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到肚子里存活下来的概率很高,被虫子寄生,不是所有人都会有症状出现。等出现症状,不能及时救治,除掉身体里的虫子,就会出现生命危险。
但,人们通常直接死因不是寄生虫,而是严重腹泻导致死亡。
时人不一定知道这个原因,许黟就详细地跟族长说起这虫病的危害和预防。
族长一愣,问道:“没有得虫病也能先吃药医治?”
许黟神色隐晦地看了族长一眼。
没有直接回答。
“虫病亦是为疫,《礼记》中有言‘日五盥,盖谓洗手不嫌频数耳’,此外,还要常习不唾地,做到屋宇洁净,就能预防很多疾病。”许黟缓缓说道,“然这虫疫,主要因果在于饮食而起,吃到生食易得病,这肉还是要煮熟了吃。”
“像六畜要是病死,疫死,最好是不要吃,要是不小心吃了得病的六畜,恐会吞食了虫子,便会在身体里繁衍吸血。”
许黟还告诉族长,要是族里有人肚子长了虫,那么其他族人里面,还会有人得虫。
这个时候,保持居住环境的卫生就极其重要了。
许黟也明白,大多数的峡民,甚至是底层百姓都没有勤洗手的习惯。
让他们保持这种洁净的习惯实在太难了。有时候,他们连水都不会煮开,而是直接饮用。
到后面,许黟道:“想要预防,除了屋宇洁净外,也可以选择先服用驱虫药,要是真的有虫,会从体内排出来。”
族长闻此,深思远虑地问道:“许大夫,你说的那驱虫药,能服?”
许黟凝目看他:“能。”
族长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闭了闭目又睁眼,起身向许黟深深一躬:“还请许大夫赐药。”
这虫病的危机一日不除,他就终日难安。
“老伯快起。”许黟连忙扶起他来。
“我手里正好有些驱虫药,可让族中青壮先服用。”
“好,好,好。”族长抹抹眼泪,有些喜然道。
他正要唤喜娃儿去叫族人过来,许黟拦住了他,笑道:“时辰不早了,等明日辰时左右吧。”
晚上还有祭祀仪式,这个时候要是服药,怕会耽误祭拜山神。
族长想到这事,笑说:“是我着急了。听许大夫的,明早再去叫他们来。”
两人聊罢这事,许黟也没在族长屋中多待,他要去准备明日要用的驱虫药。
从这木屋里出来,喜娃儿带着几个族中小孩,在外面守着他。
看到他来。
喜娃儿高兴地朝着小伙伴们喊道:“来啦来啦。”
很快,那些个小伙伴就跑过来,仰着小脸期待地看向许黟。
“许大夫,喜娃儿说你身上有糖豆,是真的吗?”
“那糖豆闻着好香好香啊。”
“可以给我们糖豆吗?”
看着他们眼中流露出来的神态,许黟哪里忍心拒绝,温和笑着说:“有,在我那屋里,你们可以跟我来。”
说着,那几个小孩也不怕生,手牵手地跟上许黟。
阿卓耳就在屋里,闷闷不乐地处理从山上摘回来的药草,蓦然,他听到外面叽叽喳喳的说笑声。
他起身出来,看到许黟带着几个光着脚丫的小孩。
“做什么?”他问。
小孩们争着回答:“许大夫给我们糖吃。”
阿卓耳听到是糖,抿紧了嘴巴,眼睛余光瞥看许黟,见他没往自己这边看来。
他有点失落,难不成许黟在生他的气?
但他说的也是事实,虫病本来就很可怕,他没故意说谎。
此刻,许黟突然亲切地问他:“阿卓耳,吃糖不?”
“不。”阿卓耳梗着脖子,倔强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噗。”
他刚转了身,便听到后面有人在笑。
阿卓耳回头,就看到许黟在笑着看他:“你多大了?”
“我十三了。”阿卓耳说完心里有些生气,他怎么就说出自己的年纪了。
不服气地瞪着眼睛看他:“你呢,多大了?”
许黟笑道:“我二十五了,在我看来,你就是小孩子。小孩子不吃糖吗?”
“族里没糖吃,想吃的话,要呜哈大哥去买。”所以,他一般时候,是不吃糖的。
许黟故作叹气:“那好可惜,我就带了好多糖,还有果子,你不想吃,我就给别人了。”
阿卓耳扁了扁嘴角,扭头不再看他。
许黟倒是没真的故意逗他,见他快要哭的模样,连忙将嘴给闭上了。
他进到老巫医的木屋,颜曲月沐浴后换了身碧绿的衣裳,两肩处落着齐腰的乌黑秀发,身后,阿锦拿着巾子在为她擦拭。
看他进来,颜曲月问:“你和阿卓耳在外面说些什么?”
许黟笑了笑:“都听见了?”
颜曲月摇头说只耳听了几句,看他乐在其中的样子,无奈道:“你别欺负小孩,小心他拿毒药吓你。”
许黟挥挥袖子,笑道:“不敢不敢,我不欺负他。”
而后,他进到里面,在箱笼里翻了翻,翻出他在忠州买的糖豆和果子。
这果子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是柿果子和糖渍梅果子,前者可煮水喝,后者酸甜可口,能解油腻。
许黟拿着糖豆和果子出来,分给了在外面候着的小孩们。
喜娃儿带头鞠躬道谢,后面的小伙伴们像模像样地跟着学。
躬了躬腰,拿着到手的零食,小孩们欢喜地连蹦带跳跑远。
想来过不了多久,这峡谷里所有人就知道许黟手里头有糖豆和果子了。
许黟瞧着他们都跑了,拿着另外包好的糖豆和果子,来隔壁屋寻阿卓耳。
假装很忙的阿卓耳看到他来,心里有些惊喜,面上佯装不在意道:“你来做什么。”
“来找你说话。”许黟直接坐到他面前,把手里东西放到他脚边的草席上,说道,“族长要你招待我,我自然是来找你了。”
阿卓耳抿抿唇,低声道:“今天不进山了,你要是想去得等明天。”
许黟笑着应了声“好”,看着他道,“我跟族长老伯约好,明日要给族中青壮喂驱虫药,怕是不能跟着你进山。”
“族长求你了?”阿卓耳震惊地抬起眼。
许黟挑眉,看来这阿卓耳还是很了解自家族长。
阿卓耳看他神色,了然地又问:“你手里真的有药?”
许黟淡定道:“有回遇到个腹痛的病人,我观其症状似虫病,就寻了一种叫雷丸的菌子,水浸去皮,焙干研末。那病人服用后,就把肚中虫子吐出来了。”
“雷丸?”阿卓耳没听过这个名字。
他问许黟,这山里可有这种叫雷丸的菌子。
“这菌子形似圆,皮是褐黑色,有细小花纹,有毒性,只能用来入药,不能食。”
许黟描绘了一下雷丸的模样,而后轻叹说道:“雷丸八月采根,如今这时节,哪怕山中有也采不到。”
他的回答让阿卓耳升起来的希望又落了回去。
但他依旧激动,他看过老师给族人服用药散,族人就吐出来大量虫子。
那药散他记得,是从一棵树上摘下来的,可惜当时他太小了,未能记住那树的模样。
许黟笑说:“这驱虫药不止雷丸一种,还有一物名洗瘴丹[注1],多生于琼州[注2],它的果实煎服能杀虫消积,也是驱虫良药。”
无论是洗瘴丹,还是琼州,都是阿卓耳从没听到过的物什和地名。
随着许黟娓娓道来,阿卓耳睁着的双眼越发明亮,无意识中,他渐渐地靠得更近,想要听得更多。
许黟很乐意给他讲这些,说完洗瘴丹,他又说起使君子。
“相传三国时期玄德公有一子得了怪病,面黄肌瘦,四肢瘦弱但肚子胀如皮鼓,有一回他在野外游玩发现一树有果子,就采摘来吃,结果吃完腹痛难忍,泻了许多虫子和虫卵后,那怪病突然就好了。”
许黟看着认真听故事的阿卓耳,笑着对他说,“后来,这事传到民间,民间有如此症状的百姓都摘了这果子服用,便就把病给治好了。为了感谢玄德公,他们以刘使君来命名这果子,便有了‘使君子’。”
连着说一个多时辰的话,许黟有些口干舌燥。
阿卓耳见状,急忙给他倒来了清水。
“许大夫,你快喝水。”
许黟道了句“多谢”,端着陶碗喝着。
他刚喝完,阿卓耳就迫不及待地追问:“你说的这是真事?”
“不知。”许黟笑着摇摇头,“既是相传,那便是有真有假。”
阿卓耳的求知欲被狠狠地勾起,咽着口水问:“那真的有使君子这一味药吗?”
许黟道:“有,这药确实可治虫病。”
看着阿桌耳求知模样,许黟放松心神,缓缓靠坐在墙,继续道,“治蛔虫腹痛是其一,其二它还能治小儿疳积,乳食停滞,如果将新鲜的果实砸碎,用它的汁液涂抹肌肤,还能祛瘙痒。这法子不能多用,要不然会种微毒。”
“涂了这使君子,是不是就不怕虫咬了?”阿卓耳问。
许黟点头:“是有一定用处,但辟虫药居多,可以少用它。”
阿卓耳听得攥紧双手,不知为何,总觉得许黟描述的使君子,有些熟悉。
或许他以前,见过。
老师还在世的时候,带他穿过山谷很多地方,有些植物的名字他还记得,却忘了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