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李梦娘找不到澜姐儿,便打算出去找。
还没走出庭院,外面先进来了人,安哥儿背着箧笥,牵着狗狗祟祟躲在后头的澜姐儿回来了。
李梦娘看到澜姐儿嘴角挂着还没擦的油脂,无奈地摇摇头。
拿出帕子给她擦脸。
“你要是实在想吃,就告诉阿娘,阿娘给你买。”
澜姐儿眼睛亮闪闪地眨着,欢乐地拉着娘亲的手:“阿娘我现在就想吃。”
李梦娘:“……不行。”
“明日再说。”
说罢,她才有空看向从私塾里回来的儿子:“明儿放假?”
“嗯,夫子说明日是他生辰,便允了我们一天休息。”安哥儿说着,把身后的箧笥放下来。
李梦娘问:“可用给夫子备礼?”
安哥儿摇头说:“我已经送了夫子墨锭,夫子说很喜欢。”
那墨锭是他拿挣到的银钱买的,书肆掌柜要价三钱银子,安哥儿觉得太贵,砍价少了三十文钱。
李梦娘微微一愣,她这儿子着实不用他们夫妇俩操心。
很快,天还没擦黑,张铁狗提前回家了。
李梦娘以为发生何事,原来是张铁狗收到京都来信,时隔这么久,许黟终于来信了。
“太好了,我去叫干娘来。”李梦娘欣喜,连忙去东屋请陈娘子过来。
一家人整齐来到堂屋。
在陈娘子的示意下,张铁狗深吸口气地把拿到手的信封拆开,一面跟他们解释道:“这信是寄到邢家的,邢家老爷派了管家去酒肆里寻我,跟我说,庞家、何家、陶家和鑫家都收到了信。”
路途遥远,能送封信到他们手里不容易。
虽然不知道其他家有没有收到别的物什,但张铁狗还收到了一根三十年的野人参。
说是给陈娘子补身子的。
陈娘子听了,抬手抹眼泪,她两鬓如霜地抖着嘴角低声道:“黟哥儿在外,都还想着我,我这个做干娘的,却什么都帮不上忙。”
“干娘莫要这么说,干娘好好的享清福,我们这些小辈的才能尽孝。”李梦娘轻拍她的背,眼角挂着泪珠说道。
张铁狗大大咧咧地喊:“是啊,我们挣了钱,也乐意给干娘花。”
“阿婆,澜儿以后挣钱了,也要给阿婆花~”
澜姐儿趴在陈娘子怀里,仰着的小脸瞅着星眸憨爱,逗得陈娘子一笑,也不再哭了。
她抬头,便看到了静静看着她的安哥儿。
陈娘子问:“安哥儿是想干爹了?”
“嗯。”安哥儿点头,板着脸蛋道,“我会好好读书,长大后孝敬阿婆和干爹。”
“乖孩子,都是乖孩子。”
陈娘子感慨地摸着两个小孩的脸蛋,她这一生做的最好的决定,就只两个。
一个是和那人和离。
一个便是认了张铁狗和许黟做干娘。
陈娘子抬眼问张铁狗:“黟哥儿在信里写了什么?”
张铁狗早等不及了,陈娘子话音未落,他便将许黟寄来的信一言一句地念出来。
众人一听,许黟这是要回家了?
“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李梦娘问。
张铁狗将信纸翻来覆去地看,说道:“没啊,黟哥儿没说时日,只说待京都事了就回乡。”
“如此说来,怕是还不急着回来。”陈娘子稍稍琢磨,便对他们夫妇两人道,“你去何家找余哥儿,问他可要寄物回去?京都物价贵,他们在京都吃穿用度不比盐亭,他要是寄银子回去,你也寄一些。”
这些年,陈娘子也攒了些银子。
张铁狗不要她的钱,如今他将老丈人的酒肆盘了过来,那酒肆是他在当家做主。
每个月都有不错的进账。
就算是要寄银子,也是他来出。
“干娘,钱的事不用你操心。”张铁狗拍拍胸脯,“多的没有,一百两我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
京都,太医院。
许黟向莘淮告了半日假,拿着阿旭送来的书信,脚步加快地回到宿舍。
他先将庞博弈的来信拆开。
信中,庞博弈照常先写他们在盐亭发生的趣事。
趣事了,庞博弈告诉他,去年他去涪州见了潘文济,潘文济上任后经过几番改新,如今涪州百姓比以前富裕不少。
甚至还从庞博弈的信中,侧面知晓了程宜然的消息。
程宜然师承许黟,又在涪州开了医馆,这事自是引起潘文济的关注。
潘文济发现此子可教也,在涪州发生灾疫时,向程宜然下了救灾召令。程宜然不失所望,在去年夏旱时,救回了好些百姓的性命。
许黟沉浸在庞博弈洒洒洋洋的笔墨间,心绪起起伏伏,感慨良多。
笔墨最后,庞博弈问他何时归家。
许黟辗然一笑,他给庞博弈的书信里可没透露自己想要归家的想法,但庞博弈却能在他的字里行间,读出他想回家的思绪。
看完庞博弈的书信,许黟拆开张铁狗和余秋林的。
这两人寄来的信,信纸都没写满。
特别是张铁狗写的信,那手字依旧写得又大又丑。
余秋林便要好些,先是关怀了几句,再说了他们这些没能联系上的日子里,他们共同经营的卖药事业如何。
接着,就是一沓厚厚的交子。
许黟数了下交子的数量,竟是有数百贯钱。
短短几年,通货膨胀越来越大,以前几百贯就能在盐亭买间还不错的房屋,如今几千贯都不一定能买到许家那样的好宅子了。
许黟咂舌一番。
阿旭省着用钱倒是省对了,他们要回去盐亭,怕是要花上不少银子。
把余秋林寄给他的银钱收好,许黟便要来拆其他几家的书信,哪想一张纸飘飘落下。
是一张大额交子。
一百两。
许黟微微愣住,便见张铁狗写的信纸后方,还有两句话,说是给他送了点钱,让他在京都吃好的喝好的。
“……”
他们是有多怕他在外面过得多惨。
许黟心情复杂,像是高兴,还是高兴……弯腰拿起那张交子,妥适地放到手边书册夹层。
他又拆开了陶清皓和鑫幺的信,两人都是老生常谈,只报喜不报忧,都说家里都好,生意也好,孩子也好,没有什么让许黟操心的事,且默契地都问许黟什么时候回家。
让他给家里的哥儿姐儿带些京都的好玩意……
也不问他有没有钱花,还问他要是有更好的挣钱法子可以告诉他们,他们都想参股。
许黟破颜而笑,把这些信纸都好好地收起来。
有此等挚友,何惧这数千里。
接着,许黟便伏案给他们一一回信。
……
秋霜后,冬雨至。
早晨时分,屋檐外结着一层寒霜,几个穿着厚实棉袍的小童,拿着扫帚清扫着落叶。
随着天光越来越盛,陆续有屋门打开,几个教授结伴出门,皆是双手揣在袖子里,哆哆嗦嗦地呼着白气,暗叹这天气怎么一年比一年还冷。
许黟没有随他们同行,他来找赖床的蔚柳。
蔚柳耷拉着脑袋不愿意从暖和的被窝里离开,手臂刚离开被褥,极快地收回来:“许黟,这天太冷了,我今日想告假不去。”
许黟道:“不行。”
蔚柳嗷叫一声:“为什么不行啊。”
许黟看着他,义正言辞道:“我都没告假。”
“……”蔚柳嘴角抽抽,不满意地嘀咕,“你练武之人,怎好意思跟我比?”
许黟笑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都能把你当小童使唤了半年,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蔚柳被他的厚脸皮震惊住,却也知晓他没瞎说。
他都心甘情愿地给许黟当小童了,可不就是任劳任怨地给他使唤来着。
磨磨蹭蹭,蔚柳还是起了床,挑着两件夹着棉绒的袍子穿上,再穿上个狐毛边马甲,揣着个暖手炉跟着他出去。
他穿得像个吉娃娃。
路过的教授们、医生们,都多看了他两眼。
“看什么呢!”蔚柳瞪了回去。
教授们、医生们:“……”
纷纷把目光撤走了,这个吉娃娃是魔王,惹不得。
莘淮书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