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黟捏捏眉心:“如今你和二庆在相国寺卖消食丸和安神丸,每回都能卖个五六百丸,一回入账就有十几贯,不至于到那等地步。”
阿旭听了,却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他们在京都有哪些开销,以及买了庄子后,要养着庄子里的人。那庄子不小,还种植养了那么多东西,光是雇的下人,就有十三个。
许黟:“……”
无法,许黟只好随他。
时间来到巳时,许黟刚尝了荔枝没多久,霍玉清带了两个仆从,还有一车物件来寻他。
这一车物件大大小小有几件,两个仆从手脚麻利地把物件搬到院子里。
其中有两筐从涪陵而来的荔枝,另有两箱十分救急的冰块。冰块都是经过严格打磨,不是碎冰,用干稻草和粗布包裹着放在箱匣里,丝毫不见化开的痕迹。
另有一个金贵的锦盒,霍玉清没有让仆从拿着,而是亲自带在身上。
霍玉清不紧不慢道:“天气炎热,许兄来京时间较晚,怕是买不着冰块,就从家中冰窑里带了一些过来。”
许黟看他:“霍家有三房,每房用冰皆是有数,你把冰给了我,你用什么?”
霍玉清听他这么说,有些意外,边跟着进屋边笑着说:“我在国子监有冰用,每个月也回家不了几趟,用度自然剩下不少,你不用担心我。”
许黟这才放心收下,问他要不要吃荔枝。
霍玉清一愣,下意识地将目光落在院子里的两筐荔枝上面。
“不是你带来的。”许黟淡定看他。
脸不红心不跳地把吃剩下没几颗的荔枝拿出来待客。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早些时候他们还觉得阿旭在市井里买到的荔枝模样漂亮,吃着味道好极了。这会见到霍玉清送来的荔枝,突然觉得自己的荔枝不香了。
霍玉清没有嫌弃,自然而然地坐在许黟对面,剥着荔枝吃:“很甜。”
许黟笑了,又给他沏了一杯雪芽。
霍玉清心情很好地品过茶,知晓这茶是从临安府来的,但没拆穿。
反手将锦盒递到许黟面前,眉目皆是带笑道:“前几日我得了两支好笔,就想到许兄常要写方子,没有好笔不行,就趁着旬休送过来。”
许黟难以言喻地看着他,叹息道:“你不用对我如此,我当时救你不过是出自本能。”
霍玉清:“我知道。”
他飒爽一笑,不见文人的柔柔弱弱:“我想与许兄成为好友,自要拿出我的诚意来,许兄接着就是了。”
许黟哑然。
但他看到锦盒里躺着的毫笔,微愣一瞬。
这笔……好生熟悉。
第265章
许黟惊了一瞬, 手指拂过笔身,在笔端处,摸到细腻刻痕, 上方用草书刻有“吕道人”三字。
他脸上惊异之色显露。
霍玉清便笑着介绍:“这笔乃是歙州吕道人所制,吕道人是歙州制笔大家,所制之笔不多,实在一笔难求。”
为了这两支笔, 霍玉清费了些心思, 历经数月才拿到手。
整个国子监有此笔的学子不过百之一二,他将其中一支送来给许黟, 便是想表明心意。
“许兄可喜欢?”霍玉清心旷神怡, 眼底晕出喜色, 好似饮了一杯美酒。
读书人追求好笔,他自是如此。
他先前跟许黟交谈时,从许黟的谈吐中能感觉得出来, 许黟也是个好读书的。
许黟闻得他的回答, 收敛思绪地对着他笑道:“这好笔,自是令人喜爱。”
然而,霍玉清从许黟的眼神中,看到的却是思念更多。
仿佛透过这支笔,在想着什么。
霍玉清狐疑问:“许兄是见过这笔?”
许黟没瞒着,轻叹道:“早年间, 我有回乔迁新居,家师送了支笔给我, 我只道是好笔, 却不知如此珍贵。”
那支笔用了好几年,依旧好用。许黟也算珍惜, 每回用完都仔细清洗墨迹,晒干后会存放回盒子。
几年时间,那笔变化不大,只笔头处有些磨损。
他将笔拿来给霍玉清看。
霍玉清看到这笔,微微惊奇:“这笔像是吕道人年轻时所制,令师好本事,能得到这样支好笔。”
许黟回想着庞博弈用过的笔,好像不止一支。
他敛眉想,庞博弈的友人和门生遍布各地,哪怕他致仕归乡,手里掌握着的人脉仍然惊人。
“没想到许兄早比我用上了这歙州笔。”霍玉清略有些遗憾。可也对许黟的老师起了好奇,“令师也是医者?”
许黟摇头。
他言简意赅道:“家师只是个游历四方的先生,到盐亭会友时意外收我为学生,教导我心智,对我爱护有加。”
他游历能如此顺遂,有一部分是庞博弈的功劳。
这几年,余秋林和鑫幺等人寄过不少信给他,知他担忧庞博弈的身体状况,总会在信里提及庞博弈。
……庞博弈身体又差了一些。
想必已是须眉皓然,不再是当年那位儒雅风流的中年男子。
许黟眉目勾出一抹笑,哪怕再怎么变化,待他回去,定是能一眼认得出他来。
霍玉清此番送笔,勾起许黟诸多回忆,当天,许黟便为新到手的歙州笔开笔。
这支歙州笔的笔毫用狼毛所制,笔锋润而尖,开笔后,许黟持笔洒洒洋洋地写着游记。
直到手腕发酸,眼也发酸,天都黑了,他才意犹未尽地停笔。
颜曲月举着油灯进来,给书房再添亮光。
“这笔写出来的字比普通笔好看。”她双臂展开晾干笔墨的纸张,看着里面写着都是他们去过的地方,笑盈盈问,“给老师写的?”
许黟“嗯”了一声。
“等结束此行,咱们就回盐亭吧。”许黟拉着颜曲月的手,轻言道。
颜曲月笑了笑,她也想家了。
她道:“回去时,我想先去一趟昭化看哥哥嫂嫂他们,这几年都没回去过,他们定埋怨我了。”
许黟笑道:“娘子虽没回去,却也寄了不少信,他们就算怪,也只会怪我。”
“说的有道理。”颜曲月煞有其事地担忧,“到时候哥哥要是想教训你,我也不好帮你。”
“没事,要是骂我,我该骂,要是打我我就跑。”许黟轻快笑说。
颜曲月:“……”一点都不正经。
……
盛夏不宜出远门。
天气更加炎热了,京都每个街巷都有卖冷饮子的店家和摊子。
白日里出来玩的人少,夜里却热热闹闹的。
七夕这日,龙津桥夜市张灯结彩,不同以往的各色绚丽彩灯悬挂街上半空,酒楼高处烟花璀璨,来自全国各地的美食数不胜数,戏耍班子吹火龙变魔术,换着法子吸引百姓们驻足围观。
许黟为颜曲月梳妆打扮,给她戴上汴京时兴的花冠,髻发间插一株镶珠牡丹簪,再换上京中年轻妇人们都爱穿的宽袖襦衫。颜曲月长得好看,稍稍打扮,便别具风采,不输京中从小娇养的贵女。
接着,许黟捻了一点桃红胭脂,在指腹化开,点在颜曲月的两颊间。
颜曲月对上昏黄的铜镜,左瞧瞧右看看,好生别扭。
她回首看许黟:“感觉好奇怪。”
“不奇怪。”许黟笑了一下,去到洗手盆前净手洗去残留的胭脂。
今日颜曲月身上穿的衣裳是他挑的,许黟觉得自己的审美还是在线的。
颜曲月挥挥手袖:“这么宽的袖子,穿着都不好干活。”
许黟无奈看她:“今夜是七夕,女子相约的日子,哪有干活的道理。你在京都只跟焦嫂嫂聊得来,她约你出去,可不是去干活的,你和阿锦好生去玩。”
颜曲月问:“那你们呢?”
许黟笑笑地说:“难得休息,我和邢兄在院里喝酒赏月。”
颜曲月挑眉看向窗外,哪来的月亮?
但时辰不早,她没再耽搁,穿上新鞋,外面已有马车停靠。
颜曲月挽着阿锦手臂,带着她出门了。
……
她们出门没多久,邢岳森带着好酒上门。
许黟连忙招呼他一起去灶房端下酒菜,边解释道:“我给阿旭二庆放了假,这桌菜还是阿旭出门玩前备上的,今夜家中就只有你我两人。”
没有别人,只能自己动手。
邢岳森捋了捋袖子,二话不说地跟着端盘子。
“那婆子你使得习惯吗?”他想着婆子是赁来分担活儿的,就随口问。
许黟道:“厨艺没有阿旭好。”
邢岳森脚步微顿,一言难尽地回头看他:“有阿旭那等厨艺的婆子,我还会留着给你?”
许黟畅快一笑。
他们把屋里的桌椅搬出来,在窄小的院子里吃酒聊天,聊着聊着,许黟便问邢岳森明年的计划。
邢岳森拧眉道:“我想离京做官。”
许黟诧异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