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派人去探这许大夫究竟从哪里来的。”录事说罢,拿着下属上报的消息,去找潘知府。
很快,潘文济就听到了此事。
他捋着胡须,笑着问:“这许大夫,可是叫许黟?”
“潘知府是知晓此人?”涪州录事看着他如此镇定的神色,惊诧不已,难道这里面有上官手笔不成。
潘文济摆手道:“他在涪州不过暂留,你不用管他做什么。”
录事明了,他没再多问,只是将这许黟在涪州城中所做的事,如实禀告了一番。
潘文济闻言,没好气地嘴角抽动,这小子……倒是会投机取巧。
“罢了,你派两个人盯着,要是真有人蓄意闹事,就将那人抓起来。”
录事:“……”
“下官明白。”
两人道完这事,便谈回正事,天气渐寒,大雪过后,城外村落有村民受不住寒冻死在家中。
这些日子,已经有几个里长过来上报,录事将工作折子递了上来,询问潘文济该如何行事。
潘文济道:“你去请那些大户来府衙商议,每年这时,都要靠他们布棚施粥,今年怎么都毫无动静。”
录事低头回道:“下官认为,这些人怕是在观望中,潘知府今年才刚上任,想来是要看你的意思。”
“既是要我的意思,那这回便用我的名义。”潘文济却也不惯着这些当地蛇头,但也不会故意惹怒了他们。
虽大多数富户都是为富不仁,可也有行善事的,不能一杆子打死了去。况且,那些富户为了名声,或者说是为了让这些奴役的百姓来年能更加好好为他们挣钱,冬日时,他们也是愿意舍些粮食的。
想到此 ,他便道:“哪些人孝敬了什么,或是谁家装聋作哑,你都给我一一记着。”
等年冬一过,他再来好好地计较。
录事闻言,顿时掩住眼底神色,连忙应声退下。
……
话说回许黟这边,自从他的名声传开后,来找他看病的患者渐渐多起来。
除了来看那档子事的以外,也有其他病患慕名而来。
许黟这头忙得不行,连药酒都没时间酿煮,就只好把这事交给阿旭和阿锦来做。
兄妹俩被支去酿煮药酒,便没人来给他打下手。
许黟想了想,就去对面院子请了程宜然:“如今下雪,这山你也上不去,不如来我这里做活,工钱日结,一天五十文。”
听到这数,程宜然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你要我做什么?”他问。
许黟道:“你看得懂药方?”
程宜然点头:“十之八九都能看懂。”毕竟看药方和给病人看病,那是两码事。
许黟:“我来考考你。”
他想要用人,却也不是什么都不要求。
当即就从药房里拿了些药材出来,一一询问他都是什么。
这种场面,程宜然很多年没见着了,突然间,有些像是回到了十年前。
他晃神了一会儿,慎重道:“这是桔梗,能下气利胸膈,可治咽喉证。”
“这是白鲜皮,它能祛风治筋弱,还可解毒。”
“这个是大黄,我在山上挖过不少,这药用途很广,我在很多方子上面都见过这药。”看着许黟拿出新的药材,程宜然语速逐渐加快,“小时候我有次肚痛,我爹就说我那是实热积泄,便是用这药,取两钱煮水,喝下去不久就好了。”
许黟拿出来的十几种常见药,程宜然都能对答如流。
这让许黟不由多瞧他一眼,之前看来,他以为程宜然认识的药材不多,或者说只是单独认了药。
现下看来,程宜然谦虚了。
对于志同道合的人,许黟难免有些惺惺相惜。
许黟道:“你这识的药理,比乡下那些游医懂得还多,不入医者可惜了。”
程宜然苦笑道:“我这般年纪,那些医馆也不会收我为徒。”
再说了,他手头上并未留下多少医书,又没有大夫指点,只靠着这点医术,想要成为大夫,为时过早。
“我编撰了一本《药性赋》,若是程兄不嫌弃,可拿去看。”许黟说得诚恳。
程宜然本以为就是普通医书,哪想一看,竟是编撰了几百种药材的药性,便是如何炮制、如何用药、如何配药,都详细地记录下来。
这般厚的一本,想要完成,怕是要不少时间。
“许大夫,你这书就这样给我看了?”程宜然难以置信地看他。
许黟笑笑:“要不是这书写下来花费时间,赠于你又有何妨。”
程宜然心神震动,久久不能回神。
他拿着《药性赋》回了家,当日就去书肆里买了昂贵的白竹纸。
小心翼翼地,将那书上的字,对照着一笔一划地写下来。
期间,他晚上在家抄医书,白日里过来许黟这边打下手,为许黟研墨,写方子,去药房里抓药。
也看到了阿旭和阿锦他们在药房中酿煮药酒。
坊间传得邪乎的神酒,其实是从花楼里得来的方子,但无人知晓。便是花楼那处的鸨母,喝了那酒,也只觉得全身热乎乎的舒服。
没有楼里卖的壮阳酒那么烈,喝着也不伤身。就是价钱昂贵了两倍。
鸨母嗅到了商机,派人来寻问这“许大夫”。结果找了一圈,发现这许大夫就是上回包下画舫的许相公。
想着琬儿突然开了巧,那许大夫手下的旭生又常来楼中点琬儿陪同……
突然间,鸨母察觉到了其中不对劲。
“你瞒了我和那旭生都做了什么?”她请了琬儿过来,睨眼看着她调教出来的姑娘。
想要从她的神色中查看什么。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暗中协助,琬儿怯懦的性子变了不少。
她抿唇,轻声道:“琬儿听不明白,那旭生每次来,都是来寻我喝酒,其他等我就不知情了。”
鸨母不信她:“当真如此?”
“妈妈且信我……”琬儿想要说什么,屋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那肥胖的中年男手中拿着个锦盒,笑眯眯地瞅着她瞧。
琬儿看到那锦盒,双肩不自觉地抖了抖。
便见鸨母把那盒子打开,翻了翻外面叠着的布头,找到里面藏着的银钱。
中年男面带恶意地冷笑:“这贱丫头藏了这等钱,想来是早有赎身的想法,姐姐莫要被骗了。”
鸨母一气,将那巴掌掌掴了过来,恶言道:“还不说实话!”
琬儿不说,那钱就要被收了去。
她不得不拦住鸨母,低声地将她要赎身的事给说了来,但也隐瞒了她与许黟合作的事。
只道:“那旭生心悦我,想我赎身后,会纳我为妾,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呸!”
鸨母嫌恶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养不熟的白眼狼,人家只几句话就将你哄了去,枉费我培养你多年。”
道完,还想拿走她存下来的银钱。
琬儿不肯,壮着胆子搬出楼里的规矩,直视鸨母道:“妈妈说过,这楼里的大东家,是允许楼中姐妹自赎自身的,难道妈妈要违背了大东家的规矩吗?”
鸨母气急了,又晓得她说的是事实。当即要打骂,却也不敢真的往死里打,要是大东家知道,也会责罚她。
再说,琬儿这么一闹,外面就有不少人听到了。
她想要眛下这些钱是不行了。
第215章
鸨母要将她关在屋里反思。
琬儿冷冷道:“琬儿不明白到底犯了楼里哪条规矩, 要妈妈这样待我?先前我不听安排,自是让妈妈罚了跪,但今日呢, 只是攒了银钱,妈妈就要欺辱了我吗?”
“好个伶牙俐齿,莫不是觉得端出楼里的规矩,就不怕了?”中年男阴恻恻地看向她, 目光落在她半面白皙上。
他转头对向鸨母, 桀笑道:“姐姐莫气,只要用些手段, 她自服服帖帖。”
“不行。”鸨母看了中年男一眼, 她心里清楚, 这事闹得难堪,只会让大东家知道。大东家素日不管事,可也不是任由底下的人吃荤的, 要是知道她刻意虐待楼中姐妹们, 也会招她惩罚。
“我今日不罚你,但以后要是被我晓得你做了什么,那可不是罚这么简单。”
在中年男不解的时候,她放下这话,摔门而出。
于是中年男连忙跟了上去,也顾不上羞辱琬儿了。
琬儿一身冷汗地跌坐在地上, 捂着胸口,拼命地大喘气。
门外, 伺候她的丫头棉娥走了进来, 扶着她起身:“琬姐姐,我们该怎么办。”
琬儿无声地看向她, 棉娥不过十一岁,脸蛋还未长开,五官都淡淡的,眼睛斜长而媚,但因为岁数还不大,还没有被教过,并不懂得多少男女之情。她看到自己被欺负,只会偷偷掉眼泪,不敢大声说话,更不敢反抗那些欺负她的人。
要是以后将她丢在这里,棉娥会死在楼里的。
留在楼里的人,多是被卖来的姑娘。
哪怕官府严令不许人口买卖,但又能如何啊,就像这楼里的大东家,哪怕不露面儿,他的威严不比鸨母低多少。
一听到他,众姐妹都很害怕。因为被送出去的姐妹,几乎没有完好回来的。
琬儿今日借着大东家的反驳了一局,后面的路却更加难走。
她被鸨母盯梢上了,想要悄无声息地跟许黟做生意,已然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