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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许黟收到一封信,他放下手中医书,轻揉鼻梁处一瞬,才将这信打开品读。
看完信中内容,他轻笑出声,把信拿到炭盆里,丢进去燃烬。
此间事了,剩余的时间,便该好好地教导徒弟。
他从书房里出来,外面已是晌午时分,他看到阿旭和二庆把准备好的吃食端了过来,却不见程宜然身影,便问:“宜然呢?”
“师弟的娘身体不适,他去家里照顾着。”阿旭停下动作,回话道。
许黟皱眉:“怎没听他说起?”
阿旭道:“他看郎君在书房里忙,怕打扰了,只跟我说了下,好教郎君知晓。”
“知道了。”许黟说罢,就去到对面的院子。
此时是晌午,程家却没开灶,庭院里静悄悄的,连房门都紧闭关着。
听见拍门声,程宜然快步出来开门:“老师,你怎么过来了?”
许黟看向他道:“闻你娘病了,可好些?”
程宜然低垂着脑袋,闷声道:“还没好,昨日起就一直心腹痛,我给开了药,但服着效果不显。”他想着,要是他开的药方不行,就要来求老师看病。
没想到,老师先一步过来了,重振着精神,请老师进来屋里。
许黟听着他描述,微微敛着眉间,问他:“开的什么药方?”
程宜然如实回答:“我观症候是肝虚寒,便开的是补肝方,其用了防风、丹参、细辛、桔梗各一两,川芎、独活和大黄各七分,还用了山茱萸、桂心和茯苓各五分。”
说罢,他问道,“老师,此方我娘已经服用两剂,效果却不显,难不成是不对症?”
“若是肝虚寒,用此方也不算错。”许黟摇摇头,没有那么快下定论,“你带我去屋里,我去瞧下。”
有老师出面,程宜然安心不少,当即欣然道:“让老师费心了。”
他们进来屋里,程宜然他娘见许黟过来,连忙起身过来问候。
许黟温和地扶着她的手臂,淡笑道:“婶子快坐,听宜然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我这病不碍事的,你怎么连老师也惊动了。”他娘有些责怪地瞥儿子一眼。
许黟笑说:“是我要来,我这一闲下来就坐不住,适才知晓这事,就迫不及待过来了。”
“哎哎,这多不好呐。”他娘着急道,“我这就是年纪大了,难免有些病痛,是这孩子有孝心,看不得我辛苦,见我昨日喊了下心腹痛,连许大夫那里都不去了。”
“今早我也催了几回,他是去了,哪想很快就回来,说是告了假,要在家里照顾我。”他娘一面说着,一面欣慰地哭起来。
许黟见她如此,就安慰儿子有孝心是好事。
接着,他便说道:“年纪大了,确实容易有些病痛,不过这要是哪里不舒服,切记要好好看了病吃药才是。”
又问可容他也来瞧瞧。
程宜然他娘哪敢拿乔说不允许。
程宜然拿着药箱进房来,把脉枕垫在他娘的手腕下方,小声道:“老师,多劳烦你了。”
许黟只摆摆手,没说什么。在他娘把手伸出来时,许黟就注意到他娘的手指头。
她手指头处的指甲干枯,光泽黯淡,在中医中,有“肝者,其华在爪”的说法,这里的爪指的是手指和脚趾,肝属藏血,当肝藏血充足,其爪就能可看出来光泽鲜艳,反之,就会出现相反的状况,爪干枯、血色减少等。
单从这处,就可看出他娘的肝和脾不是很好。
他琢磨一二,伸手按住他娘的手腕,仔细脉诊起来。
“心腹痛外,可会眼睛模糊,睁眼久了看不清事物?”许黟问道。
得到肯定回答,许黟便看向在旁边候着的程宜然,说道:“确实是肝虚寒之证,你开的药方中,再加大枣、柏子仁和桃仁二两,防风和茯苓增加到二两,看下药效如何。”
听完许黟说的话,程宜然琢磨片刻,就知道他开的药方还有欠缺。
才导致他娘喝了药汤有效果,但效果不够好。
“多谢老师提点。”程宜然拱手一拜,欣然道,“我这就去医馆抓药。”
这药很快抓来,许黟留下来教导他如何煎煮。
需要先将这药材倒在惠夷槽碾成细末,用陶罐煎煮,加水九升,煮到五升药汤,接着除渣,把药汤倒出来,分成三次服用。
程宜然按着他的吩咐把药汤煎煮好,端着分出来的药汤给他娘喝。
他娘喝下去,半个时辰左右,心腹痛明显转好。
晚间时,第二份药汤加热,又服用了下去。
这夜里他娘总算能睡着了,半夜也没被疼醒,一觉睡到天亮时分。
程宜然对许黟的敬佩更甚了,时过了早,就迫不及待地去给他娘温热药汤。
他娘将最后一碗药汤喝下,不久,眼前视野恢复清明,看清他儿子,他娘泪珠落下,唤他儿去给许黟磕头。
“老师不爱叫我们磕头。”程宜然挚诚笑起来,转而说道,“我只要好好地学了医术,又如何会用,老师才更加欢喜。”
他娘连连摇手:“哪里来的话?他教导你是他心里念着你这个徒弟,可娘与他无亲故,若不是因为你,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来给娘治病。这谢礼,便是磕头也不足的。”
听他娘如此说,程宜然正色道:“那我去给老师磕头去。”
“哎呀,你这孩子。”他娘拉住他的手,“既然你老师不喜你们磕头,那怎么还去磕头了。”
程宜然不解:“磕头也不行了吗?”
他娘无奈地叹气:“都怪娘不好,小时候忘了教导你,你别磕头,去市井里买些许大夫爱吃的果子,好肉食,再不济,那茶馆里上好的茶饼,你也去买几块来。”
“老师确实爱吃这些。”程宜然心里有了主意,很快,便去到市井里,挑几样好的。
他提着大包小包的回来。
进来许家院子,就步履如飞地跑去见许黟。
许黟看他提着这么多东西,又瞧他喜笑颜开,问道:“你娘病好了?”
程宜然点点头:“好得差不多了。多亏有老师改的药方,要不然我娘便没法这么快就好。”
说着将手中东西放在桌上,拱手道:“老师,请吃果子。”
许黟惊讶道:“买这么多?”
程宜然不好意思地说:“不知道老师爱吃什么,就都买了些,要是老师不喜欢,我再去多买点回来。”
许黟:“……”倒也不必。
第219章
今年立春的日子在二月初四。
而立春一到, 山上的积雪终于全化开了。
变成溪流从山顶流到山脚下,山脚处住着的居民,都拿着桶来寻找溪流里养了一年冬肥的小野鱼。
这日, 许黟带着兄妹俩和程宜然到山里寻找药材。沿途中,亦有不少背着箩筐上山的。
寻了一会儿,程宜然发现一株苦参,将它全根都挖起来丢到竹筐里:“老师, 今年山上的药材少了很多。”
许黟平静点头, 识药材的百姓多起来,挖的人便也多了。
像那种上山后随处可见药材的日子, 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们往更深的山去。”许黟当机立断, 不与这些百姓们争抢这处的药材。
程宜然迟疑道:“天气暖和了, 那些过冬的猛兽也要出来觅食,我们这般进去,怕是会遇到。”
他手无缚鸡之力, 要是真遇到危险, 恐怕是要成为拖累。
阿锦以为他害怕了,笑道:“有我们在,师弟莫要怕。”
程宜然摇摇头说他不怕,道是怕成了累赘,耽误到他们。
许黟沉着道:“这处深山多密林,瘴气比其他地方重, 遇到猛兽的可能不高。”
要是真遇到了,他们手里头有刀, 只要不是成群结队的野兽, 奈何不了他们。
再者,他们已经有好几个月没上山来, 手里头储存着的药材早就见底。
也亏许黟说要进深山,他们一行人前脚刚进到里面,后脚就发现一丛黄精。
这丛黄精长在岩石边上,粗壮的枝杆上面挂满了绿色的浆果,有些提前早熟了,还会变成褐色掉落到地上。一颗颗都有土鸡蛋那样大,闻着带有微微的苦甘味。
黄精的果实要比它的根茎苦一些,能食用,但想吃它挺麻烦的。它带着的苦味重,要泡水两三天,泡去多余的苦味后,煎煮的时候还要多次换水。
一般情况,许黟也不提倡吃黄精。
是药三分毒,这黄精的浆果带有微弱毒性,这东西吃多了不好。
时下里,这些黄精的浆果还没成熟,许黟只让几人挖走一部分根茎,其余的继续留着,让其生生不息。
又行一段路,往里面更深些时,许黟还发现了川连,也就是黄连。
阿锦打趣道:“怎么今日找到的药材,都是苦的。”
“良药苦口利于病,这药就没有不苦的。”阿旭应声道。
阿锦哼哼两声:“这世间万物皆可入药,谁说这药只有苦的了,这甜的亦能入药。”
许黟笑笑:“阿锦说得对,这大枣能入药,蜂蜜亦可入药,龙眼肉也能入,便是枇杷膏亦是甜的。”
如此说着,他们就找到了一棵枸杞树,可惜这时节的枸杞还没成熟,枝条只长着绿色的小果实。
看着细长绿叶里面结着密密麻麻的青色果实,许黟眼里多出遗憾。
这么大一棵枸杞树,要是能摘了去,能摘满整个竹筐。
程宜然他们同样依依不舍地仰头看向这棵枸杞树。
“要不然,咱们将这树标记了下来,下回再来摘?”阿锦提议。
阿旭和程宜然亦是心动地看向许黟。
许黟思虑半晌,摇头道:“还有四个月的时间,时间太久了。”
程宜然试探问:“老师,那下回我来摘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