响,还有源源不断飘过来的药味,都快要心死了。
特别是那兄台,气狠狠地瞪了许黟一眼。
许黟眨眨眼,有些无辜。
他好像啥也没干啊。
这药味,都算是轻的,仔细闻的话还能闻出一股清香的橘子味。
许黟挺喜欢这个味道,小的时候,他有回夏秋换季,总是喉咙有痰不舒服,他爸就会给他做清热化湿茶给他喝。这茶不难喝,还有点微微味甘甜,祛邪而不伤正,能代替药汤做茶服用,还有治疗的效果。
茶水煮沸,许黟等了片刻,提着陶罐,将里面的粗末过滤出来,倒入到一旁的茶壶里。
盖上壶盖,静默一会,许黟把药茶倒在茶盏中,就有女使施施然地过来,端着茶汤离开。
许黟不动声色地跪坐原地,目光落在品鉴师那边,看到有不少女使端着茶汤过去了。
很快,与他组队的昌扬繁和另外那位兄台,他们的茶汤也被端走了。
昌扬繁迫不及待地走过来:“许兄台,你是真敢啊……”
许黟挑了挑眉。
昌扬繁咬咬牙说道:“你没发现吗,适才好些人都朝着你看去了,那些个眼神可……”他顿了顿,示意许黟看向左边,就他们组队的这位兄台,已经快要按捺不住想要过来了。
许黟叹口气:“那味很重?”
昌扬繁听到这话,一时有些噎住,他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没那么重。
他就是下意识地觉得,再这样的茶会上面,不应该点这样的药茶。
在场的众人里,不止昌扬繁有这样的想法,甚至于,在品鉴师里,此刻也因许黟这道“清热化湿茶”而起了争执。
“胡闹!这、这药茶怎么也端上来了!”
说话是个白胡子老者,他吹胡子瞪眼,气得胸口起伏有些不顺。
另一个老者,悠哉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我觉得甚好。往年这些个清茶,谁不是瞧腻了,比试者多是迂腐古板,不懂得变通,无甚趣味。”
“你这是何意?”生气者看向他这模样,更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