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黎拦住他,让他别急,他先回趟家拿钱。
两人相约来到相国寺,在交易奇珍异宝和图画的大殿后资圣门前,挑挑选选好久。
最后挑中一副春桃芬芳图。
等到下一回休沐日,廖宁才和胥黎携手登门来。
他们送的是画,略显寒酸,但诚意满满。
胥黎拱手道:“许先生将要办医学收徒,愿先生以后‘天下桃李,悉在公门矣。’[注2]”
廖宁才亦是拱手:“我亦是如此。”
他们煞有其事,许黟不得不将那画满桃花的图画收了下来。
此时,邢家。
邢岳森和焦熙柔相对而坐。
他们面前案上,放着刚收到的上任书,邢岳森将从大理寺调任离开,去到开封府任判官,从六品官职。
焦氏难以置信地拿着上任书来回看:“好端端的,怎么会去到开封府当判官,这会不会出错了?”
邢岳森叹了一口气,如此重要的事,如何会出错。
想来他的申请书迟迟不通过,是有人想要将他调去别的好出处。
判官乃州府僚属,辅理州府大人处理政事,通常是由派遣京官充任。但邢岳森原职是大理寺评事,这种好职位按理来说轮不到他。
其中怕是有他不知情的地方。
邢岳森冥思苦想,最后将思绪落在许黟身上。
这两年他最大的变化就是许黟来京找他。想想期间所发生的事,从小到大,最为可疑的就是霍家。
要真如此……也只有霍家有这样的能耐。
难道是为了拉拢他?
不,不是。
霍家家大业大,不至于为一个商户出身的官员费心思。
唯一能解释的,是当时许黟救霍玉清的时候,他也在场出力了。如此分析,便拨云见日,所有疑惑的点都有了矛头。
邢岳森敛起双目,对着焦氏道:“不用忧心,去开封府担任判官不是坏事。”
他们不用离京,可以继续留在这里。
有邢岳森这句话,焦氏莞尔笑起来,说道:“前些日我还跟颜弟妹说,我们也要跟着他们搬家走,还约着同行,要是上任的地方离着盐亭近,还能回趟家瞧瞧。只是眼下看来,是要失约了。”
“是啊。”
邢岳森握了握妻子的手,叹息道,“离乡多年,我对家中事物也甚是想念。”
这时,焦氏想到什么,探询地问:“咱们不走了,那是不是就可以买下黟哥儿的庄子?”
“你说黟哥儿的庄子?”邢岳森微顿。
年后他忙于公务,对于许黟那边的事关注少些,之前只听许黟说他们在处理京中事物,很快就能处理好。
没想到他们还要将好不容易买下的庄子卖了。
真的要变卖家业回家办学???
焦氏道:“我听颜弟妹说起两回,说庄子挂到牙行里,有买家来问价,却要压着价要他们贱卖。
这好好的庄子贱卖怎成,颜弟妹自是不同意的,从二月拖到这会儿,都快两月还没将庄子卖出去。”
那庄子离着城内不远,虽然格局是差些,可去一趟能当天往返。庄子里还有一公一母两头成年鹿,另有两只小鹿在。
何况他们家不缺这几万贯钱,焦氏想着庄子里养的鹿,隐隐心动。
邢岳森点头,赞同道:“你若是觉得好,咱们就去找黟哥儿和颜弟妹,将这庄子买下。”
当时那庄子卖多少钱,他们就按多少钱将这庄子盘过来。
因邢岳森想要将他上任的消息告知给许黟,夫妻两人谈罢这事,索性连夜走了一趟许家。
“买庄子?”颜曲月诧异地看向焦氏。
焦氏笑着点头:“我馋着庄子里的鹿,正巧手里有些闲钱,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在京都置办些家业。”
许黟闻言,等着邢岳森说话。
“是。”邢岳森把他要去开封府上任的事说了,他们暂时不离开京都。
“要是你们真想买,那这庄子就不卖给别人了。”许黟思索着说,“不过庄里当值的都是老实本分的,你买下庄子后,不能把他们遣走。”
邢岳森笑了:“我不做这等缺德事。”
许黟道:“行。”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
庄子过户这事交由阿旭和阿目去办,两人先跑了趟牙行签订契书,再请着经纪去到办理过户的衙门处,把过户的红章盖上。
事后,阿旭带着几万交子,去到马市里挑选两头健硕的成年骡子。
毛驴的寿命不低,可这几年里,小灰和旺财跟着许黟他们四处游历,踏破的铁蹄数不清。
年纪上来后,它们的腿脚关节逐渐老化。
虽然能继续赶路,可要它们驮着如此沉重的车厢物什,已有些吃不消。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大家对着两头毛驴都有着感情,许黟想带着它们回乡养老,想着它们回去的路轻松些。
安排好这些事儿,山上的积雪彻底消融,京都的百姓们脱下厚重的棉袄,换上春衫。
耕种时节到,他们该准备离京了。
第276章
打从年后市井八卦话题全都是今年春闱, 年前就已经有一批考生进京,年后街井客栈更是住得人满为患。
城内各茶楼酒肆热闹喧天,都在议论春闱会元出自哪位举子, 殿试又是哪三位夺得进士及第。
有赌坊设局,霍玉清就在名列之中,他是这几年国子监新秀,自进入国子监后就才名初显, 得诸多教谕夸赞其才。去年因当街刺杀闹得街坊议论纷纷, 都以为他是风流浪荡子,后来案件查办, 他名声恢复清白, 一度令人唏嘘不已。
看好霍玉清的人有不少, 除了他的师长同窗外,许黟便是其中一个。
自年前,霍玉清神清气爽地来见他, 说要闭关读书, 许黟看他神情状态,就直觉他会在这届春闱大放光彩。
他若是能在春闱夺得好名次,在许黟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许黟不爱赌,赌坊里设赌局和他无关,但阿旭去市坊里买吃食回来提过几回。
连颜曲月和阿锦都开始在意起来, 兴致勃勃地说要搏个好彩头。
两人想玩,都拿了几贯钱堵霍玉清能中进士。霍玉清的赔率低, 只有一比一点五, 几贯钱哪怕赢了也得不到几个钱。许黟便觉得要玩那就玩个大的,拿出伍佰贯钱, 压他能中。
颜曲月和阿锦:“……”
当然了,也有人赌霍玉清今年春闱落榜。
他还这么年轻,又因这事伤了身,如何有心力与别人挣?
就算是霍家儿郎又如何?他们霍家还有个不爱读书的五郎君呢。
哪想放榜那日,霍玉清不仅春闱没落榜,还得了省元!
这让压霍玉清落榜的赌徒们捶胸顿足,恼恨那些说霍玉清肯定会落榜的人。而那些大放厥词传播者,如今都灰溜溜地掩面逃了。
省元的含金量是其他名次无法相提并论的,霍玉清已是解元和省元,若是在殿试上夺得头魁,那便是三元及第!
三月初九。
天晴,万里无云。
殿试结果出来了,在众人以为霍玉清会得状元时,他被官家钦点做探花郎。
数日后,霍玉清参加完琼林宴,来寻许黟。
许黟拿着赢来的钱去到景灵宫东墙的长庆楼订了一桌上好的席面,十数道昂贵精细的菜肴装在木雕食盒,由着两个闲汉快跑着送来。
到许家时,这菜肴都还是热乎乎的。
霍玉清从小在京都长大,见着这一桌席面,便知出自哪家酒楼。
他讶然看向许黟:“你今儿订的这桌菜肴,怕是要上百贯钱。”
许黟笑了起来,看他一眼说道:“你如今是探花郎,要宴请你的人不在少数,却来这陋室寻我,我要是还不给你安排桌看得过去的席面,说出去怕是要遭骂。”
又道,“过几日我便要启程离京,也算是践行酒。”
说到践行,场面气氛陷入微妙,霍玉清沉默地举着杯饮尽杯中桑酒。
他情绪半喜半忧,如今进士及第出身,接下来的三年会留京。
人越往上走越身不由己,三年后,他必定会离京派任地方,无论去哪里,都无法擅自离开管辖之地。
川蜀远离京中权势,而霍家在汴梁也算门楣显赫,去地方上任不过是为了增添履历,只要不遭逢家道中落,霍玉清此生都不会去到川蜀当官。
这便意味着,以后他要与许黟联系,只能靠书信往来。
“你若是到了川蜀,可给我来信。”霍玉清又倒了酒喝。
桑酒度数不高,入喉果香醇郁,酸甜口,余味带有一丝酸意的涩。
“你酿的?”他问。
许黟摇头:“是阿旭酿的,他酿得好,这几年我们都会采桑果酿酒。”
霍玉清笑了笑:“甚好。”
他有时候会很羡慕许黟,能游历四方,逍遥自在。
也许是喝了很多酒,这会的霍玉清优游不迫地靠在软垫上,手撑着颐,神色懒懒的,尽情不拘地畅快释放自我。
“便是在家中,我都从未如此快活。”霍玉清轻松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