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刀时,她们都是用木刀,木刀重量轻,舞起来不够力道。颜曲月寻思着,是时候给她们打几把锋利的弯刀。
也算是她作为师父,送给徒弟的礼物。
船只在建始县城外的江边渡口停靠,卓木拴紧绳索,就有两个看守船只的青壮过来收费。
掏了看守费,几个人帮忙将上面的物什搬下来,推着推车,继续走半个时辰,就能看到建始县围起来的土墙。
墙门来来往往的百姓不多,许黟一行人的出现尤为显眼。
驻守在城门口的民兵看到他们过来,招呼了两个战友围了上来。
其中一人握着腰间刀柄,盘问道:“你们从哪里来的,进城做什么?”
许黟从人群里走出来,不卑不亢地行礼道:“我们是城外的峡民,来城中摆摊义诊。”
说罢,他就拉出阿卓耳,笑着说,“这是我们的巫医。”
施州境内有诸多羁縻州,蛮人里面有不少巫医存在,像峡民里也有巫医不是稀罕事。
可令这几个民军意外的是义诊一事。
几个人仔仔细细地盘问好一阵,确定没问题才将一行人放行。
这让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特别是喜娃儿和草娃儿,两人紧紧握着手,大气都不敢喘。
进城后,颜曲月带着二庆和两个小孩离开,去找打铁铺。
其他等人寻了个热闹的街道,将带来的桌凳打开摆好,挂上义诊的幡布,许黟坐到一旁,将其主位让给阿卓耳。
阿卓耳肃然危坐,稚嫩的脸庞紧紧地绷着。
片刻,就有行人停下脚步过来询问。
但很快听闻阿卓耳是巫医,面露惊色地跑开了。
阿卓耳垂放在桌下的手掌攥紧:“……”
接下来,逢是停下来询问的行人看到阿卓耳和卓木的穿着,又知晓他是巫医后,都没有坐下来问诊。
哪怕阿卓耳再懂事,这会儿都被打击得面无血色,他微红着眼眶看向许黟,失望道:“我知道巫医的名声不好听,可义诊都没有人愿意坐下来问一问吗?”
难道……巫医在百姓眼中就这般可怕?
许黟轻叹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巫医可怕,是无知可怕,这里历代百姓常被蛮人侵扰,见着巫医,便以为巫医都出自蛮人。”
有了这等想法,见到巫医,自然就害怕地躲开。
许黟看着失神地阿卓耳,摸摸他的脑袋:“我们再等半个时辰,若还是没人来,我们就回去。”
“啊?不义诊了吗?”阿卓耳怔怔地看向他。
许黟无奈一笑:“怎么,难倒我就是那等坏老师,别人都瞧不上我徒弟了,我还要让徒弟继续受委屈?”
阿卓耳听了,不自在地红起脸颊。
两个结伴的民兵朝着义诊摊走来:“今日进城来义诊的便是你们?”
“是我们。”阿卓耳很快回神来,应声道。
其中一民兵大大咧咧地坐下来,喊道:“这位小大夫,你来给我瞧瞧,我这是得了什么病。”
阿卓耳看看许黟,见他对自己点头,深吸着气让民兵伸出手来。
那民兵是在城门口打听到的消息,晓得这小子是巫医,但却不是蛮人,便也没多嘴问,只想看这小子能否真瞧出问题。
很快,阿卓耳把完脉,斟酌地说道:“你这脉象浮,是不是夜里没什么力气?常有夜尿?”
“嘿,还真瞧出来了。”民兵惊诧地怪叫一声,连连对着同伴说道,“看来有两下子,不是那等光棍骗人的。”
“快说快说,这该怎么治?”
阿卓耳说道:“这是肾气不足,我给你开个补肾气的药方。”
“行哩。”民兵随意地拱拱手,打趣笑说,“就麻烦小大夫咯。”
阿卓耳撇撇嘴:“……”
他不喜欢小大夫这个称号。
但显然,这没有让他如愿,有民兵来到摊子义诊,之前还在观望的百姓们,都纷纷地围上来瞧情况。
看到那民兵拿着少年郎开的方子离开,便有个老妇人趁机坐下来。
……
接下来的日子,许黟都带着阿卓耳来到建始县摆摊义诊。
没几日,不仅城里百姓知道有个年纪轻轻的巫医摆摊义诊,便是城外几个寨子,都有寨民寻摸过来。
义诊很累,却充实。
阿卓耳每回收摊回去,别说在船上看书,直接趴在船舱里累到睡着过去。
许黟就把披风解下来给他盖上。
后面,来问诊的百姓们见到阿卓耳,都发自内心地称呼他一声“阿卓耳大夫”。
有的还会从家里拿来鸡子蔬菜等等,来感谢阿卓耳。
阿卓耳对于他们的热情有些不知所措,慌张地来问许黟该不该收。
“收吧。”
许黟笑着让阿旭把百姓们带来的食物收下。
转眼间时间来到十月底,小雪之后,气候逐渐严寒。
许黟不再让阿卓耳去建始县摆摊义诊了。
“你这些日子义诊不少,接触的病证杂多而乱,是时候把它们整理出来了。”
贪多嚼不烂,这上百多个医案足够阿卓耳琢磨好久,再义诊下去,许黟也担心他会拔苗助长。
阿卓耳也明白这个道理,没有任何怨言,直接回屋重新抄录医案。
然而,盯着厚厚一沓医案,他心底猛然地多出恐慌。
此时屋外,许黟来寻颜曲月,见着她给几个妇人讲如何用弯刀,便静静地站定在旁等。
眼看谈笑间,颜曲月眉宇飞扬,身姿轻俏舞着手中弯刀,不知不觉间,这菲菲英姿使得许黟看得入迷。
直到颜曲月与妇人们说罢话,朝着他走来,许黟终于回神:“不多说些别的?”
“我都交代了。”颜曲月摇摇头,眼波流动道,“倒是你,怎么在这里傻站着,阿卓耳呢?”
许黟笑说:“我叫他写医案,他这会忙着。”
颜曲月意有所指地问:“不多说些别的?”
许黟:“……”这话好生耳熟。
他神色平静道:“让他自己待会吧。”
也好让他也自己待一会儿。
临到这时,他看着这熟悉的峡谷,想着峡民们纯真的笑容,竟有些留恋不舍。
可到底……
是该离开了。
他给阿卓耳留了不少医书,有这些医书在,阿卓耳已经不需要他了。
翌日,他唤来兄妹俩和二庆,让他们整理行囊。
而许黟来到族长屋里道别:“在下叨唠许久,是时候该离开了。”
话音未落,外面跑进来一道瘦条的身影。
少年郎腰间系着的铃铛叮当作响,还未站定,便满是错愕地看向许黟,哽咽地喊道:“老师,你、你要走了吗?”
“嗯。”许黟平静地看着他,笑说,“你可以出师了。等我离开后,你要记得我教你的行医之道,莫要废寝忘食,天冷了要点火盆,别着凉。”
看着少年郎红彤彤的眼睛。
许黟没再多说什么,怕说多了,他就不舍得走了。
“老师……”阿卓耳看他转过身,害怕地上前拉住他的袖子。
他睁着泪目,喃喃问:“我还能见到老师吗?”
“会有机会的。”许黟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晨曦划过峡谷,洒落在木屋顶,阿旭静默地套着绳索,几个人回首望向峡谷里站着的峡民们,只见一眼,就生出更多不舍来……
第229章
淮南西路, 蕲州。
许黟一行人行到蕲州境内,已是次年二月春。
蕲州冬冷夏热,四季分明, 春雨绵绵细无声,道路泥泞难行,众人不得不选择进城寻找落脚地。
“还有多久能到?”阿锦撩起帘子,看向外面披着蓑衣的二庆。
二庆的嗓音在雨声中响起:“快到了, 还有二里地。”
天空雾蒙蒙的, 雨水溅落在车厢顶檐,发出“嗒嗒嗒”作响, 阿锦只露了脸, 就被这溅起的雨珠打湿, 连忙钻了回去。
她闷闷不乐地掏出帕子擦脸,一面询问许黟和颜曲月:“再行二里地就是蕲水县了,郎君, 娘子, 咱们是直接进县里,还是要绕道换个地儿?”
此话一出,许黟半眯着的眼睛睁开,说道:“进城。”
“行哩。”阿锦俏皮笑起来,再度打起帘子,喊二庆赶快些。
颜曲月侧目看向提起精神的许黟, 担心问:“可好些了?”
“嗯,好差不多了。”许黟朝着她露出安抚的笑容, 垂手握了握她。
虽如此, 颜曲月还是叮嘱他好好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