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子驮着沉重的车厢,在这崎岖的蜀道间跑得不快,在它们后面,慢悠悠地跟着两头毛驴。
半日左右,许黟和颜曲月他们遥遥望见昭化县的城墙。
昭化到了。
“到啦~”
阿旭微微激动地攥紧手中绳索,他们离着盐亭又近几分。
越近城墙,颜曲月越坐不住,撩着帘子来到外面车首,远远的,他们便看到城墙口停着辆马车。
出入城墙的百姓不多,这辆马车停在那里一动不动格外瞩目。
“是哥哥。”颜曲月心底生出涟漪,声音微微哽咽,双目湿润地看向许黟。
许黟眼睛带笑地看向她,伸手紧紧握住颜曲月的手心。
手心传来的温度好似烫了她一下。
颜曲月没有松开他的手,直到阿旭驾着车在那辆马车面前停住。
在看到亲人那瞬间。
颜曲月激荡着的情绪再也克制不住,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滑落。
颜景明和文淑谨两人在看到妹妹时,皆是满眼通红,思念的情绪难以掩饰。
“哥哥!嫂嫂!”
颜曲月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小跑地来到两人面前。
“都嫁作他人妇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德性。”
颜景明见到,嘴里不赞同地说着,但那双眼却带着笑,满心地欢喜都溢出来了。
文淑谨推了推他,双手微颤地握住颜曲月的手,上上下下,满心地打量着:“瘦了,都瘦了。”
“是不是路上没吃好?你这手心都没肉了,哎呀,我们收到你们寄来的信,还想着会不会迟着几日到。”
“但你哥哥说,你们肯定会提前到,这两日便在城门口等着。”
颜曲月听着听着,又哭又笑地说:“我急着见你们,后面的行程就加快了些。”
文淑谨笑着给她擦眼泪:“都哭花了。”
说着话,她看向跟着丈夫说话的许黟,这几年不见,许黟看着比以前更加的成熟稳重,谈吐举止更显不凡。
从他们这几年寄来的书信里,文淑谨也晓得这位姑爷的本事,颜妹妹跟着他,并没有吃苦。
城门口不是叙旧的好地方,寒暄几句,众人进城,来到颜家。
颜家这天颇热闹,家中的练家子们都晓得嫁出去的颜姑奶奶回来了。这么多年,这些已经成为标师的练家子,都想见见,几乎所有没赶标的标师都过来了。
见着颜曲月几乎没甚变化,几个以前关系和她很要好的伙伴,还嚷嚷地要跟她比划比划。
颜曲月还没答应,身旁的颜景明先不乐意了。
瞧着他们架势,颇有想要带着颜曲月去练武场不罢休,颜景明怒瞪他们,骂道:“去去去,几个糙老爷们,也不害臊。”
“家主,我看月姐儿想跟我们比试来着。”
“她不想!”颜景明抬腿踹向说话的家伙,骂骂咧咧道,“再胡言乱语,非罚你不可!”
许黟看向说话的青年,扎着头巾,头发高高束起,一身短打装扮,看着很是强壮。
他轻抬眉梢,说道:“不如跟我比试。”
颜景明愣住:“……”
那位躲开飞踢的青年也是一呆,不可思议地看向许黟:“许姑爷,这可不是玩笑话?”
在他看来,眼前的许姑爷斯文有理,就不像是个会武的人。
颜曲月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问:“真要跟他比?”
许黟点头:“嗯。”
这人都想找他娘子比试了,他缩在后面算什么事儿。
颜曲月道:“他身手不弱,以前就能跟着我打平手,眼下想来还要更强些。”
许黟淡淡看他一眼,道:“比试下就知道了。”
青年:“……”
怎么觉得,这许姑爷的眼神有点吓人。
不多时,众人稀里糊涂地来到练武场。
文淑谨轻摇头,好好的相聚怎么就成这样了,她看向颜家兄妹俩,只要不跟颜曲月比试,颜景明对于许黟要不要跟家里的标师比试根本不在乎。
反正在他看来,许黟再如何都没有自家妹妹重要。
再说了,自家妹妹都不心疼夫君被打,他这个做哥哥,有何担心的。
虽这么想,不过颜景明没有真的让自家标师打姑爷的道理,意有所指地喊道:“点到为止,明白吗。”
青年闻言拱了拱手:“明白。”
许黟颔首。
面前的青年抬手起势,做了个邀请的动作,下一秒,他躬身虎拳,拳风凛凛地袭来。
许黟避开,手刀击在他肘关节处,步伐向前一迈,稳稳地落在他身侧。
在青年反应过来,且快速回击的同时,许黟身形霎时变化,身形忽动间,一掌化拳,击在他的肩膀,击中那刻,拳头松开抓住对方,倾身猛击……
下一秒,许黟袭来的手掌停在他面前。
青年眸孔地震,呼吸猛然骤停,连连后退几步。
他稳住身形,心跳不平地震然看向许黟,不止是他,颜家其他标师都满眼诧异,便是颜景明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态来。
“你会武?”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儿。
哪怕亲眼见到,众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文质彬彬的一个人,拳法怎么比他们学武之人还厉害。
且那拳法他们闻所未见,身形飘忽不定,丝毫不差他们颜家拳。
他们颜家真的得了个了不起的姑爷啊。
“好好好,这身法妙啊。”颜景明畅快大笑,上前拍拍许黟的肩膀,不愧是他妹妹的夫君,很给他颜家长脸面。
比试后,其他标师再也不敢小瞧许黟,其他几个人不再围着颜曲月,转头将目标对准许黟,激动地嚷嚷着要跟他比武。
许黟好久没有热身了。
刚才与青年的比武时间太短,他都没好好地感受,见着他们如此热情,笑着答应。
……
文淑谨看着他们男人都热衷比试,摇摇头地带着颜曲月去屋里说话。
姑嫂两人有很多话聊,文淑谨拉着颜曲月问道:“你们这次回来,是不是不走了?”
“嗯,暂时不走了。”颜曲月笑说。
文淑谨听到他们不走了,很是高兴,连忙问:“可有想过做什么营生?许姑爷是大夫,可要在盐亭开家医馆?”
颜曲月点头:“是要开医馆,还要办医学。”
文淑谨:“?”
什么医学?
她只知道这医学都是官办的,还未听过寻常的民间大夫也能办医学。
这事说来话长,颜曲月在寄给娘家的书信里还没提过,这会儿说起,便言简意赅地跟嫂嫂说道。
文淑谨听后缓缓吁出口气,对着她道:“这事听起来就不易,若真要办医学,这银钱得花不少。要是缺银钱跟我们说,家里这几年置办不少家业,能支持一二。”
颜曲月笑说:“嫂嫂莫担心,我们不缺钱。”
要是真缺了,还有她的嫁妆呢。
相较于缺钱这事,他们反而缺人手,办医学难的不是把医学办起来,而是将医学运作起来。
不过这事许黟心里有主意,颜曲月并没有那么担心。
她看向文淑谨,看着她眼角多出来的细微皱纹,张嘴问:“嫂嫂,你和哥哥这几年过得如何?”
文淑谨笑着说都挺好的,昭化有书肆收女学生,家里哥儿姐儿都去到学堂读书了,想着什么,跟她道:“文玮这孩子前年成亲了,娶的是隔壁县的秀才家的姐儿,我瞧过了,是个贤惠有礼数的,也识得字,与文玮很是般配。”
颜曲月啊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嫂嫂不说,我都没想过这事。”
既是成亲了,她该去送份礼。怕忘记这事,她先出去交代阿旭,让他帮忙去置办些送人的礼回来。
“亏嫂嫂提醒,要不然真想不起这事来。”颜曲月交代完了,松开一口气。
文淑谨道:“不急。今儿你回来就好好歇息,明日再去文家。”
他们刚到昭化,颜家还没来得及通知其他家,除了自家标师们知晓,文玮和齐叔都还不知道。
颜曲月明白急不得。
今儿时候不早,已经快到申时末,便是眼下赶去文家,也来不及。
还好有阿旭办事,颜曲月很是放心,快要天黑时,阿旭带着采办好的礼回来。
哪巧在太阳下山前,文玮得了消息骑着马赶来,颜曲月看到他来,便喊着明日不用去文家送礼了,直接叫他带回去便成。
……
夜里。
晚食结束,许黟跟着颜曲月来到她以前住的闺房。
他们今晚要在这里睡。
在颜曲月出嫁后,房间里的一切陈设都没有变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家中婆子时常过来清扫房屋,房中不见一丝尘埃,床帐挂着,里面铺着崭新的被褥,缕缕香雾从案几上的鎏金铜炉里飘来,沁人心脾。
颜曲月这里摸摸,那里摸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