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黟没有在他身上感知到恶意,却还是出手,抓住他的手腕微微用力,只听得李济痛呼了一声,手里的砍刀应声落地,发出响亮的动静。
他淡淡开口:“李济,你还可以去衙门投案自首,也许一切还能来得及。”
“来不及的,来不及的……”李济眼泪鼻涕混在一处,疯疯癫癫地哭着。
许黟无奈地叹息,松开他后,拿出帕子递给他。
“擦下脸。”
李济哭得一愣,疑惑地看向他:“你不怕我吗?”
许黟:“我为什么要怕你?你会乱砍人吗?”
“我、我不会。”李济摇摇头,说他就没想过会有那个力气把孙世童给砍了。
许黟没有亲眼见到那个场面,只能是对李济的遭遇感到同情。他告诉李济,既然那时砍了人,那就面对自己,好好地回去自首,或者对他来说是更好的结局。
李济呆了呆,他像是听了,又好像没有听进去。
但他能听出来,许黟不想收他为徒。
他擦了擦眼泪鼻涕,身上的衣服都是凝固的发硬的血迹,李济擦不掉,就问许黟:“我走了,你会告发我吗”
许黟摇头。
……
许黟进了屋,就看到阿锦手里拿着刀,紧张地盯着门的方向。
看到是许黟进来,阿锦快速地把手里的刀放下,小跑地过来:“郎君!”
“郎君,我听到了。”她小脸紧绷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但许黟很淡定。
“阿锦,没什么好怕的,他已经离开这里,不会再出现的。”许黟看着愁得眉头都皱起来的阿锦,勾唇笑了笑。
李济砍杀的人是孙大夫,这事很快就在南街里传开。
有人为孙世童感到不幸,徒弟杀死师父的事少有,但不是没有。孙大夫这样好心的人,遇到如此狼子野心的徒弟,倒霉透了。
但有人觉得这孙世童活该。
要不是他做得那么过分,李济怎么会愤起砍人?肯定是把人逼急到那份上了吧。
两拨人各持说辞,吵得不可开交,没吵出个结论,反而从城门口贴的告示里得到个消息——
李济逃出城了。
这个结果,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
为此,潘文济作为处理各种刑事案件的县尉,忙得去好友家里喝茶的时间都没有。
就因对方手里有刀,谁都不敢上,眼睁睁地看着人跑了?
听到是这原因,才使得罪犯逃出县城,潘文济气得一口气上不来。
他把这次去抓拿李济的衙差骂了一通,命他们立即下乡各处寻找,一定要将人找到。
许黟在知道这个消息时,正在把房里存着的药材拿出来到院子里复晒。他和张铁狗一左一右地站在木架旁边,张铁狗说这事连百里村的村民都知道了。
张铁狗:“我叔担心罪犯会跑来村里,让村民将入村的路口用木栅围起来,每日由两个壮汉轮流把守。”
许黟:“他不会去百里村的。”
“你怎么知道?”张铁狗疑惑,“我叔去县城回来说,这罪犯可是把教他医术的大夫给杀了。”
这么凶狠的人,要是抓不回来,肯定落草为寇。
许黟轻叹,他想李济落草为寇的概率有多大。
那天李济逃跑时,许黟还是心软了,他给李济指了一条路。
如果能活着,他们也许以后还会有机会再见面。
不过这个不好跟其他人说。
许黟换了个话头:“你想读千字文了吗?”
“啊?你咋知道的?”张铁狗诧异地看向许黟。
许黟道:“你突然来找我,除了这个原因,还有别的吗?”
张铁狗:“……”好像是没有别的了。
他挠挠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许黟想到他过来的原因,他还是很犹豫的。
让他学认字,太为难他了,张铁狗哭丧着脸问许黟:“只学半本行不行?让我学一千个字,太多了。”
许黟:“……”
千字文是时下开蒙读物书籍,读了千字文,才能勉强算得上“不是白丁”。
许黟幽幽道:“虽然我很想答应你,但这就如同我们之前的赌注,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张铁狗很遗憾。
不能减半,问题又回到最开始上面,他到底要不要读千字文呢。
许黟让他慢慢地想,尤其是决定后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这回,张铁狗在许家逗留了半日,他尝到阿旭做的鸡丝面条,意犹未尽。
表示说下次过来,会给阿旭带两只野山鸡。
阿旭小声说:“能带野兔吗?”
张铁狗想都不想地说:“好呀,我打到野兔就带过来。”
说完才问阿旭,为什么要野兔。
阿旭回他:“我想学新的菜式,郎君说美味的吃食不能一直吃,要学会膳食搭配,因为长期只吃一种食物,人体是会出问题的。”
张铁狗哑住,他也许真的该读千字文了。
不然,过不了多久,他连阿旭的话都听得一知半解。
“有时间闲聊,不如来帮忙。”许黟看着他们,“要制的消食丸还有很多,张兄你难得过来一趟,不如一起?”
张铁狗:“……”
他觉得许黟这话不对,他好不容易来一趟,不是好茶好水的接待他吗,怎么就让他干活了。
但一看许黟瞥过来的眼神,张铁狗就下意识地同意了。
等他又开始“咚咚咚”的凿药材时,张铁狗缓过神地咬咬牙,他一定是读书太少。
他都忘了。
他就没读过书!
*
一日两日……
关于孙大夫遇害的案子,逃犯李济依旧没有缉拿归案。
他仿佛人间蒸发不见了,县城周围的村落山林都翻找遍,就是没有找到李济这人。
如今天色渐渐寒冷,野外昼夜温差更大,清晨时,路边的杂草挂着的露水能凝结成霜珠,上山的人越来越少。
许黟也不上山了。
阿旭和阿锦穿上何娘子新做的棉袄,柔软的棉布做的袍子,摸着特别软乎舒服,他们穿上衣服后,高兴地牵着小黄在南街逛了好几圈。
认识他们的街坊,都夸他们身上穿的衣服好看。
但也有回屋后,阴阳怪气许黟不懂得掌家,对买来的小子丫头这么好,别到时候被外人偷家。
偷家倒是没有出现,就是阿锦敢反驳许黟了。
阿锦看着许黟,抿着唇的说道:“郎君,我们有新衣服了,不用再做新的棉被。”
做棉被是大件,哪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
她和哥哥如今盖的棉被,都是许家双亲留下的,许黟便觉得这被子用久发硬,并不暖和,才想着给他们都换一床。
结果这两个小的,拿了钱去成衣铺里买棉,买的棉只够做许黟那一床,剩余的钱都没花。
“郎君是不缺钱,可有钱也不是这般花的,要是郎君觉得不给我们做新被子,心里不好受,那阿锦有办法,不会委屈自个的。”
阿锦说得头头是道,指着那多出来的一筐木棉,对许黟说。
“这老的棉和新的棉加一起重新拍打,就能变成新棉用,我们只用这一筐就够了。”
许黟:“……”
许黟还能说什么,自然是由着他们了。
见许黟同意了,阿锦高高兴兴地搬着棉进屋,她手巧,针线活无师自通,将被子外面缝着的线用针挑起拆开,就可以续上新棉,再用棍子拍打均匀,重新缝上线就可以。
这样看来,阿旭阿锦确实不用再做新的被子。
许黟没再多管,出了屋。
他出来就看到有个中年男在院子外焦急地张望着,见到许黟出来,高兴地喊:“许大夫。”
许黟眉梢一抬,过去给他开门。
中年男语速很快地说道:“终于是找到许大夫这儿了,我家郎君归家知晓后,便速速让我来请你过去一趟。”
他作为府里管家,出门是有配小轿子的。
可惜这轿子比较小,只能容纳一人,他来请许黟出诊,这轿子自然是让许黟来坐。
许黟背着药箱坐上去,没多久,就喊着要下来。
他哭笑不得,这轿子太晃了,晃得他早食都要吐出来。
他不坐轿子,中年男就陪着他一起走路。
这时,许黟在与他聊话间,知晓他要去哪家出诊了。
县城里有四大员外,分别是鑫家,邢家,陶家还有谭家,除此以外,还有不少看着低调,实则为上流人士的家族。
中年男伺候的主家不是县城人,而是从府城过来上任的县学教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