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又是科考年,那这古城自是要比寻常时候更加热闹的。
翌日,天公不做美,早时一场霜雨急促而来,风雨交加,雨水拍打得木窗摇摇晃晃。
这雨来得猝不及防,街道两端摆摊的小贩皆在寻找屋檐避雨。
许黟穿戴好衣裳,看到外面雨水不停,拧起了双眉。
“不如,等雨停了再去?”颜曲月看外面冬雨冷得很,有些担忧地问。
许黟摇头,说他得上门才行。
颜曲月想了想,说道:“不若,先让阿旭送拜帖?”
“潘知府与咱们身份有别,我们只差个阿旭登门,实在不妥。”许黟依旧摇头,这事,只能他亲自去办。
颜曲月也想到这处,不再劝他,只让他多小心,要是雨下得更大了,就让他先避雨。
许黟应了一声,打着伞出门,去潘知府府邸送拜帖。
潘知府自从来涪州上任,便通过牙行在城北一巷子租赁了座二进宅子。
只要稍稍打听,就能晓得。
许黟没费多少力气,他打着伞来到朱红大门,上前拍响旁边的小门。
须弥,就有人来开门。
过来开门的小厮年纪与许黟相仿,穿着身体面的青缎袍子,束着黑方巾,看到他的那刹,有些震惊。
“你是……许大夫?”小厮打量着询问。
许黟没想到会遇到熟人。
这门房许黟识得,当初潘知府还是县尉时,曾差遣他来请许黟出诊。
都这么多年了,对方竟然还能记得自己,这让许黟很是高兴。
他道:“正是,我刚到的涪州,托庞先生的福,来给潘知府送东西。”
这种他乡遇相识的喜悦感油然而生,小厮亦是如此,请着许黟去到门房处说话。
“庞先生叫你来的?许大夫这么远过来,想来不容易。”小厮笑着问。
许黟回他:“我元日后出发的,不过路上耽搁了些时日,才这般晚来。”
说罢,他就拿出怀中放着的拜帖,递交了过去。
“在下想登门拜访,不知潘知府何时会在府中,容我叨唠。”
小厮微微笑地说道:“明日便是旬假,我家老爷这日都会在在府中歇息。”
许黟闻言,感激地朝着他行揖,把带来的贺礼端送了过去。
“这是我亲手炮制的沉香丸,有安神养生之效,还望贵介能代劳。”这等事儿以前都是阿旭在打理,许黟想着为人处世,自然地在潘府小厮手里放了一块碎银。
那小厮看到许黟如此做派,淡笑地把碎银放到袖袋里。
“好说,今儿老爷不在家中,明日晚些时候,你再上门来。”小厮笑呵呵地说着。
听他这口吻,这潘知府应是有提过醒。
许黟感激他相告,这样一来,他们此行来拜访潘知府就顺利多了。
……
当晚,潘文济从府衙下值,坐着轿儿回府。
他刚落了轿,就有小厮拿着披风在旁候着,为他披了披风,小厮举着伞一路跟着进入庭院,来到廊道处。
潘文济挥挥手让小厮下去。
哪想这小厮没退下,反而垂着脑袋,小声地禀报:“老爷,今日有人来访,是从盐亭来的许大夫。”
“许黟?”潘文济剑眉一挑,周身气场威而不猛。
小厮垂眸弓腰,拿出了许黟送来的锦盒,小声地笑说:“是冒着雨来的,今儿雨大,他就撑着伞来,说要来拜访老爷。我瞧着他是托庞先生来送信,就将这礼收下了。”
潘文济拿过那盒子打开,看到里面装的沉香丸。
这沉香丸他可熟悉,当初他替庞博弈办了事,庞博弈就抛了个盒子给他,里面装的就是这等沉香丸。
说是那小子亲自炮制,如梧桐子大,闻着人心神舒朗,效果甚佳。
就是这小子实在是抠门得很,不给他办事,他就不会端送来这样的好东西。
这回莫非开窍了?
得庞博弈的指点不成?
潘文济如此想着,心情不错地拿着盒子离开,也不见说要明日见人。
但小厮跟在老爷身边多年,岂会不知道老爷习惯,没出声反对,那就是同意了。
初冬刚至,昨日又下过雨,青石街道上湿漉漉的,冷意渗人,两边的小贩穿得严严实实,口中呼着白气,搓着冷得发僵的双手,向着来来回回的行人们吆喝着。
许黟熟门熟路地奔潘府去了。
今日,他依旧没带其他人,只他一人登门拜访。
小厮见到他来,笑着带着他穿过门房,穿过天井院,顺着廊道而走。
“许大夫来得巧,这会儿老爷在厅堂儿。”
小厮说着,穿过庭院小门,就看到敞亮的厅堂。
许黟目不斜视,随着他进来,这厅堂陈设有致,素雅不俗,他一抬头,就看到端坐在上首的潘知府。他着一身青黛色锦缎长袍,围着毛脖,手边放着汝窑白瓷杯。
潘文济为官多年,只在那一坐,便不怒自威。
许黟连忙垂眸,行揖道:“许黟拜见潘知府。”
“不必多礼。”潘文济睨眼看他,缓缓一笑,“听闻你年春就已出发,怎么到此刻才来?”
许黟:“……”
不用猜,都知道这是谁说的。
“我在梓州城中留了些时日,因而耽误了。”他不卑不亢地轻声说着,又道,“想来先生已经替晚辈说了这事。”
听到这话,潘文济呵呵一笑:“是说了,还说他收了你做学生,此生了却心愿,向我炫耀来了。”
许黟压下心中的惊讶,看来庞博弈和潘文济两人的关系,比他想的更加亲密。只是,这不得不让许黟汗颜,要说起来,庞博弈也曾无数次向他吐槽潘文济的不是。
但这些话,他都只能是听听,不敢发表任何说法。
这会儿让他单独面对“生气”的潘知府,还是有些难度的。
许黟默默将头垂得更低,轻言道:“在下时刻恩记,说来惭愧,老师厚爱我,为我出谋划策良多,而我还未能报答老师的恩情。”
往年在盐亭的时候,他也曾想过要来潘府拜访。可他与潘知府身份有别,都是庞博弈出面。
这回,他亲自来,自不能只简单地来送一封信。
昨日拿出手的极品沉香丸是他之前炮制的库存,已经所剩不多了。
而他也晓得,随着年纪增长,人都会有生老病死的时候,年纪一大,身体就没有之前那般利索。
像潘知府这等身份,怕的就是身体出现问题。
“听闻潘知府上任以来,为涪州的百姓劳力费心,我与老师都担忧潘知府多有劳累,伤及身体,老师就让我炮制了些养生的人参丸。”
用老师的名义送出药丸,是许黟和庞博弈商量好的。
果然,许黟这般说,潘文济虽知道他们心里那点小心思,但也和颜悦色地收了下来。
潘府毕竟是官府人家,许黟没有多待,送了信和药丸,就道别离开了。
随着他离开,潘文济看向那装有人参丸的盒子,独自笑骂了一句。
“老狐狸,对着我还耍心眼。”难道他还能吃了那许小子不成。
想到远在盐亭的友人,他拿着这盒子,渡步来到书房,命随从研墨。
第212章
许黟以为, 他拜访完潘知府后,便不会在涪州久留。
殊料连着数日大雨倾盆,整个涪州陷入丹青色的雾蒙蒙中, 那些在街道上载笑载言的文人雅客们,都少了起来。
这日,天终于放晴,他问颜曲月, 可要去望月楼赏景。
“今日再不去的话, 这桂花该都谢了。”他轻揉颜曲月掌心处的穴位,缓缓说道, “等赏玩几日, 接下来咱们寻个天晴就启程。”
颜曲月心不在焉地听着:“下了这么多天的雨, 树上还有花儿?”
许黟“嘁”地笑了出来,说道:“我把这事忘了。”
“要是几日前,倒是能赏到, 现在怕是来不及。”想着涪州八景, 只秋月观赏的时节不多,这望月楼不去有些可惜。
许黟想了下,兴致不错地说道:“我们晚上去,望月楼里有夜灯,灯火阑珊,美不胜收, 还可看江中夜景。”
“好啊。”
颜曲月应了声,目光落到他修长的手指头, “你这按着, 我好像凝神了些,都没那般困了。”
“这是劳宫穴, 能清心安神,改善夜不能寐者。”许黟向她解释,“你这几日被雨扰得睡不好,我早晚帮你按两回,今夜便能睡个好觉。”
这按穴也有技巧,颜曲月听得双眸微亮,好奇地盯着那手法几瞬:“你教教我。”
许黟自不吝啬,旋即就教她如何为自己按这劳宫穴。
“此穴在于手厥阴心包经所在,是该经的荥穴,是高热之气在此带动脾土中的水湿气化为气。劳宫。劳,劳作也。宫,宫殿也。若是这脾土中的水湿气未受气血之生,那么这干燥之气就会聚集于此,引起诸多困扰。”[注1]
有了困扰,那就会有麻烦。
“你将手放在这处,只按片刻,就可停手。”
许黟拿过她的手掌,让她双手相叠,大拇指的指腹按在掌心延伸交会的凹陷处。
“以我按压的力道,顺着这方向,试下。”
他望了望颜曲月,又望了望在旁仔细看着的兄妹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