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黟叹了一口气。
他没劝说霍玉清少喝些,反倒是行云流水地举杯倒酒,一杯接一杯地陪着。
后面,两人喝得醉意朦胧。
皆是毫无形象地歪歪斜斜地靠坐在软垫。
两人对坐聊天吃酒,外头守着的阿旭听得里面动静渐少,探头进来瞧了一眼,就回屋告诉颜曲月,许黟和霍郎君喝醉了。
接着端着盆温水进来,给他们净手洗脸。
许黟脑子有些昏昏沉沉,却也清醒着,看着阿旭进来,笑问:“不是让你先回屋去?”
“郎君和霍郎君都在这里吃酒,随时都要找人。”阿旭说着,拧着帕子给霍玉清擦脸。
许黟自个擦完,问阿旭霍玉清的随从可还在外面。
阿旭点头说:“在的,我让他进屋歇也不愿意,只在檐下坐着,哪也没去。”
许黟应了声。
须弥,阿旭去外面喊霍玉清的随从进来,要他扶着他家郎君回去。
临走时,许黟让阿旭去灶房取几壶桑酒,给随从带回去。
……
三月二十日,宜远行。
邢岳森告假来相送,两家车马一路摇摇晃晃出来京城南门,往外几十里,官道两边杨柳纷纷,春意盎然。
“回去吧。”许黟眺望前方,对着身旁的邢岳森说道。
邢岳森沉着脸,不语。
他给许黟备了不少践行的物什,许黟只拿了点吃食留着路上吃,那塞在篮子底下的交子被发现,塞回到他的袖袋里了。
邢岳森捏了捏眉心,郁闷道:“我直接给你不愿拿,偷着给怎么还发现了。”
许黟也很无奈。
他道:“我不缺钱。”
邢岳森执着道:“眼下是不缺钱,可回去盐亭就该缺钱了。”
“那也不该是你这个在京里做官的操心。”许黟嘴角轻扬,心情不错地打趣说,“要真缺钱,我就去找清皓和鑫幺借。若他们不借,那我就去找秋哥儿和张兄,他们若是不借,那我还能变卖宅子庄子。”
邢岳森没好气:“就你话多。”
许黟爽朗地笑起来:“嗯,你就忍忍。”
等他们一会儿启程离开,就能两耳清净了。
另一边,焦氏和颜曲月也在做道别。
此番来京,颜曲月就交了这么个知心好友,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平日里有不少话儿聊。
眼下焦氏跟着邢岳森来送行,颜曲月心底感激,她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只腰间随身佩刀比较珍贵,便解下来要送给她。
颜曲月道:“这刀是精铁锻造,可削铁如泥,你拿着防身用。”
焦氏红唇微启,被她这么随手送刀的举止惊讶到了。
“你将刀给了我,那你用什么?”焦氏拿着刀,有些无措地问她。
颜曲月道:“我还有一把。”
这路上她送出好几把弯刀,其中还有一把她常用惯的,后来她找打铁师傅锻造几把弯刀,每一把都锋利无比。
送给焦氏这把弯刀,则是在京都打造的。
当时他们在相国寺摆摊卖药丸,在其他摊子里瞧见块巴掌大的精铁,精铁价钱昂贵,极难遇到。
颜曲月不愿错过,花了大价钱将它买下来做成弯刀随身带着。
不过这刀还未见过血,煞气不重,焦氏拿着不碍事。
“嗯,多谢弟妹。”
焦氏声音温温柔柔的,说着话时,手里还紧紧握着弯刀。
……
“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哒——”
骡车每到一城都会入城歇息,期间,阿旭和二庆会乔装打扮,带着金疙瘩去到金银铺和长生库。
两人轮换着去,到金银铺里将金疙瘩换成碎银子,一两黄金能换十两到十二两白银。
他们带去的黄金纯度高,金光发亮,看着都喜人,通常能换到十二两白银。
至于拿到长生库的金疙瘩,则是全都死当,只要交子,不要别的。
他们一路走,一路换。
停停走走,走走停停……偶尔还要走水路。
骡子不好上水路,要多交好些银钱,许黟他们便会在船上摆摊看病卖药。
起初船上的乘客怀疑他们是光棍骗钱的,直到有个乘客晕船呕吐不止,吃了许黟开的药丸后,立时见效不晕了。
渐渐的,来找他们看病的也不少。
还有人来找他把平安脉。
许黟脉出一个四十岁的妇人为滑脉,还道有喜三个月。
那中年妇人面对夫君的质问支支吾吾,最后承认她有三个月没来葵水了,她夫君听到这消息掩面哭泣,当着众人的面直呼养不起孩子了。
后来许黟他们才知道,这妇人两年生养一胎,他们夫妻二人共有十二个哥儿姐儿。
她夫君是做跑商买卖的,挣到的银钱都不够养孩子了。
这事后来成为船上不少人的谈资,有人笑话有人羡慕,道他们是晚年享福之人。
日子转眼过得很快。
仲夏至,天气渐渐炎热。
装在箱子里的金疙瘩日渐减少,到后面,许黟没再将金疙瘩换成白银和交子。
越近蜀地,道路越难行。历尽数月,骡车翻山越岭,终于驶入期盼已久的金牛道。
再次见到道路两端熟悉的崎岖山崖,众人一扫数月来赶车的疲惫,趴在车窗津津有味地瞅着。
山高谷深,林荫遮天蔽日,时不时就有各种奇怪响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欸,是猕猴!”
忽而听到啼叫,阿锦惊讶地指向高处。
有数只红脸猕猴占据在高耸的树梢间,这些猕猴丝毫不怕人,黑漆漆的眼睛盯着下方行驶的骡车。
许黟眯了眯眼。
喊着阿旭和二庆驾车小心些。
这日,许黟他们顺利抵达利州,骡车在利州客栈里歇息两日,补足草料和豆子,采办好物什,便重新启程。
接下来他们要直接去往昭化。
从利州到昭化,快马加鞭的话两日半能到。
第277章
薄暮冥冥, 离着下一个驿站还有十数里,骡车停下歇息。
今夜要在半道留宿。
他们要在天黑前将临时帐篷搭建起来。
几人分工合作,阿旭负责挑水, 许黟和二庆负责搭帐篷,颜曲月观察周围动静,阿锦则是起火烧炉,做吃食。
将帐篷搭起来时, 阿旭也把水挑回来了, 上流岸边水质清澈,烧开便能喝。
阿锦拿出预存的肉干, 削了些在水里煮开, 趁着煮汤的时间里, 揉了面团,揪成面疙瘩扯开,放到汤里煮沸。
配上腌制的咸菜, 便凑合地吃上一顿。
夜里, 周围静悄悄的。
只有眼前燃着的柴火堆里,时不时地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明亮的火光照在颜曲月的脸上,她垂着眸,睫毛遮盖了眸里浮动的情绪,一直在擦拭着手中的弯刀。
许黟侧目,柔和地笑问:“紧张了?”
“我在想这么多年没见到哥哥嫂嫂, 他们如今怎么样了。”颜曲月轻叹口气,以前她还笑话闺中好友, 说她嫁人后就甚少回来娘家。
哪想一语成谶, 轮到她,竟是这么多年都没回去过。
要不是常有书信往来, 她怕是连家里是何情况都不晓得。
他们提前去往驿站送了书信,按时日来看,那书信应该是到她哥哥手里。不出意外,明日便能在家里见到思念许久的亲人。
许黟说:“哥哥嫂嫂正值青壮年,想来模样变化不大。”
“总不能老得认不出来。”
颜曲月柳眉弯了弯,笑容明媚,过了一会儿说,“明早提前出发。”
“好。”许黟应着。
天色很晚了,许黟在帐篷外守夜,其他人都沉入梦乡中。
后半夜阿旭和二庆起来替换他,许黟的睡眠质量很好,哪怕生物钟被打乱,躺在铺着软垫的帐篷里,闭上眼,很快也能入睡。
翌日,天亮时,几个人收拾好,重新驾着骡子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