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幺还没来。”许黟说。
他这么一提,邢岳森和陶清皓也觉得不对劲了,这家伙哪怕再贪睡,院里伺候的丫鬟小厮也不至于让他贪睡过了头。
莫非是路上出事了……
“不好了!”
这时,去门口守着的小厮慌张地跑回来。
他喘着气对着陶清皓喊道:“郎君,不好了,鑫小爷家的雪莲不知怎么了,半路出了事,人看着快不行了。”
“雪莲?”陶清皓皱着眉的站起来。
他与鑫盛沅是从小玩到大的,知晓他屋里有个贴身丫鬟,是个叫雪莲的。这丫头聪慧体贴,鑫盛沅不懂得男女之事,可也常在陶清皓面前提起雪莲的好。
久而久之,陶清皓也记得雪莲这个人。
就在他心里疑惑雪莲怎么就不行了的时候,许黟已经背上药箱,先他们一步地离开亭子。
邢岳森和陶清皓两人一前一后,也跟了上去。
许黟没有浪费时间问小厮,他加快脚步,朝着庄子外面走。走了一段路,就看到一个车把式匆匆过来寻人。
“许大夫?!”车把式看到许黟,不确定地问。
许黟冷静道:“是我。”
“我家鑫哥儿寻你救人……”车把式还想说什么,就被许黟打断了。
“带路。”
他说着话时,脚步没有停,还加快了。
车把式不敢耽搁,一边跟着跑,一边心慌地擦汗,这人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行了呢。
庄子外。
鑫盛沅跪坐在车厢里,神色慌急地看着面色苍白,嘴唇发绀,痛苦捂着脖子喘气的雪莲。
他整个人六神无主,只摇着雪莲的肩膀,一遍遍地喊她的名字:“雪莲……雪莲……”
雪莲没法回答,她的喉咙好似被一块巨石给堵住了,喘气越发困难,更何况是说话了。
她痛苦地张着嘴,想呼救,又想安抚为她慌张失措的鑫盛沅,但什么话都发不出来,只觉双眼发晕,视线变得模糊不清,连鑫盛沅的脸都看得不真切……
她难道真的要死了吗。
雪莲有些不甘心,她没什么野望,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当初大娘子安排她到鑫盛沅身边做贴身丫鬟,她是不愿意的。这贴身丫鬟,可不好当,当不好了,可能连命都要丢。
可鑫盛沅是个很好伺候的主,他娇惯矜贵,却不打骂下人……
雪莲觉得自己肯定是要死了,要不然怎么有心思想这么多。
“咳咳咳——”
雪莲不甘心,她不想死,她拼命地张着嘴想呼吸,恍惚间,好像车厢的帷幔被人用力地扯开,一束光照射进来。
许黟赶到的时候,雪莲的状况已经很严峻了,随时都能窒息。
他大喊:“鑫幺!”
鑫盛沅一脸无助地看向他,眼眶发红地喊:“许黟,快、快救雪莲。”
许黟沉默地把他扯开,自己蹲到这个叫雪莲的姑娘面前。
他顾不上男女有别,上手撑开她的眼皮,眼眸微微扩散,再看唇色,是不正常的绀红色。
许黟二话不说,直接掰开她捂着喉咙的手,看到脖子往下,浮现着大片斑红,形似荨麻疹。
他很快就从雪莲表现出来的症状,确定这是反应性荨麻疹,伴随喉头水肿。
许黟扭头看向失魂落魄的鑫盛沅,微微皱眉,语速极快道:“鑫幺,把人抱下车。”
“……哦哦。”
鑫盛沅回过神,听话地去抱人。
他力气不大,抱着雪莲还是没问题的,抱出车厢后,就不知所云地等着许黟下一步指示。
许黟让他把人抱到歇脚的亭子,放平到地上。
邢岳森他们赶过来,见状就围了过来。人太多空气流通不畅,许黟便叫他们散开,不要都围在雪莲旁边,他再从车厢里取了一个软垫压在她的脑后,把雪莲的头抬高。
抬高脖子,是为了避免急病者窒息。
这时,呼吸急促的雪莲,好似缓解了一些。
许黟给她把脉,确定她不会再继续严重下去,就让人先化一碗盐水。
盐水端来,许黟就把她抬起来,掰开她的嘴让她喝下。
雪莲下意识地要挣扎,却被许黟捏住了脸颊,嘴巴一打开,他就把盐水灌了进去。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响起。
打破了周围的死寂,这会子,鑫盛沅才彻底回神,见着雪莲睁开眼,急忙地喊人:“雪莲,你可听得我说话,你这是怎么了?”
陶清皓上前把他拉住,扯了回来道:“鑫幺你冷静点,许黟在给她看病呢。”
“我晓得,我晓得。”鑫盛沅委屈地看着好友,他刚才吓坏了,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如今雪莲好像不会死了,他恍惚地问,“她这是怎么了?”
许黟深深看他一眼,道:“这是瘾疹,这病是由吃了不适的食物,或者闻到不适的花粉,味道引起的,病起时会起红疹,常有喘证,口肿无法言,病重者有性命之危。”
他说着打开药箱,从里面取了甘草和金银花。
服用盐水能进行新陈代谢,却也不能等荨麻疹自己消了,而且看这雪莲的反应,目前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需要先煎服甘草和金银花。这两者能解过敏,在药物不足的情况下,能尽可能的减轻过敏反应。
听到许黟这么说,鑫盛沅哪敢放松,旁边的邢岳森立马喊下人去煎药。
“这她,怎么喘证还没好?”
鑫盛沅焦急地问。
许黟让他别慌,他摸着脉象,这雪莲的过敏症状没有继续强烈反应,想来接触过敏原不多。
他收回手,问鑫盛沅:“她在病势起来前,可接触了什么?”
鑫盛沅缓了缓神,说道:“就吃了一块绿豆糕。”
他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有余悸地说,“可我也吃了,我怎么没事?”
“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这雪莲姑娘不能食绿豆糕,她食了一块,就起瘾疹,病邪入肺,便引起喘证。”许黟不紧不慢地说着,一面再去检查雪莲的眼睛。
此时的雪莲,已经清醒过来,但她喉咙依旧有块石头堵着一样,难受得说不出话。
面对许黟毫不避讳地拿手给她诊脉,还去看她的眼睛,雪莲只觉得脸颊羞得发热,不敢抬头地撇开脑袋,没让许黟碰到她的眼睛。
许黟一愣:“……”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心里无奈笑了笑,不做声地挪开距离,诚恳解释道:“适才情况急迫,恕在下举止孟浪了一些,望姑娘不要介怀。”
雪莲撑着身子起来,半垂着脑袋,缓缓地摇着头。
陶清皓看看雪莲,又看看鑫盛沅,再去看许黟,便对雪莲说:“这救你的人是个大夫,姓许名黟,是你家鑫哥儿的好友。雪莲你得好好谢谢人家,别白费了人家救你一趟。”
雪莲抬眸,她模样不算出众,只能称得上小家碧玉,眉目清秀,最为灵动的便是那一双自带柔情的杏眼。
她闻言,知道陶小郎君是在替她解围,连忙朝着许黟行礼。
“多……咳咳……谢许……大夫……”
她喉咙受损,声音哑得不成样。
鑫盛沅心疼地看着她,拉着她的手说:“雪莲你坐着,别说话了。”
“好了好了,瞧你吓成什么样。”陶清皓拍了拍好友都后背,问道,“这半路出状况,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鑫盛沅刚想说,就看到庄子的下人端着碗脚步匆忙地过来。
他们急忙搁下话头,先去看雪莲服药后如何。
这甘草金银花汤喝下肚,没多久,雪莲脖子处的红疹就渐渐地消下去,喉头水肿也有所好转,没那么难受了。
只是想要彻底治愈还不行,这瘾疹一起,快的话数个时辰就能好全,慢的话就得数日。若是治疗不彻底,恐会从急性者转变为慢性,严重的话,迁延数月、数年都可能经久不愈。
这瘾疹易消也难消,这雪莲起的反应这么剧烈,许黟叮嘱她,以后莫要再接触跟绿豆有关的食物了。
雪莲抿着唇,她心里也后怕,只管点头。
这会,鑫盛沅再怎么迟钝,也反应过来,不解地问她:“你是知道自个不能吃绿豆糕的?那为何不说,我让你吃就吃,那出了命该如何是好?”
雪莲咬咬牙,也知道错了,哽着声道:“我不晓得会这般严重,我以为就难受一会。”
大娘子怕儿子吃坏牙,就不让他多吃甜食,因而西厢园里的小灶,都不怎么备点心的。
可是鑫盛沅喜爱吃绿豆糕,常偷偷让灶娘做,雪莲一开始也不知她不能吃绿豆糕,是后来有一次,鑫盛沅赏了她绿豆糕吃,她吃了一口觉得喉咙不舒服,便把绿豆糕赏给下面的丫头。
后来,她尝了几次都喉咙不舒服,就没再碰。
然而这话她是不敢跟鑫盛沅说的,身为大丫头,多的是想上位的丫头拿她的错处。
这回鑫盛沅当着面催她吃,雪莲一时想不开,就把那块绿豆糕吃了。
听到是这样的误会,鑫盛沅久久没有说话。
良久,他赌气道:“我是那种不讲理的郎君吗,你不能吃却不跟我说,害得我白担心就罢了,现在委委屈屈的哭,不晓得的以为我欺负了你。”
鑫盛沅哪里这么委屈过,说着说着就来气,甩着袖子不理想解释的雪莲,独自快步地走了,他走了,雪莲就在后面追。
看在眼里的许黟,不着痕迹的蹙了下眉。
再去看旁边的邢岳森和陶清皓,他们俩对于鑫盛沅和雪莲的主仆之情,并没有表现出不妥。
难道是他想多了?许黟心里想着,没有说话地跟着好友们一同回到庄子里。
经过这么一闹腾,众人对于去后山摘桃的兴致少了一半。
“不去了?”许黟略有些遗憾。
他是真的想来摘桃。
邢岳森道:“我让庄子的人去摘几筐回来了,到时你们带回去尝。”
邢家庄子里种的桃子是晚熟品种,九月末果子才成熟,果实不大,但皮薄肉厚,汁水多,撕开粉红的果皮,里面的果肉软口甜香。