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药膏很快销了出去,程宜然很有成就感,他次次来这里,次次都能卖出些什么,却也头回,把这百来张的跌打药膏给卖了。
哪怕只挣到两百多钱,只够回来本。他亦是高兴的。
许黟能感觉到,程宜然在涪州混得不差,即使没有他的出现,再过几年,程宜然也会成为一名大夫。
因着这些码头干活的工人,都不识得许黟,他们就只围着程宜然转。
这倒是让许黟轻松不少。
他闲来无事,与程宜然说了一声,出去外面透气。
天寒地冻,外面也没有什么可瞧的,许黟走一段路,意外看到棵盛开着单瓣粉白色小花的茶树。
山茶树冬日能开花,上面的叶子还未全部凋零,朵朵花蕾含苞待放,半隐半遮在绿叶和花朵之间。
许黟上前,伸手摘下一朵。
放在鼻尖细细去闻,能闻到股淡雅清香。
能在这处看到这么一棵比成年人还要高的山茶树,实属难得。
他左瞧右看,去到茶树旁边的小屋敲门。
屋里出来个戴头巾的妇人,看到男子,只在木门处停下来,警惕问:“你是谁,要来找谁?”
“在下姓许名黟,是名大夫。”许黟拱手行礼,说清来路,“此番冒昧打扰,是因看到这茶树上的花朵娇艳,想着摘些回去,敢问这位娘子,这茶树可是你家的?”
妇人愣住半晌,点头道:“是我家的,但你要摘就摘去吧。”
“多谢这位娘子。”许黟欣喜说完,想着他空着手出来,只两只手,也带不回去多少,就问她可有篮子卖。
听到许黟要花钱买她的篮子,这妇人犹豫了下还是同意了。
为了方便,许黟出门时,多是带几十个铜钱,几张交子和碎银子。
他把所有铜钱都拿出来,给了这妇人。
很快,许黟装着半篮子茶树花回来。这时候,程宜然已经从壮汉的家中出来,在巷子口等着他。
看到他不知从哪里来的茶树花,有些疑惑。
《茶经》有言:“花白如蔷薇。”这里面的花,便是茶树花。
许黟对程宜然道:“这茶花既有茶香,亦有花的芬芳,是养生之品。”
新鲜绽放的茶花可以直接泡茶喝,还未打开的花苞,则在蒸熟杀青后,晒干再泡水喝。
晒干的花苞,能储存更久,许黟有时候在半途找到野生的茶树,看到有花苞,就会摘下来蒸熟晒干。等想喝了,随时能拿出来。
程宜然听了,不免时时点头。
此趟出来,他受益匪浅,回来时,就拿出笔墨纸砚,将今日所学到的,逐一记录。
……
商队出发的日子定下来了。
琬儿和棉娥两人,在收拾着离开的行囊,从楼里出来,她们都只带了个包裹。
哪想收拾着,竟收拾不少东西。
原先阿锦给棉娥两套旧衣裳,许黟看她穿得有些大,就叫阿锦去成衣店里给她买两套新的。
颜曲月瞧她戴着头花不好看,就给她一对镀银的花簪,一对海棠花银耳坠,两只兰花细银镯子。另外,还给了一件没穿过的缎面绣花小袄,让她穿在外面,暖和些。
而后来琬儿来到许家,颜曲月和阿锦同样送了一些。
琬儿自己也攒了些金银首饰,但为了赎身,都贱卖成银钱。
所以,她来到许家时,头上也没戴多少好物什。如今多出来的,都是颜曲月和阿锦给的。
东西都是真心给的,两人一面收拾,一面红着眼眶,苦难一辈子,像是苦尽甘来,换了这么个机遇。
她们收拾罢东西,就来找许黟他们道别。
“此番别过恩公,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报答,请受琬儿一拜。”
棉娥跟着她跪在地上,实实在在地磕了响头。
次日一早,她们就坐上雇来的驴车,缓缓地跟上商队,出城墙,出涪州。
随着她们的离开,这涪州的夜晚,依旧烛火荧煌。
日子走得飞快,转眼半月时间过去。
花楼。鸨母屋里。
这半月来,她们卖出去了不少药酒,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
就在鸨母和中年男喜笑颜开地数着白花花的银子,这时,屋外响起一阵骚动。
鸨母不悦地放下银子,扭着腰地起来开门:“大白天的,谁来嚷嚷,谁来嚷嚷!”
话音落地,鸨母就看到楼下,涌上来了十几个穿着锦缎袍子的官人们。
鸨母旋即换了脸色,笑着迎上去:“各位爷,这楼里还没营业呢,你们怎么上这来了?”
哪料,她话刚说完,带头的锦袍官人就给了她一巴掌,把带来的酒罐摔到地上:“你这妈妈,竟敢卖给我等假药酒。”
鸨母痛得捂住脸颊,神色茫然:“怎会是假!这药酒是找许大夫买的方子,你们先前也喝过的,分明一模一样。”
“呸!”
“我们就是被你这样诓骗了去。”
“这酒分明就是假的,喝着是一样,只喝两回,就没了那好效果。”后面跟着来讨说法的官人们七嘴八舌地骂了起来。
“不、不是这样的。”鸨母慌神辩驳,冒着被刺到的风险,捡起地上摔碎的瓦片,就这那里面一点剩酒,饮尽,那味道……明明就和许黟卖的酒一样啊。
怎么会没效果了呢?
寻事的官人冷笑道:“我等不管,你这酒既然没效果,那就把拿走的钱吐出来。”
“今日若是不还钱,休想离开半步!”
第218章
鸨母仓促大喊:“找许大夫, 是他!是他卖了这药酒方子给了我!”
她神色不似作假,跑来讨说法的人群中,便有人生出迟疑的心思。
一位年轻的官人不耐, 霍然推开人群挤身骂道:“我管你找许大夫买的,还是李大夫买的,我们这药酒是从你这买的,钱也是你拿了去。要怪, 就怪你自己贪得无厌, 被人诓骗了去。”
“对对对,这又与我们无关, 你要真是被骗了, 找官府说理。”
有人驳了她的话, 闹哄哄的议论声再度四起。这些来楼里消遣的官人们,此次能都一并寻来,也都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小小花楼, 不过是挂钩了市妓, 就敢欺骗他们,哄骗了他们的钱财。再说,这花楼里卖的药酒,比原来他们去找许大夫卖的还要贵价,一壶就要他们五贯银子,本以为也是好的, 结果是披着羊皮卖狗肉,岂有此理!
“我等在楼中花的银钱, 没有数百贯也有上百贯, 你这鸨母,公然卖这药酒, 再不退钱,休怪我们把你拉去官府报官。”开口的官人单刀直入,引得众人赞同附和。
纷纷向鸨母讨要被骗去的银钱。
鸨母面色全无,便要叫中年男去找大东家,哪想,她转身一看,就看到一抹肥胖身影,慌张地爬着木柱要逃。
她大叫一声,全场都齐齐看了过去。
“还有人……别叫他跑了!”有人朗声大喊,中年男惊得一抖,双手抱不住柱子,往下跌去。
不过二楼高度,中年男摔得底朝天,把藏在怀里的包裹掉下来。他捂着腰臀痛叫,一面慌张地开始捡银子。跌跌撞撞地要跑,就被几个循声跑去的官人抓住。
这下子,鸨母和中年男,谁也别想逃了。
到手的银钱还没捂热,便要还了回去,这对鸨母来说,极其不甘。然而,她私营买卖,这一事若被大东家所知,她的好日子便也到头了。哪轮得到她在楼中颐指气使。
午后,聚众的官人们拿回银钱,纷纷散去。
花楼里闭着门的房屋里,暗中偷看的花娘们呼吸急促,好似看到了一线生机。这些金钱,都是从她们手中挤出来的,如今倒送了回去,如何不叫她们心底叫好。
……
鸨母呆坐在乱糟糟的房屋中,挣的钱没了,攒的钱也都倒贴了回去……
失神片刻,她哀嚎大哭,嘴里嚷着不活了。
但见中年男悻悻看来,一手还揉着摔痛的臀部,落井下石道:“要不是你见钱眼开,也不至于落到这地步,那姓许的,分明就是个骗子。”
“我见钱眼开?”鸨母不可置信地瞪他去,“那你倒是说说你自个,怎么也被骗了这么些钱?”
中年男噎住,不痛快道:“还不是你,要不是你说这药酒多挣钱,我可是不信的。”
“好你个忘恩负义的,现在倒来说我的不是了,要不是我,你如今还能这样好威风?”
鸨母掌管着花楼这么多年,可不是吃素的,想着他拿着钱逃跑,便心冷起来,叫着两个打手把中年男一捆,丢到房里关上。
“你这是作甚!?”中年男慌了,变了嘴脸,重新讨好地说体贴话,“好姐姐,咱们先别自个气坏身子,我适才是糊涂了才如此,说那忒不是道理的话,我实在该打该骂,下回定不敢这样。”
说着说着,他眼珠子转动,转移话头, “都怪那姓许的,叫我们栽跟头,我去叫几个人把人绑来,好好教训他给姐姐出气。”
鸨母冷笑看他:“姓许的我要找,你我也不会轻饶。”
说着,就叫打手把他的身上的衣裳给扒了。
屋里没炭火,又没衣裳穿,中年男只好躲在床上,但床榻上只有一条薄薄的织锦被子,冷得牙齿都在抖。
这时,已到楼里掌灯时分。
鸨母却无心管着楼中事务,叫来三个打手,去把许黟绑到楼中后院。
她焦急等着半晌,没等到打手们回来,却看到大掌柜带着几个仆从过来。
鸨母从椅子上跌落,这下子,才是彻底慌神。
“大东家说了,你既然不甘心只当个鸨母,便给你换个好去处。”
大掌柜冷冷地看向她,那眼神,仿佛在看着低贱的下等货物:“以你如今的姿色,也就下等勾栏才能容得了你。”
说着,就叫仆从把人给绑了。
鸨母含着泪哭喊,全然无用,被那脏臭的抹布塞满嘴巴,只剩“呜呜呜”地无助哭鸣。
至于被关在房中的中年男,大掌柜的也没放过,打发两个人把他带出来,扔去到码头干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