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照常在办公处下值后,带着医书回到宿舍,如今多出个蔚柳,他就要分出点时间教他如何自理。
自理这事容易,蔚柳照葫芦画瓢,有样学样,也能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
许黟不打算将自己编撰的新版药性赋拿给他看,而是找出太医院里的药性抄。
太医院里的药性抄,分为寒、热、温、平四类,许黟先把寒卷拿来给他,让他熟读背诵。
蔚柳盯向写着密密麻麻的字,里面都是他不认识的药材,怔愣了好久好久。
恍惚间,他总感觉自己被许黟欺骗了。
这学医怎么跟读书好像呐?
许黟神色肃清道:“想要给人看病,便要先知其病,想要辩证开方,就要知晓所用何药,你若是不知何药何证,如何给人看病?”
蔚柳抿直嘴角:“我知晓了。”
许黟眼神扫过去,轻笑道:“你刚学,可以慢慢来,今日只看这一页便好。”
蔚柳眉梢扬起。
这一页只记着几样药材,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就可看完。
许黟接着道:“明日我要抽查。”
“啊?”
“时候不早了,早背早歇息。”许黟看着他,“要是明日背不出来,我会有惩罚。”
说罢,不理会蔚柳哭丧着的脸,心情不错地回到自己屋里看书。
……
第二天,蔚柳果真背不出来。
许黟罚他在宿舍楼外的空地跑十圈,一圈是三十丈,十圈折合下来就是一千米。
对于体质欠佳的蔚柳而言,跑到第三圈,整个人的胸腔都快要跳出来了。
到第五圈,他的双腿发软,眼前视野飘飘忽忽,宛如走马灯绚烂变幻。
蔚柳咬咬牙,跑完十圈,虚脱地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宋教授站在屋檐遮阳处,担心地翘首盯着,看着他瘫在地上,连忙撩着袍衫跑去给他把脉。
见着他无碍,宋教授松开口气,有些埋怨地看向缓步走来的许黟:“他素来四肢不勤,你这样折腾他哪里受得住。”
闻言,许黟嘴角微抽。
他道:“我说过,做得不好就要惩罚。”
说着看向睁着眼睛的蔚柳,问他,“累吗?昨日偷懒今日就要受累,今日可要好好背着?”
“……”蔚柳听到了,背过脸,很是不开心。
许黟失笑地拉着他起来,拍拍他身上衣裳沾着的灰尘,语重心长地说,要是他学不下去,就要听他娘的话,回书院好好读书了。
这激将法好,许黟说完,蔚柳就不再跟他置气,恹恹地跟着许黟去到办事处,开始今日的研墨日常。
*
时间转眼过去半月。
蔚柳依旧坚持着,这让蔚家夫妇惊讶不已,难不成他家儿子,不是读书的料,反而是学医的料?
蔚家娘子着急坏了,有些后悔当初答应儿子让他跟着许黟学医了。
蔚中书令让他娘子不要着急:“自古以来,读书人学医者不少,便是唐太宗驸马之子那等显赫人家,都孤苦学医,何况是柳哥儿。”
“人家是人家,我儿是我儿,他要是学医了,谁来将这门楣撑起来?”
蔚家娘子懊悔极了,她就不该让她儿子扮什么伶人,该将那些物什给烧了去。
蔚中书令粗眉紧皱:“你把他那些物什给烧了,岂不是要让他丧命?”
“我……我……”蔚家娘子捂脸低声哭起来。
她不是没烧过。
只烧了一回,就把他们夫妇俩吓走半条命。
“别想那么多了。”蔚中书令安抚地拍了拍娘子的肩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若是撑不起门楣,我就给他挣到今世的荣华富贵,倒让他这辈子不愁吃穿。”
若真走到那地步,他得在年迈之前,重新在族中挑选培养对象。
对于这些,许黟和蔚柳一概不知。
蔚柳性子贪玩,老实几日就原形毕露,院中的教授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中年人,甚少见到这么活泼跳跃的。
渐渐的,蔚柳在太医院里混熟,比许黟还知晓更多辛密。
宫中有不少贵人,常有个头脑发热,身体不适请太医入宫诊治,许黟是外编人员,这种事自轮不到他身上。
他在太医院的日常,除了抄录医方、辩医方、验医方……就是看医书带孩子。
“许黟,你知道昨日余教授进宫,是发生了何事吗?”蔚柳撑着下巴问他。
许黟头都没抬:“何事?”
蔚柳兴致勃勃道:“好像是宫里有个娘娘说是呕吐有喜脉之兆,结果余教授瞧了,发现不过是寻常的积食所致。”
“那娘娘不喜,说余教授是庸医,她要换一个太医来给瞧脉。”
“……”许黟头疼,这种辛密是他能听的吗。
“你要是闲,把那些药材给我晒了,再把药性抄的寒卷第八十六页给我背出来。”
蔚柳眼珠子提溜转动,讨价还价:“我背出来有奖励吗?”
许黟面色不改:“有,你要是背出来了,我教你练拳。”
上回他在屋里练拳,被蔚柳撞见。
这家伙后来就一直缠着他想要学,练拳同样辛苦,蔚柳学医都累得够呛。
哪想,蔚柳初生牛犊不怕虎,听着背出来就能练拳,磕磕碰碰地把第八十六页的内容背出来了。
他想学,许黟就教。
要他先靠着墙扎马步一个时辰。
次日清晨,刚醒来的蔚柳发出痛苦的哼声。
只觉得两条腿疼得快没了知觉,连抬都抬不起来,吓得他叫来许黟,哭喊着:“许黟,我腿坏掉了。”
许黟给他摸了筋骨,发现只是拉扯到筋肉了,修养两日就好。
于是,蔚柳练拳一事卒,喜提假日两天。
……
八月廿六,清晨的微风轻拂衣裳。
官道上,灰尘扬起,引动道路两边飒飒作响。
京郊驿站有信来,不一会儿,送信的小吏带着信物敲响了邢家宅门。
很快,这信物转交到颜曲月手中。
信有数封,皆是来自不同人,其中落款庞家印章的信封最为厚实。
许黟昨日才回的太医院,离着下次再回家还有数日,颜曲月斟酌片刻,叫来阿旭。
让阿旭把书信带去太医院。
第270章
木门“咯吱”打开一道缝。
里面钻出个扎着戴红绳小揪揪的黄毛丫头, 她明亮的大眼睛轱辘转动,趁着周围没人,偷摸地溜出家门。
巷口处, 有个卖油果子的老伯伯,老伯伯嘴里吆喝着,看到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往她招了招手:“澜丫头, 来买油果子啦?”
“嘘!”小女孩示意他小声些。
“阿娘不晓得我出来啦, 你不要叫太大声,要是把隔壁的连哥哥喊来, 他会告状的。”
老伯慈和笑说:“好好好, 老夫听你的, 你爱吃的枣馅果子给你留着嘞。”
小女孩眼睛噌地亮起:“多谢老伯伯。”
老伯脸上笑开花,故意吓唬她:“欸,小点声咯, 别让人听见了。”
小女孩小手捂住嘴巴, 左瞧瞧右看看,阿娘没来,连哥哥也没来!
她一点都不害怕。
从怀里拿出个小小的锦袋,里面装着今年得的压岁钱,她掏出五个铜板板,递给了面前的老伯伯。
“老伯伯, 给你钱。”
老伯伯用箬叶包好油果子递给她。
小女孩拿着油果子刚咬一口,巷口走来个穿着书生长衫的小少年。
少年瞧着不到十岁, 脸盘白净, 乌黑双眸炯炯有神,见着躲在巷口偷吃油果子的小女孩, 稚嫩的眉宇间多出无奈。
“澜妹妹。”
远远的,安哥儿朝着妹妹喊了声。
小女孩听到声音,吓得手里的油果子“啪嗒”掉在地上。
来不及心疼那油果子,澜姐儿撒腿就要往家的方向跑,可她四肢短小,哪跑得过比她高两个头的安哥儿。
“哥哥,我、我不敢啦~”澜姐儿被抓现行,撒娇地晃着哥哥的袖子。
安哥儿叹气:“阿娘说了,你热疾才刚好,这油果子吃不得。”
澜姐儿扁着小嘴巴,可怜兮兮地说:“我都好久没吃油果子啦,肚子都饿瘦了,阿娘凶巴巴的,哥哥也凶巴巴的。”
“不拦着你,下回你要是还病了,又要哭。”安哥儿拉着她的手,牵着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