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阿锦在喂小黄吃烧饼,听到开门声,当即丢下小黄,小跑地去看是谁来了。
见到是许黟,她眼睛亮亮的,小脸笑成一朵花儿,喊道:“郎君回来啦!郎君我给你提箱子,郎君你要喝茶吗?我给你沏茶去。郎君……”
“停。”许黟失笑。
前几日里,这孩子还怯生生的惹人心疼,结果熟悉后,许黟发现他想错了。
这孩子以前是被打骂太过,才会害怕胆怯,可在遇到许黟后,知晓了许黟待他们兄妹好,就渐渐回到本来的天性。
是个小话唠。
小话唠阿锦不知道许黟在笑什么,跟着咧嘴笑起来,甜甜的声音继续说道:“郎君,我给你提箱子。”
许黟没把药箱给她,药箱看着不大,却是用实木打造,里面还放了装药的陶罐,重量不轻。
离屋里就几步路的距离,他还用不上让小孩给他提箱子。
“不用,你……”许黟顿了下,问,“你哥哥呢?”
阿锦回答:“哥哥去买晚食了。”
许黟:“……”
哦?
好吧,经常接他家单的闲汉,恐怕要失去一个长期客户了。
知晓阿旭是去买吃食后,许黟没再去管,拿着买回来的药材,进到灶房里。
灶房如今隔开成两处灶台,一处用来做饭,一处用来制药材。
许黟把黄芩、大黄、黄连分别倒进到药臼里面捣碎,再倒入惠夷槽中,研磨成粉末。接着就是加蜂蜜,把药粉搓成如同黄豆一样的药丸。
做好,许黟听到阿旭带着吃食回来了。
阿旭一回来,就问妹妹:“郎君回来了吗?”
阿锦点点头:“郎君在灶房里忙,说不用我帮忙,哥哥我是不是太没有用了,每天只能喂喂小黄,给院子里的小草浇水。”
刚踏出灶房门的许黟:“……”
谢谢,但那个是薄荷。
“郎君。”
阿旭见到许黟,把妹妹抛到身后,提着吃食走过来,主动地汇报他今日都去了哪里,还买了什么吃食回来。
“我问了何娘子,何娘子说郎君喜欢吃面食,就买了面食回来。”
他话比以前多不少,说得条理清楚,许黟听着听着就笑起来。
他点了点头。
其实吃什么都可以,只要不是天天吃便好。
又去看阿旭带回来的面食,是用刀子削成柳叶状的面条,面条拌的是葱头熬煮出来的香油,上面铺着茱萸炒肉片,闻着有微微辣的香味。
许黟看完,微皱眉:“你怎么只买了一份?”
阿旭说道:“郎君,这是买给你的。”
许黟:“你们的呢?”
阿旭老实回答:“我和妹妹吃午时剩的烧饼就够了,那个饼子很好吃的,不能浪费了。”
许黟沉默:“……”
他一时半会改变不了这两个孩子的想法,强压也不行,好不容易让他们看着活泼些,就怕说话重了,又让两人惶恐不安。
他无奈捏捏眉心,知道自己很难纠正后,也就不打算强管了。
不过还是义不容辞地说道:“你们想吃烧饼也可,但我这人看不得小孩子如此,要是让我知晓你们饿着肚子不吃东西,那就别怪我惩罚人。”
他说惩罚人可不是说说的,晚上回到屋里,就点上煤油灯,伏案写了一张“许家生存法则”。
其中有三条。
一不许太早起床。
二不许动不动就下跪。
三不许吃过夜的食物。
……
次日,他就把这张用大字写的遵守规则贴到灶房里,之所以不贴堂屋,那里还要会客,不合适。
接着许黟手里拿着戒尺,叫兄妹俩进来灶房排排站。
他们兄妹俩都不识大字,许黟便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他们听。
说完,他问:“可记得了?”
阿旭见状,急忙点头说记住了。
旁边的阿锦呆了呆,偷偷去看阿旭,想说记住了却不敢说。
许黟轻咳两声:“阿锦,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许黟看向面前站着的小豆丁。虽八岁了,但身高模样看着只有六岁左右,干瘦干瘦的,穿着布料不错的褙子裙,都难以掩饰长饥久饿造成的瘦弱。
阿锦乌黑黑的眼睛有些无助地看着许黟。
许黟被她这双眼睛看得心都要化了,叹口气道:“你要是回答不上来,我就再念一遍。”
事实上,他并不想真的去惩罚他们。
只是想让他们知道,他不是单纯的将两人当成下人看待。
吃过午食,许黟带阿旭出门去杨家认门。
且对杨娘子说这三黄丸的服用方式。
每日食过后服用,一日三次,开始的时候服用五丸,往后渐增到七丸的数目,且要用温水送服,不能喝凉水。
服药期间,需要忌荤食以外,还要忌生冷,让杨娘子多煮一些清淡的养胃粥更好。
杨娘子一一记下来,问许黟:“我看过药方了,这阿胶汤不喝可行?”
许黟挑眉。
杨娘子又问道:“实在囊中羞涩,夫君的月银还没下来,这药方单是阿胶就要几贯钱了,要是一定得喝,可否拖延几日?”
听到是这原因,许黟缓缓说道:“要是不喝此药汤,还有一法子,可用针砭炙穴。就是稍许麻烦了些,需要连着炙穴一周。”
杨娘子一喜,急忙道:“不麻烦,就是不知许大夫可有这针砭?”
许黟点头,说他正好得了一套针砭。
抛开私人行为上的不检,杨官人便是许黟的病人。病人没有条件吃药,那就只能用别的方法。
正好,许黟也想知道,他能不能掌握用针砭治病。
双方达成共识,许黟就说他晚些时候带着针砭上门,让杨官人先服用三黄丸。
屋里。
杨官人哪里知道,杨娘子会去问许黟能不能不喝这阿胶汤。
知道后,他再去看杨娘子,眼神不自觉地虚了几分。要是让他娘子知道,他会诱导成病,是那日去府城贪饮热酒,还……他擦了擦额头冒出来的虚汗,想着要不要亲自告诉他娘子。
此时的杨娘子不晓得他在想什么,她坐在屋檐下的长凳上,低头绣着手中的绣棚。
当年生完荣哥儿,她身体亏损得厉害,调理了好些年的汤药,都不能再度怀上。
后来荣哥儿身体不好,他们便不敢将心思放在别处,日日为荣哥儿操劳,还把屋子给卖了,住到南街来。
这几个月,荣哥儿身体大好,两人愁了几年的心事了结,杨官人不再天天在家,去外面做起别的营生,偶尔一去就是五六日。杨娘子早就知道,他时而走漏了马脚,回来时穿的衣服上面有胭脂水粉味儿。
杨娘子这几年勤俭,好些年没抹过面脂,化过妆,便知道他在外做营生,去了那腌臜地方。
如今得了这病,其实她本没有怀疑是不是这事引起。
直到昨日许黟看她的眼神不同,她就知道,是这事了……
可知道又能如何,她奈何不了杨官人,家里的生活开销,都指望着杨官人的月钱过活。要是没了他,她和荣哥儿的日子会过得更苦。
杨娘子不愿再去想,放下绣棚起身,招手唤荣哥儿,面色温柔的笑着说:“你这孩子都快要成泥人了,早知道这么顽皮,我就让你爹将你送私塾去。”
杨荣连忙讨好:“娘,我乖我乖,别把我送到私塾去。”
杨娘子捂嘴笑说:“怎么这般害怕?”
杨荣缩了缩肩膀,小声道:“听说私塾里的先生会用戒尺打人,可挺疼了,我不想被打。”
杨娘子:“可你不读书,以后就不认得字,只能一辈子当个傻子,别人瞒着你哄着你的话你都听不懂,不晓得了,空空地做一个没用的人。”
杨荣听着听着,忽然道:“娘,你怎么哭了?”
杨娘子擦了擦眼角,说道:“我没哭,我就想到荣哥儿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杨荣不想他娘再为他担心,踮起脚尖去擦杨娘子脸上的眼泪,认认真真地说:“娘别哭,我现在就跟爹说,我要去读书。”
第47章
杨荣拉着他娘去屋里找他爹, 见他爹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就跑过来拉着他爹的袖子。
“爹,爹, 我想去私塾读书啦。”
杨官人诧异,问怎么就想去读书了。
杨荣没看到跟着进来的杨娘子脸色微妙,一板一眼地说道:“我不想娘伤心了,刚刚娘都哭了, 就想让我去读书。我, 我就觉得,那我读书了, 娘是不是就不会难过了。”
杨官人忙起身询问杨娘子怎么了, 说怎么好端端地就哭了。
说这话时, 他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他娘子是知道了些什么。两人做夫妻这么多年,同床共枕这么久, 他是知道他娘子是个心细的人。
杨娘子幽幽地看他一眼, 淡淡说道:“我能有甚事。”
她见桌上的三黄丸还没服用,便转移了话题,催促他赶紧把药丸给服用了。
“许大夫说要用温水服用,屋里有水你且去倒,别总是让我催着。”杨娘子说着,就坐到旁边的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