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颜曲月不懂得医理,可许黟教得这般详细,她要是再学不会,那就说不过去了。
她给自己按了一会儿,就想要给阿锦也试试。
阿锦高高兴兴地伸出了手,乐意充当这个实验小白鼠。
“现下若是连娘子都学会了按穴,那以后咱们这些人里,就只二庆学不懂了。”阿锦道了两句,惊喜地看向颜曲月,“娘子这手法真好,不像是刚学会的。”
颜曲月笑吟吟望着她:“是你家郎君教得好。”
按压劳宫穴的好处不少,这下子,他们几人,都被按了个遍。
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心胃之火都按少了,午时吃着饭菜,众人都比平日里多吃了些。
许黟乐了,最近雨水多,湿气重,众人都精神恹恹的,胃口都没之前好。
结果这劳宫穴有助于和胃祛湿,可不就能让人胃口变好。
……
是夜,涪州的夜晚又恢复成雨前的热闹,望月楼灯火辉煌,江前树影重重,江边停靠几艘画舫,有穿着娇艳衣裳的伶妓迎着寒风,弹奏琵琶曲。
舫上莺歌燕舞,朝歌暮弦,霏霏之音由江而来,穿过古色高楼缭绕于耳,不见冬日萧萧,稼穑艰难。
许黟遽尔生出感慨,这世间人,果然处处高低不同。
要是只见这处,便以为这世上都是歌舞升平,天下太平。
自然,许黟也是享乐的人,他没有什么伟大的抱负,也救济不了这天下受难的百姓。此时此刻,在这样载歌载舞的情景下,感受着这喧嚣热闹,众人渐渐都融为了一体。
颜曲月和阿锦他们都没坐过这奢靡的画舫,看着江边还有一艘画舫无人租赁,那坐在船板上弹奏曲儿的伶人,到后面弹出来的调儿都带上了颤。
她们瞧着可怜,就来问许黟能不能把那船给租了。
“那人多可怜,她都弹一个多时辰了,也不见有人点她。”颜曲月拧着眉,怕许黟不同意,便又说,“用我的钱,我带钱袋了。”
她将佩囊里的钱袋拿了出来,交给了阿旭,让他去问问,赁下那艘船,要花多少银钱。
阿旭拿着钱袋,很快去而复返:“那画舫的老板说一夜要十贯钱。”
“十贯钱?!”阿锦压低嗓音地惊呼了一声。
这也忒多钱了呀。
难怪都说这画舫是有钱公子消遣的地儿,果然价钱不同凡响。
颜曲月柳眉一抬,说道:“我们要了,让那伶人进船给我们弹曲。”
“好嘞。”阿旭答了声,转身又跑了。
许黟看着他们将事儿安排得明明白白,竟多余问了他一嘴。
他也不气恼,只道:“出来玩,自是不能都让娘子花钱,阿锦,等会船上吃的喝的,拿我的银钱买单。”
阿锦看看郎君,又看看娘子,齿牙春色道:“明白~”
一盏茶的功夫,阿旭将画舫租了下来,他跑回来,笑说:“郎君,娘子,船夫等都在候着了,咱们现下就能过去。”
江面的气温要冷些,他们过来时,那弹琵琶的伶人已经站在船板前,朝着他们盈盈地欠身行礼。
伶人声音娇柔,唤了声“许相公,颜娘子”,便将他们引入到画舫里面。
这画舫不大,里面铺着柔软的织锦软垫,摆放各色果子和酒水,缭绕着浓浓熏香。
许黟一闻,就闻出这熏香里放了花梨木和豆蔻,这两种香料,都有催情之用。
“把这熏香换了。”许黟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不喜欢这味道。”
颜曲月亦是捂着鼻子,轻声点头:“这香味太浓,闻着鼻子难受。”
伶人微微愣了下,很快就垂下眸眼,起身道:“奴晓得了,这就为许相公和颜娘子换下来。”
“等会。”
在她放下琵琶,即将转身出去时,许黟叫住了她。
“我们不用船上的香。”他道,瞥了一眼跪坐在旁边的阿旭,“你把箧笥里的香盘拿来,到旁边点上。”
果然,他如此说,那伶人就斯斯艾艾地又坐回那雕刻着镂空花纹的木凳上面。
颜曲月看着她:“你叫什么?”
“奴名叫琬儿,颜娘子可直呼奴的名字。”伶人垂眼,那浓密的睫毛微微轻颤。
看着她露出来的双手被冷风冻得发红,颜曲月没有刁难她,只让她随意弹些舒心的曲调。
旋即,随着她指尖拨动,悠悠曲音在画舫中荡漾开来。
彼时船中,几个年纪轻的,耐不住寂寞地跑去船舷看江景,璀璨灯火照耀得江面波光粼粼,宛若丹青妙手渲染出一层层荡漾开来的彩色花船。
这江水澄清,不仅倒影出来了画舫,连上面站着的人,都瞧得一清二楚。
船里,颜曲月看他们都跑去玩了,依身过来,在许黟耳前轻声问:“为何换了那香,有问题?”
许黟眯了眯眼:“问题不大。”
“那是……”颜曲月微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许黟不想拿那些浪荡话讲给她听,便含糊说了几句,把这话题岔开了。
颜曲月不疑有他,小酌着船夫端来的佳酿,喝着醇香润喉,带着一丝丝的甜味。
“这酒不错,你也尝尝。”颜曲月倒了杯给他。
许黟拿过酒杯凑到鼻尖嗅了嗅,嗅到这酒液里也有豆蔻的香味,手臂微顿。
……这画舫,体验一次就够了。
他默默地把酒杯放了回去,看着浑然不知情的其他几人,无奈笑了笑。
“你怎么不喝?”
颜曲月看他来到画舫之后,不吃不喝的,徒然生出怀疑,再度看那酒,顿时就不想喝了。
“看来以后,咱们少来这地方。”她撇撇嘴,目光落到柳腰花态的伶人身上,深吸一口气,喊停了她。
让伶人下去后,画舫里糜然之气渐退,但看这船中装扮,就知这不是艘什么正经的船。
……不久。
船夫将画舫划到江中时,便停了下来,任由船在江中幽幽飘荡。
这画舫要比寻常游湖的船只大了不少,船尾楼上悬挂数盏红灯笼,里面有几间熏过香的房间,配套齐全,应有尽有。在船中留宿者,可直接到第二天清晨才下船。
至于在船上做什么,便不言而喻了。
包下一搜画舫要十贯银子,想要与船上的花娘们共度良宵,那就是另外的价钱。
能来消遣的,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一夜挥霍个几十贯钱不是少有事。
许黟是带着家眷来的,抱着琵琶退出来的琬儿有些忐忑地想。
她今夜是留不住这个贵客了,回去的话,怕是要被妈妈说道。
刚进来船中小屋,里头嗑瓜子的鸨母看着她如此,眼里多出不喜:“连弹曲都叫人赶了出来?”
琬儿低头,小声说道:“回妈妈,是船上的客人想要清净些,才让琬儿退下来的。”
“哼,那换香呢,这又如何说?”鸨母讨不到好处,就想着对琬儿出气,光有一面长相又如何,平日里像条死鱼似的,如何调教都无用。
这客人初见了欢喜,后面见她非可人样儿,便也心中厌弃,不舍得为她花钱。
鸨母好不容易养着她到十五岁,又怎么能不叫她挣钱。
今日好不容易有了客官包下船,无论如何,也要让里头的人点了琬儿作陪。
“我记得上船的人里,有个人高马大的,是个壮实汉子,”鸨母藏着心眼的眸子转动,徐徐善诱道,“这等男子最是耐不住,你端着酒过去,引他喝几杯。”
不用说尽,琬儿也明白鸨母话里意思。
她抿着涂抹胭脂的红唇,不敢顶撞妈妈,只能任她安排。
……
江水晃眼,阿旭趴在船舷看得昏昏欲睡。
这时,他感觉到身后有人朝着他走过来,骤然回头,却看到是那弹琵琶的琬儿。
琬儿被他猛然回身,吓了一跳。
她稳住心神,双颊绯红地低语:“相公怎么独自在此,入夜后,这江面风大,吹多了头疼。”
“还行。”阿旭老实地说道,“吹着风,就没那般困了。”
琬儿呼吸微滞:“……”这青年是何道理?
猜不透这人想的是什么,她便不再多想,只牢牢记着妈妈交代她的事儿。
“琬儿还不知道相公何姓,可愿意告诉奴?”她一面说着,那细细柳腰倾斜了过来,双手拿着酒壶和酒杯,学着那些姐姐们,为面前的客人斟酒。
只见阿旭看到她凑近,不做声地后退一步,后腰抵在船舷边的木栏之上,疑惑地蹙着眉看她,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靠这么近。
“我叫阿旭。”阿旭说着,盯着她看,“你是有事找我?”
琬儿咬着唇,似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旭生你不要这样看着奴家,奴家会害羞的。”
阿旭不好意思地撇开眼,挠脸说道:“是我之错,琬儿姑娘莫怪。”
琬儿看他如此青涩,与以往那些点名要她作陪的客人完全不同,忽而心中生出悔意。
可又想到妈妈那能吃人的眼神,她缓了缓气,明白她别无选择。
“旭生,我不怪你。”琬儿换了个自称,婉转道,“船上的酒不错,你可要喝,我来喂你如何?”
她自端着酒杯,抵在了阿旭唇边。
阿旭哪里见过这般,有些迷瞪地就将那抵在嘴边的酒液给喝了。
喝到肚子里,他才意识到这酒不同寻常。
他舔了舔嘴唇,品味着这入喉的酒水,很快就常出来,这里面加了壮阳之物,还有豆蔻……
想着郎君让他们不要再喝船上的酒,阿旭看向柔柔弱弱的琬儿,瞬间变了脸色。
他喊出声来:“我不喝这酒!”
琬儿吃了一惊,拿着酒杯的手微抖,差点没拿稳:“为、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