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衣店里不止卖成衣,布料布头,碎布料也有,还有针线,好看的布头做成的头绳,那自然是多的。
店小二拿出个盘子,上面放着数十条各种花色的头绳。
许黟挑了两条,一条桃红色的,一条天青色的。
待阿旭阿锦两人穿着崭新的衣服拘谨走出来,许黟叫他们两人走近一些。
话刚说完,他忽然看到小女孩的头发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许黟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了什么不好的,结果扒开头发去看,就看到头发丝上有跳蚤虫卵。
沉默半晌。
许黟叹气,带着两个孩子去医馆一趟,找学徒买了一些百部、透骨草和苦参。
阿旭阿锦两人有点不知所措,不过都乖乖地跟在许黟旁边,没有多问。
许黟带着他们从医馆里出来,又去酒肆里打了一升好酒。
宋朝初期,白酒的度数还是很低的,只有十多度左右,许黟选的这间酒肆最好的白酒,正好是这个度数。
是用糯米、水、曲酿造出来的,颜色微微偏黄,与黄酒有些相似,但又不太同。没有黄酒那般稠,更清澈一些,是这家酒肆的招牌好酒。
价格不便宜,一升酒就要卖到八十文。
许黟没有带装酒的工具,又花十文钱买上一个装酒的罐子。
酒肆的小二把酒装上,阿旭先一步地上前双手捧过酒罐子到怀里。
许黟见状,没有出声地继续走。
路过南街的市井,许黟停在卖杂碎的婆子面前,买了两碗猪杂碎。
猪杂碎的做法和羊白肠相似,都是用少量的香料去煮,把杂碎煮得软烂,吃着不费牙齿就可以捞出来。
有人要买,就用剪子剪成一块一块,淋上几勺浓稠的汤汁,几文钱就可以买到一大碗。
猪下水是下等货,都是肠子内脏,时人里就普通人家,还有馋这东西的人爱吃。
许黟以前对内脏吃的也少,但他如今这具身体才十几岁,比以前年轻了十岁有余,吃一些内脏不碍事。
而且家里的两个小孩也要吃些猪肝补血,许黟就让阿婆多加一些猪肝。
阿婆认得许黟,好生加了几块耳朵大的猪肝。
……
到家中,许黟让兄妹二人去叫外面的闲汉,挑几桶水过来。
阿旭想自己去,被许黟拦着了:“你有别的事要做,今日买回来的衣裳,都给我泡到水里,再搬个大的陶罐过来。”
他停了一下,眼光转移到小女孩身上,又说,“你跟着阿旭,让他给你安排些活干。”
让一个八岁的小孩干活,许黟心虚了半秒,就没再继续纠结这事。
不让这两人干活,他们住得不安心。既如此,便挑些他们能干的活给他们,让他们觉得自己不是白吃白喝。
他则去到灶房里,拿出晒好的何首乌、茯苓、鸡血藤和艾草。取出不同的量,跟买回来的药材,放到炉子上一起加水煮。
其中的百部除了可以润肺止咳,还有杀虫的功效,煮出来的水能对付头虱。加入何首乌等其他药材后,制出来的药水可以治疗跳蚤叮咬的患处,用它来浸泡、熏煮也可以去跳蚤头虱等。
昨日他没留意到这个问题,现在知道了,就得把两人头上、身上的跳蚤头虱给除掉。要不然过不了多久,整个家就要被这些虫子霸占了。
许黟让他们煮两锅水倒进洗澡盆中,再帮他们搬进屋里,把煮出来的药水分成三份。两份加入澡盆里,一份留着待会喷洒屋子。
他还吩咐,不许放过身体每个部位,特别是头发,要泡在药水里洗一刻钟。
阿旭和阿锦两人不明所以,好在,他们都是听话的孩子,虽然不懂,但只要是许黟的话都照做。
趁着他们都去洗药浴,许黟将剩下的药水装到罐子里,来一场全屋大消毒。
重灾区就是灶房和院子,这两天里,阿旭待的时常最多的就是这两处。
许黟担心小黄身上也有跳蚤,还用抹布浸泡在药水里,拿着去擦洗小黄身上的毛发。
虽没有在小黄的毛发间看到跳蚤的身影,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决定连续三天都在屋里进行药物杀毒。
兄妹俩洗好药浴出来,许黟要他们把袖子撸上来,看着被跳蚤头虱咬到的伤口不严重,就煮了一碗药汤,加入两勺白酒,让他们喝下。
这药汤,用的就是上次挖到的贯众,加上少许白酒煎出来后,服用后可以排出来肚子里的虫卵。
不仅如此,许黟还切了几块贯众浸泡在水缸里,打算这几日众人都喝贯众水。
三日后,许黟在阿旭和阿锦身上没再看到跳蚤头虱的影子时,才停止泡药浴、熏药草、喝贯众水。
而阿旭和阿锦这段时间吃喝都在许家,一天里有大半的时间跟许黟相处在一块。许黟给他们的感觉很不同,除了不会做饭,大多数时候都喜欢亲力亲为。
在他身边久了,阿旭和阿锦身上那股无法拔去的怯懦感,渐渐地有所好转。
这日,阿旭看许黟在挑选药材,忍不住地开口询问:“郎君,这些杏仁为什么不要了?”
许黟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缓缓问道:“药材的品质有好坏之分,你看这两颗杏仁有什么不同之处?”
阿旭低头看着许黟递到他面前的两颗杏仁,其中一颗偏长些,颜色有些暗,薄薄扁扁的。另外一颗短而圆,尾处是尖的,看着要比前面那颗厚实,模样像是一颗好看的桃子。
他观察不出来哪颗好坏,就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
许黟听他观察得很仔细,描述口语清晰,一改之前唯唯诺诺的样子,不觉挑动眉梢。
这阿旭没有开蒙,还不识字,但他这几日的表现很不错,看着他整理药材,都会过来帮忙。这会听着他用通俗的话将不同之处说出来,让许黟不禁想到,这孩子是不是有些天赋。
待他说完,许黟勾唇道:“确实如此,这两颗杏仁中,长而扁的品质差着,碾碎看里面的肉质发黄,药性就会差不少。而这颗圆而饱满的,里面肉质白,便是上好的杏仁。”
一副汤药中,用的药材好坏,能决定药效一二。好的药材煮出来的药汤,兴许能事半功倍,而不好的嘛……恐怕多喝几副药汤,才能达到上者一汤的药效。
许黟把品质一般的杏仁挑出来,却没有丢弃。只要是药材,虽品质差些,但也不是一无是处。
一些没钱吃药的人家,若是生病买不起好的药材,这差些的药材,能救他们的命。
许黟让阿旭把不好的药材收起来,用黄麻纸包好放到旁边。
涉及到药材的事,许黟向来谨慎,他还不确定阿旭有没有这个天赋,不打算让他接触太多,只让他在一旁看着,需要的时候,搭把手就可以。
阿旭便站在一旁,垂眼认真地看着许黟如何制药材的。
有些药材需要经过炒制、蒸晒、浸泡等步骤后,才能形成相对应的药性。这些步骤都很关键,许黟从来都不会让别人插手。
炮制的过程里,许黟见阿旭感兴趣的话,就会开口说几句,解释为什么要炮制,怎么炮制,炮制后会有什么样的药性。
说罢,他还会问阿旭,你听得懂吗。
阿旭大多数都是摇头的,他懂得太少了。听不懂时,会忍不住地面红耳赤,本能地担心许黟会不会嫌弃他笨。
许黟哑然,决定暂时把教阿旭认中药材的事放一边。
次日。
许黟独自出门去了一趟书肆,在书肆里挑选适合初学者用的文房四宝。
纸张是最便宜的黄竹纸,书写会化开墨迹,可价格实惠,一刀黄竹纸只要二十多文,毛笔是十几文一根的普通毫毛,墨铤和砚台,用的自然也是最便宜的。
虽然差些,对开蒙期的孩子来说够用了。
买好放到背着的书箱中,回去路上,许黟遇到杨娘子带着杨荣来寻他。
杨荣见着许黟,蹦蹦哒哒地跑过来,高兴地喊着:“许大夫!”
他脸上洋溢着笑容,喊完人就惦记着许黟家里的小黄,问他可以去家里跟小黄玩吗。
“荣哥儿要是乐意,可跟我过去,我正要去家里。”许黟看着他,温和说。
杨娘子闻言,嗔了杨荣一眼,无奈道:“你这孩子就是不省心。”说着她便跟许黟说她过来的用意。
“今日过来找许大夫,是我家夫君身体不适……”
原是杨官人这两日去府城归来,不知如何总是口渴,本以为是吃多油腻的吃食,就吃了几回消食丸,可效果不佳,依旧口渴难耐。
这时,杨娘子察觉出不对来。
以前杨官人也有过口干的情况,吃些小柴胡汤就好了,这次吃了小柴胡汤没有用,吃许黟制的消食丸也是没用。便说要过来请许黟去家中一趟,给杨官人诊断下是何病因。
对于口干口渴的辩证中,中医里就有诸多病因会导致这样的症状出现。
光凭杨娘子这几句话,许黟并不能判断出杨官人是因何病引起的。
许黟道:“杨娘子莫急,我先去家一趟,将药箱取来。”
杨娘子缓缓曲身,朝许黟行了个小礼,说道:“麻烦许大夫了。”
见许黟要走,杨荣说道:“我要跟许大夫去,我还没见到许大夫家里的小黄,它要是忘了我怎么办?”
他跟着杨娘子出来的时候,还特意跑去找了两块肉干,就想哄小黄玩。
这会许黟要走了,他自然也想跟着去。
杨娘子拗不过他的催唤,后面三人一同往许家的方向过去。
到家时,杨娘子见到院子里的小孩懵了,她可没听说许家还有别的孩子。
不过她没多问,只静静站在院子里等着。
杨荣一到许家就跑着去找小黄,在看到阿锦时愣住,有点疑惑地问:“你谁呀?”
阿锦抿嘴:“你是谁?”
她如今穿着好看的褙子罗裙,枯燥的头发用发绳扎成童髻,蜡黄的小脸经过这阵子的调理,脸色没有那般枯黄。身上褪去三分胆怯,多出几分自在,见着是个和她一般大的孩子,并不害怕。
杨荣挠挠手背:“我叫杨荣,来找小黄玩的。”
阿锦咬着下嘴唇,说道:“小黄被我哥哥拉去玩了,这会不在家里。”
杨荣期待的神色裂开:“啊,那它什么时候回来?”
阿锦:“不知。”
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杨荣神色恹恹地回到杨娘子身边,杨娘子心系着丈夫,依旧看出来他表情不对劲,就问他怎么了。
杨荣撇撇嘴,有些委屈的说道:“小黄不在家。”
杨娘子:“……”
她想说什么哄一哄杨荣,就看到许黟背着药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