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一趟出行了一个多月,在路上亦是走走停停,这么久才回来,可把颜霄憋坏了。
“我看他就是馋王婆家的油果子,这才刚到没两日,就嚷嚷着让金叔带他去吃。”颜曲月无情地戳穿他,笑吟吟说,“也就金叔宠着他,要是遇到我,看我不把他打得屁股开花。”
“噗。”文淑谨听得促然笑起来。
颜景明瞪她:“姑娘家家的,怎么说这些个话,也不怕嫁不出去。”
颜曲月:“……”
哥哥这是哪壶不提提哪壶,她这不就是嫁不出去嘛。
想着她前几年,也是有不少俊秀郎君想娶她的,但有一回,她当街教训了个混球儿,那混球儿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哭着嗷着地大喊她是“虫子婆”……
这事传来后,那些个上门说亲的媒妈妈瞬间就没了。
文淑谨担忧不已,变着法儿去问个究竟,愿意透露消息的媒妈妈摇着头说道:“哪家小娘子如此粗鄙,当街打男子的,要我说,这月姐儿的脾气不改,以后的婚姻事怕是难咯。”
文淑谨听后,忧心忡忡地回家,私底下将这话告诉了颜曲月。
“不嫁就不嫁,我还不想给别人当婆娘。”当时的颜曲月,一点都不害臊地喊道。
她在心里加了一句,下回再让她遇到混球儿欺负人,她还要打回去。
文淑谨:“……”
颜景明都劝不动妹妹,更何况是她这个嫂嫂。
如今这么耽搁,颜曲月都十九岁了,依旧没人上门提亲。
“行啦,不说这话。”文淑谨见这对兄妹又要吵起来的样子,立马转移话题,问颜景明,“你说换个大夫,换哪个?”
城中那几个大夫,他们哪个没去瞧过。
颜景明道:“前几日盛茶会上,有个外来的大夫报了名比试,那大夫在茶会上夺得第十名,听永兴茶坊的掌柜说,他赢得名次所点的茶是药茶,那药茶可调理脾胃,不若我们去请他一看。”
“真如此厉害?”颜曲月明亮的眼眸转了转,似有所感地问,“那大夫叫什么名?”
她回来这两日,沿街就听到了好些传闻。
这会儿,有些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许黟”这名,为何熟悉了。
果不其然,颜景明听到她这么问,就道:“好像姓许,名黟来着。”
颜曲月星眸闪烁,思索着道:“那我们去打听打听,这人住在哪里。”
“你也觉得这人不错?”颜景明问她。
颜曲月似有所指:“城中都传开了,可见他是真有些本事的,既如此,何不碰个运气?若是他真有本事,那嫂嫂这顽疾便能治好了。”
商榷好,金叔带着颜霄回来了。
金叔刚回来,就被颜景明安排着去打听许黟的住址下落。
……
与此同时,许黟拎着几包药材,去到市井里买了些磨牙解闷的零嘴。
像晒干的果脯蜜饯,许黟就喜欢吃杏脯,可惜杏子一般在六七月左右成熟,这会天气只有些闷闷热,夏日还没真正来临,杏子还没熟,寻常的果子铺里没有卖。
他在果子铺里没买到喜爱的杏脯,勉为其难地选了选,挑了李果子和枣果子。
“客官慢走~”
在果子铺的小二吆喝声中,许黟提着买到的果子离开。
他刚到客栈,不久后,店小二跑来敲门找他。
店小二:“许大夫,楼下有人找你。”
“可知道是谁?”许黟问道。
店小二是个消息通,笑着说道:“是城南颜家,这颜家是做标行买卖的,家风彪悍,便是他家的小娘子都不输男子,敢与护标的队伍走标嘞。”[注1]
许黟了然,问道:“可有说找我作甚?”
店小二道:“说是找你去出诊。”
说着,店小二嘿嘿地笑起来,催促着许黟快下楼。
有人找他出诊,许黟没有拒绝的道理,他颔首应下,回身去把药箱带上。
他随着店小二下楼,看到楼下有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在跟掌柜娘子说话。
那中年男回过头来,锐利的目光瞬间落到许黟身上。许黟见这人身材魁梧,肱二头肌裹在窄袖衫里呼之欲出,看着就是个练家子,而且极具威武,很不好惹的样子。
两人互相对视,金叔先走过来开口道:“请问这位可是许大夫?”
“正是在下。”许黟点头。
金叔一双骇目显露一丝轻微的笑意:“我家大爷想请许大夫出诊。”
许黟道:“麻烦带路。”
颜家不算多么富裕,但在城南,他家的房子不算小,占地面积比左右邻还要多出两倍,里面分东西房,有十数间屋子。
标行里的标师们,有时候会在颜家落脚,所以多出来的屋子,便是留给他们的。
颜家大哥颜景明和妻儿住在东屋,有两间耳房,一间做书房谈正事,一间是霄哥儿在住。
西屋是颜曲月和奶妈、丫鬟在住。颜曲月独占主屋,平日里也不让丫鬟妈妈伺候,她喜欢独来独往,哪怕是出门玩耍,也不想带上丫鬟,这样要是打架起来,她还要分心护着人,嫌麻烦。
至于金叔和其他几个练家子,则是住在倒座房,管着家里的琐事等,每天也忙的脚不沾地,还要伺候总是找他要东要西的霄哥儿。
金叔带着许黟往南街巷子里进入时,许黟看着这巷子两边略有些熟悉的房屋,心中生出微妙感。
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早些时候见到的那位小娘子。
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许黟敛了敛思绪,跟上大刀阔斧走在前头带路的金叔。
直到……他们停在今日遇到虎霸王的那庭院。
许黟心里暗暗嘀咕:该不会这么巧吧?
哪想还真这么巧,这颜家的金叔带着他推开门进到庭院里,庭院里有几个练家子在练拳,看到金叔带着大夫过来,都没有感到意外。
颜家兄妹身强体壮,可颜家文娘子却是个弱不禁风的。
在颜家干活的练家子和标师们,都知晓这事,对于时不时来家里看病的大夫,自是见怪不怪。
“许大夫稍等。”金叔朝着身后的许黟说道,转身去到屋里请示颜景明。
颜曲月也在颜景明的屋里,听到许黟请来了,她腾地站起来,脚步轻盈地先一步出了屋。
他哥看她如此积极的样子,有些愣住,但也没多想。
许黟安静地在院子里站立着,如一棵碧绿青松,英英玉立。
他的身姿颀长,侧脸五官挺廓,只远远瞧一眼,就知是个玉树临风,朗目疏眉的年轻郎。
颜曲月见到果真是他,眉眼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她落落大方地出声喊道:“许大夫,我们又见面了。”
许黟不失风度地颔首:“颜小娘子。”
他话一落地,颜景明诧异出声:“你们认识?”
颜曲月先开口说道:“不认识。”
“……”你觉得我信吗?
颜景明嘴角微抽,他看看对面的青俊,又看看自家妹子,怎么觉得这两人站在一块很是般配。
好吧,这是他第二十九次觉得他妹妹跟某些才俊般配了。
可惜每回这么想,又有何用,对方不是已有家室,要么就是个日日不着家的浪荡子,或者是个丧妻的鳏夫。
不是他妹妹配不上,就是对方配不上他妹妹。
颜景明在极短的时间里脑补了不少画面,他看到许黟向他问好,才想起有正事要做。
“许大夫,请你来是想让你为贱内看疾。”颜景明说道,“她常有肠胃不适,其他药汤喝着只能缓解,却不能痊愈,不知许大夫可有妙方。”
许黟道:“明白,容在下先为令夫人问诊一二。”
文淑谨就在屋里坐着,她看到许黟来了,想起身去迎接,颜景明没让。
等人进屋,她和霄哥儿都在偷偷地打量着他。
这许大夫好生俊俏,比戏台上装扮书生的伶人还要好看。
文淑谨看了看家里还没嫁出去的姑奶奶,月姐儿虽然对嫁人一事不甚热衷,可这姑娘家又没有做何等坏事,总不能在家里当个老姑子。她脑海里想着,要是月姐儿能嫁给这等男子也是挺好的。
学医虽是岐黄之术,可却比他们走标稳当多了。若是个好的,不求大富大贵,只要待月姐儿好,那也是值得的。
文淑谨浮想翩翩,已在想着,不若多花些银钱,请城中的媒妈妈去打听打听,看城中有哪些年轻大夫还未成家,都纳入到候选人里。
“淑娘,这许大夫要给你诊脉呢。”
旁边,见妻子没反应的颜景明,出声提醒。
文淑谨为自己的失态感到不好意思,她欠了欠身,柔声道:“有劳许大夫了。”
许黟道:“不妨事。”说罢,就开始为她诊脉。
这颜家太太的脉象有些虚浮,体内阳气有所损,是为湿热之证。
接着,他让颜家太太张嘴伸出舌头。
看她舌苔厚白,带有苔腻,进一步的证实了他的判断。
许黟问她:“是饭后不久就会肠胃不适?”
“是。”文淑谨应声答道。
许黟又问:“可会腰疼?”
文淑谨愣了一下,才说:“不常有。”
许黟道:“食欲如何?”
文淑谨没有立时回答,她的饭量是家中最少的,每回都只半碗饭就吃不下了。若是遇到可口的饭菜,不小心多吃了些,就会嗳气难受。
长久下来,她的饭量就越来越小了。
有时候,她跟着颜景明出标,总会觉得自己是个累赘,但家中男子多,若是她不跟着,颜景明不放心。
这时,倚在她边上坐着的颜景明道:“贱内饭量向来不多,食七分饱,就已吃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